有時候我們會有這樣的一種感覺.越是想要努力抓住的東西.就越是抓不住.如手心的沙.如融化的雪.于是拼命的去追逐.在追逐的過程中.累了倦了.傷了痛了.便怨上了上蒼不給好天氣.恨上了路途中太多坎坷泥濘.經年之後.回首之時.才發現當初傻傻的固執亦不過是一場情緒失控.于是.終于懂了.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黑黑白白.分分合合都不再重要.只要守著身邊想要守護的那個人.好好的活著或者安靜的死去.都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而這樣的道理.白水僅僅在那麼一瞬間便透徹的領悟到了.
她看著陌子雪在她的面前倒了下去.新鮮的血濺在她的臉上.朦朧了她的視線.然後.有什麼東西「轟」的一聲在她的腦中炸開.損毀了她所有的感官.
陌子雪一直站在白水的身後.他第一時間便敏銳的察覺到了水祈月帶來的那股子異香是有問題的.更明白深通藥理的白水肯定也是知道的.但白水卻並沒有表現出來一絲的顫動.他的心驟然沉到了谷底.知道了白水想要做什麼.
當初在那斷崖之前.白水「無情」的將水墨音的尸體推向青離的時候便說過那麼一句話︰「告訴水祈月.他是我殺死的.」她那樣的性子.認定了的事情絕對會一條道走到黑.她是認為.水墨音因她而死和被她所殺.沒有什麼不同.
所以今日.面對被仇恨的火焰燒滅了理智的水祈月.她沒有分毫的反抗.她是想用一命償一命的方式來迅速而徹底的解決他們之間糾纏了這麼多年的恩怨情仇.水墨音、水祈月、藍羽、青兒、刀歌、青離、陳靜兒以及他.
可是那樣的罪不該讓她來背.說到根本.錯的人還是他.倘若說水墨音的死非要怪罪到白水的身上.那麼他的罪孽更大.若是他沒有將她從大火中救出來.這世上便沒有白水這個人.若是他沒有釀造出王城血案.她不會心灰意冷的回去藥王谷.遇不上水墨音.也就沒有後來的事.
這世上的對錯.真要細細的記錄在案.圈圈繞繞.縱橫相交.最後誰又能算的明白.桃花落盡.翠竹長青.這麼些年的拼殺追逐.模打滾爬.到頭來才發現只不過是一場虛華.皇圖霸業再美.亦及不上她那溫柔的一笑.
所以思她戀她.想要更靠近她.曾經他以為和她陰陽兩隔.卻又不敢違背她「黃泉不見」的誓言.只好想盡了一切辦法將自己的身子拖垮.等那勾魂的牛頭馬面早日過來將他帶走.再見她一面.她卻又活生生回到了自己的身邊.那麼.他怎麼可能再放手.
她可以不再愛他.卻不可以再次將他拋棄.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的感覺.真的很糟糕.況且他知道她.舍不得孩子.他們的孩子.還那麼小……那麼.這一次.便換他先走一步吧.他們的孩子.也許習慣了沒有父親.卻不能沒有母親.倘若真要一個人的命去償還水墨音的情.那麼這個人只能是他.必須是他.
他會在奈何橋上等她.一直等下去.她不來.他不走.
所以他站在她的身後.不發一言一語.他在等.等著水祈月的怒火燒過來.等著那條奪命鞭殺過來.那時候.他便會用自己的身子擋在她的面前.用他的命換她活下來.
而現在.他想他成功了.他看到了水祈月面上那不可置信的表情.以及他的好徒兒.他今生.哦.不.是生生世世的摯愛.那漂亮的眼眸里他淺淺的影子.後背砸在冰涼的地面上.卻感覺不到疼痛.他扯了扯嘴唇.他想笑.她應該明白他在笑.
水兒.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只要你還在這世上一天.我絕不放手.你看.兜兜轉轉.我們又轉回來了.你的眼楮里.終于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陌子雪要做的事情.從來便沒有做不到的.你看.我又成功了不是嗎.我是你師父.因為.我是你師父.
我.是你師父啊……
「你……為什麼……」水祈月望著陌子雪在她的面前倒下去.心底的仇恨瞬間被震驚所取代.短短幾年的時間.她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變成一個心狠手辣的女魔頭.一個又一個她認為該死的人在她的面前倒下.卻鮮少有人知道.她從未親手殺過一個人.而陌子雪.算是第一個.
他甚至算好了時間.要在什麼時候擋在白水的身前.叫她連收手的余地都沒有.
她不明白陌子雪為什麼要這麼做.自從哥哥的遺體被青離送到水月山莊之後.她恨毒了幽藍的余孽.亦不擇手段的對付雪月.而今天.她終于等到了對付仇人的最佳時機.她要先殺白水.再殺陌子雪.她想他們應該都知道她的計劃.可是為什麼陌子雪願意為了白水去死呢.而又是為什麼.她看著陌子雪倒下.心底的仇恨會蕩然無存了呢.
「王上……」刀歌趴在地上.中了九香軟筋散的身子使不出一分的力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王倒下去.發出一聲悲吼.
白水站在那里.許久許久.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陌子雪的鮮血濺到臉上.順著臉頰緩慢.緩慢的流動時帶起的微癢的感覺.然後周圍的一切都黑了下來.唯有他努力扯開的那一抹難看的表情.她知道他在笑.
她輕輕的蹲子.安靜的望著他.那雙被他的傷害結滿了冰霜的眼終究因他的血而恢復了清明.塵世中折折轉轉了那麼多年.她付出了如花的年華.他遺失了心底的真愛.卻都在這一刻.徹底解開了那個死結.
她愛他.所以眼里揉不得半點沙子.所以會在他和別的女人成親的大典上以身葬情.
他愛她.所以在傷害之後願意傾盡一切去挽回.連同江山和自己的生命都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