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嬌妻馴將軍 第六十二章,紅木樓梯

作者 ︰ 淼仔

褚敬齋急急忙忙到房里,汪氏和鳳鸞一起往門簾里看。浪客中文網門簾垂下遮住兩個人的視線,汪氏心中一動,想到身邊的周氏不是能惹急的人。

早上還有郭夫人在,還有郭老爺子等人在,鳳鸞尚且對自己又踢又打又抓。鳳鸞是面上一道紅,因為汪氏是被迫還手沒有力氣,而汪氏手腕上幾道血痕,是鳳鸞早上一把抓傷的。

汪氏對鳳鸞多少有輕視之心,因為她一照面看上去,不太精明。有不少人是這樣的,這樣的人大多是普通人。

戰國策中唐睢問秦王︰「大王知道有布衣之怒嗎?」秦王回答︰「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頭搶地耳。」唐睢再道︰「那是庸夫之怒,布衣之怒還有一種是血濺五步。」

鳳鸞如今在汪氏的心里,就是這樣一種布衣之怒。汪氏有壞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要說她動不動就害人傷人,她也不是嗜血之性。

生活中也多見汪氏這樣的人,沒事就伸個爪子,其實不是天生嗜血腥。但是,汪氏還是個壞人,至少在鳳鸞心上不是好人。

而鳳鸞是最普通的一個人,生長環境讓她見識不多,本性善良與人無爭,遇到汪氏硬生生把鳳鸞的個性給逼出來,鳳鸞早上打汪氏,已經是氣急了。

此時面對汪氏,鳳鸞想想自己的主意,是背水一戰。

她們都沒有學過戰國策,不知道有布衣怒;也沒有學過兵書,不知道有背水戰。不過此時汪氏對鳳鸞有了凜心,周氏不可以惹急了,逼狠了也要亮貓爪子。

而鳳鸞對汪氏一臉洶洶,拳頭在袖子里攥起來,大有你再惹我,再揍你一頓的意思。真的打起來一對一,汪氏估計不是鳳鸞的對手。

汪氏是苗條身段,鳳鸞是微帶豐腴,光比力氣,鳳鸞又是發狠背水一拼,汪氏是肯定吃虧的。

不管千般計萬條策,遇到迎頭痛擊,技術含量再高,陰謀九曲十八彎也不行。

在這里,汪氏警惕地後退兩步,她決定落單的時候不惹鳳鸞。當然在她心里,也打定主意要為今天的挨打找個說法。

在鳳鸞心里,今天早上吃虧的全是她,她想不到汪氏的心思,她只對汪氏揚起臉來笑得甜甜蜜蜜,這甜甜蜜蜜中,不是針尖也是刀尖。

兩個人互相對著,一個看一個笑。汪氏扭過頭,在心里罵一句,傻蛋!哼,有朝一日把你趕出郭家,我親眼看著你倒霉。

鳳鸞轉變冷笑,哼,今天的事不能白受著,等,我等著,有一天家里沒有人,家里沒有別人,讓你加倍地還我。

褚敬齋出來以前,這兩位少夫人就在這里心里別苗頭。曹氏姍姍而來,見到她們就要笑,房中的火盆再熾烈,也不如這兩個人之間的**辣。

「汪氏姐姐,周氏妹妹,」曹氏欠欠身子行個禮,汪氏和鳳鸞也還禮,曹氏嫣然道︰「母親晚上有應酬,讓我一個人回來。對了,和你們告個別,明天我就要回娘家,等我回來,給你們帶好東西。」

汪氏大吃一驚,她打定的主意是她先回去。曹氏對汪氏面上的驚訝毫不奇怪,汪氏是個事事要佔先的人,俗話也叫要強。要強加上一點兒壞心眼兒,這就是壞人。

有的人只要強方面傷人,不見得有壞心思。是以汪氏面色大變,曹氏也不客氣,她先發制人的冷笑︰「汪氏姐姐,你要說什麼?」

當面和人對嘴,生意人家出來的人大多不這麼做。這樣做,就傷了面上的和氣。汪氏換成微微一笑,眼珠子轉了好幾轉,再道︰「妹妹說哪里話來,妹妹想來是對母親說過,對公子也說了?」

曹氏也換成含笑︰「可不,正要去對公子說。」汪氏這一會兒巴不得郭樸不好不要見曹氏,她故意往門簾上看看,自語道︰「這醫生,不知道看到幾時,」曹氏還真的是不能等,她房中還有東西要收拾。

眼巴巴瞅著那玉色繡戰馬的門簾,只是不動。汪氏還沒有提醒曹氏回去收拾,見臘梅匆匆過來,低聲問曹氏︰「女乃媽,有這樣一件東西,要不要放進去?」

汪氏正好接上這話,笑意吟吟︰「你先去收拾東西,公子好了我讓人請你去。」曹氏不吃這話最後的幾個字,雲淡風輕地道︰「當不起請字,給公子晚請安,是我應當應分。」說過再對汪氏和鳳鸞嫣然一笑︰「你們記得讓人來喊我,可別忘了我,要是忘了,我回來不給你們好東西吃。」

她走出去,鳳鸞心中若有所思,對汪氏下意識瞄了一眼。汪氏先變臉,曹氏就冷笑,原來汪氏這個人,是鄰居們聊天時說的,不能對她太客氣的人。

鳳鸞覺得自己明白了,以後對汪氏,應該這樣。可愛惹人憐惜的鳳鸞姑娘,沒有人教過她人際關系的相處,她只能出現事情後,跟著身邊的人現學。

一盞茶時分中,曹氏讓丫頭來看了一回,見還不能進去,又去繼續收拾東西。汪氏在這盞茶時間里,腦子動得飛快。汪氏是要回去和家人商議事情,取得家人的支持才能在郭家拿權。那曹氏呢,只怕和自己一樣。

汪氏以自己之心,度了曹氏之月復。

曹氏完全不是一樣的心思,她正在房中憂愁,雪梅輕手輕腳把大紅官緞繡牡丹的錦襖放到描金箱子里,見曹氏的發呆樣不忍,小聲提醒道︰「這一會子沒別人,那兩個丫頭我讓她們傳晚飯去了,少夫人不要只管憂愁,要這樣憂愁,不如不回去也使得。」

「不,我一刻也不能等,」曹氏沒精打采地問︰「你說,今天早上翻牆的那人,會是他嗎?」雪梅強笑一下︰「這可不好說,不過幸好逃走,」她听听門外沒有人回來的腳步聲,悄聲道︰「早上把我嚇得不行,我心里,也擔心是那個人呢,少夫人,你是嫁過人的,可不要再想他了。」

曹氏呆呆對著地上看,眼眶中一滴子淚水慢慢落下,悲憤地道︰「嫁過人的!這過的是什麼日子!」

被窩里再暖,只有自己一個人。曹氏不會說要求**,她只知道自己孤枕難眠。她需要的不是錢,不是富貴的生活,她只想要一雙堅定的臂膀,時時在她身後。

而郭樸,瘦得人干一樣,曹氏覺得自己足夠忍耐,才能夠在這家里呆下去。外面風雪緊,臘梅和雪梅悶聲不響收拾,不敢引起曹氏的再次煩惱,曹氏痴痴對著燭火坐著,看它偶然爆出燈花,面上才有欣喜。

沒有人提醒她,當然沒有人來喊她。廚房上,安排給曹氏的兩個丫頭正在生氣︰「快些安排飯食,也不看著些,好好的飯讓貓兒糟蹋,哪里來的死貓,還不打死!」

廚房上人一面陪笑一面重新做飯︰「要不然,就把別人的飯給曹氏少夫人給,只是少夫人愛的那一樣,別人沒有,姑娘們別急,我們重新再做。」

郭家對于三位少夫人的衣食吃用上,是不虧待的。

郭樸覺得疼痛能忍時,看沙漏晚飯過了小半個時辰,他沙啞著嗓子道︰「褚先生去用飯吧。」褚敬齋格外慚愧,他面上一直紅過耳朵,吃吃喃喃道︰「大人,我,我只怕我不行,」

「不用了,就是你吧。」郭樸心中的失望要大于褚敬齋,睡著起不來的人是他不是褚敬齋。他掠過褚敬齋面上的羞愧,眼前出現一個又一個醫生。

他的另一位好友滕將軍送他回來,反正是花官中的錢,路上不計錢財請過一個又一個「名醫」,治上沒有多久,搖頭的搖頭,不辭而別的不辭而別,現在褚敬齋又要離自己而去,郭樸嘆息︰「褚先生,你我談天算是相得,你也不願意回去,留下來吧。」

褚敬齋低垂著頭不敢抬︰「留我作什麼!我留下來吃閑飯?」病人的心情,只有病人知道,郭樸想著離自己而去的人,虞臨棲,曾經那麼要好,只字片言也沒有,哪怕有一個問候呢?他不忍再看有人離自己而去,到這種時候,郭樸格外念舊,他眼中沁出淚來︰「權作我的西賓吧。」

「大人府上並沒有小公子可以教書,我這西席有何意思?」褚敬齋心里也想留下,可他還是要為自己找一個理由,自己才能安心留下。

提到小公子,郭樸又是長嘆一聲,褚敬齋更為難為情,頭恨不能插到地里面去,郭大人的病毫無起色,還對他提什麼小公子。

「你留下吧,陪我說說話也是好的。」郭樸對褚敬齋吐露實情︰「我心里想有一個人陪我,你不要走。」

話說到這個份上,褚敬齋不留下就是不給面子,他也帶淚,不過他在笑︰「大人,您這里吃得好住得好,我也想留下,實不相瞞,我是沒中功名和家里生氣出來的,就要過年了,你不留我,我也無處可去。」

郭樸也帶淚笑︰「我留你,你以後一直跟著我,你要考功名,可以自己在房里讀書,我當年用過的考卷,你問長平和臨安要就行。」

褚敬齋從思緒中醒過來,他心里願意留下來,又要擺一擺臭架子要郭樸留他,其實就是兩個小廝嘴巴快,褚敬齋總擔心別人認為自己不行。

他又猶豫不決,郭樸笑話他︰「大丈夫哪里不受氣,哪里能如意,你就是仗劍行,也有西風欺負你!」

「大人說得對!」褚敬齋被點醒,發現自己氣量是有些小,他訕訕地笑著︰「那我就不客氣了,大人,我就留下來過年。」

郭樸一笑︰「讓長平備個請西席的貼子,明天送給你。」褚敬齋知道是玩笑,更不好意思地笑著道︰「其實這過年再住客棧,也不是滋味。」

他們在里面說話,長平和臨安走進走出,把汪氏和鳳鸞的話帶進來︰「少夫人們問公子好些沒?」

褚敬齋又羨慕起來︰「大人,您看您有這些人關心,比我強多少倍。」郭樸莞爾,對長平道︰

「讓她們進來吧。」

他才有過舍不得褚敬齋走的意思,見到汪氏和鳳鸞進來心情還未改變,汪氏俏生生的面龐,殷勤地把手中紙張送上︰「公子,這是我的一個想頭,您看一看,我想的對不對?」

郭樸只看了幾個字,就看出來是明年鋪子生意上的事,他說一聲好,想到早上她和鳳鸞的爭執。

在這個時候,郭樸還是認為汪氏重要。郭家百年的基業,以鳳鸞眼前這樣憨是不行的,但是鳳鸞憨,郭樸再多銅鏡看一旁的鳳鸞,正尖著眼楮在瞅汪氏手中的紙張。

這個小呆子,也知道汪氏能干是不是?郭樸沉吟著,不能讓鳳鸞再和汪氏這樣下去,鳳鸞下午賊眉鼠眼的笑,肯定是她有了必勝的主意。她不肯說也沒什麼,郭樸不打算讓鳳鸞進行出來。

他在想著,汪氏對于鳳鸞頭快要伸到面前來很是不滿,她知道鳳鸞不認字,可也不願意給她看。

把手中紙張動一動,這是汪氏的主意,她板起臉不客氣地道︰「你看什麼!」鳳鸞撞了一個冷臉兒,想到剛才汪氏不悅曹氏也不悅,汪氏就客氣許多的事,鳳鸞比汪氏更凶,是橫眉怒目︰「我看看不行!」

汪氏拿眼楮看郭樸,再委屈地叫一聲︰「公子,」這明顯是鳳鸞不對,郭樸瞪了鳳鸞一眼︰「好好說話!」鳳鸞也委屈了,垂下頭想著這些人全欺負自己,曹氏這樣汪氏不敢怎樣,只欺負自己,還有郭樸,又說自己不好。

她手拂著面上的傷痕,郭樸拿她沒辦法,溫和地道︰「你回去用過飯再來。」汪氏心里氣,她面上不過一道紅印子,過上三、兩天就下去。而自己,手腕上那幾道傷痕,又一抽一抽地疼起來。

汪氏做惡人,踫到鳳鸞這樣銅頭鐵碗豆,又遇到郭家大環境是正常普通的家庭,她沒有佔到多少便宜。

鳳鸞還不肯走,她對汪氏手上的那些字心里癢癢的,要是她能看得懂,她早就走了,可她看不懂,她只能听。鳳鸞嘟起嘴︰「我要侍候你用飯。」

她面上帶的不可以反駁,郭樸也不想讓她走,他安撫地道︰「那你先過去坐著,等我說完話。」鳳鸞有了笑容︰「好。」轉身就走,在她身後的汪氏笑容可掬,汪氏已經在欠身子︰「妹妹走好。」

不出意料之外遇到鳳鸞的背,汪氏也學著鳳鸞剛才,把嘴微嘟起來,對著郭樸委屈︰「公子,」汪氏學什麼都很快,她發現鳳鸞和郭樸有些親密,見到鳳鸞嘟嘴,自以為找到原因。

郭樸也拿汪氏這一會兒沒轍,只能公平公正,喊一聲︰「鳳鸞,」鳳鸞正裝听不到汪氏的話,被郭樸喊,她不樂意地回過頭,汪氏對著鳳鸞面上的不情願,心里要樂開了花,她再委屈地看著郭樸,佳人俏麗如花,郭樸不能說不受用。雖然眼前的這一個人,完全是為著錢。汪氏為錢的目的,是最純粹的。

「鳳鸞,沒听到你姐姐和你說話。」郭樸開口前是慎重的,所以開口後見鳳鸞要惱怒,他變臉更快,面色一沉訓道︰「這是什麼臉色!」

鳳鸞低下頭,汗毛剛豎起來,不出她意料之外的,听到汪氏帶上輕泣的聲音︰「妹妹年紀小,公子不用再說她,早上她誤會我,把我這里打傷,再惹到她,我的命就沒有了。」

伸出來的一只雪白手腕上,幾道深紅色沁血的傷痕。鳳鸞自己都嚇了一跳,只有心地良善的人,才會這種時候嚇一跳,這是自己挖的?

證據在側,郭樸對鳳鸞很是嚴厲︰「給你姐姐賠不是。」鳳鸞叫起來︰「是她先冤枉我!」她淚水盈盈,想到早上她險些受冤枉。

郭樸的心思比鳳鸞快,他說話以前就想到早上的事,可早上的事,他發落過汪氏,現在汪氏的傷,再加鳳鸞對汪氏明顯的無理,郭樸不會放過去,厲聲道︰「快賠不是!」

這聲音過大,長平和臨安走進來︰「公子不必動怒,小心再不舒服。」有這句話在,鳳鸞再委屈,也只能對汪氏說了一句︰「對不起。」

郭樸不依不饒︰「你不會喊人嗎!」再狠瞪鳳鸞一眼,再啊啊啊,汪氏啊姐姐,就讓你好看。鳳鸞雖然很想再拼一回,只是她怕被攆,就听不到汪氏要說的話,她虛情假意地喊了一聲︰「姐姐對不住。」

郭樸松一口氣︰「去吧,一邊兒坐著去。」汪氏雖然佔了上風,可她的心隨著郭樸松的這口氣打了個顫,郭樸松這口氣,說明他不是認為鳳鸞理當應該會賠禮,而是他強壓著的。

佔了上風的人心里不舒服,賠了禮的人坐在旁邊倒好了,鳳鸞只支著耳朵,要听汪氏說什麼。有鳳鸞在,汪氏開始心不甘情不願,她不願意鳳鸞听,又不能不說,把第一張紙送到郭樸眼前,汪氏一陣心酸,她覺得自己這個人,不說七竅玲瓏心,至少有六竅半,要討好眼前這個人,還要忍著身後那個人。

汪氏心術不正,她還年紀不大,只比鳳鸞大上一歲。她心術不正遇挫後,一樣會覺得踫壁。而且鳳鸞不樂意,會把嘴巴噘一噘,看樣子郭樸還很喜歡。可汪氏因為太明白,因為是個明白人知道的多,她不能過于委屈,要打起精神來做事。

「前天和母親說話,家里的一些人,鋪子上的一些人,全是閑人,我想著全集中起來,還可以做這樣一件事。」身後就是別人,汪氏也會防備,她一樣防著鳳鸞,只把自己的字送到郭樸面前,讓他自己看。再客套一下︰「我的字不好。」

這房中掛著龍飛鳳舞一個條幅,上面寫的是狂草兩個,是什麼字汪氏也不認識,因為是狂草,但是她猜出來一定是郭樸寫的,因此客套一下。

郭樸微微一笑︰「你的字算是周正。」女人能寫成這樣已經不錯。他看下去,沉默不語。他不說話,汪氏候著他說話,鳳鸞著了急,那上面寫的是什麼?

她盡量不驚動人半歪著腦袋,側著腦袋,郭樸是睡著,汪氏側背對著她,燭光下的那一張單獨分開的紙上,可以看到字跡點點,鳳鸞急了,她一個字也不認識。

房外北風呼呼,房中風鸞的心情可比北風吹過,不認字,以前覺得沒什麼,家家女子都不認識,可是看著汪氏,再看看郭樸,鳳鸞大受打擊,不認識字以後就只能受汪氏的氣。

人是有想象空間的,鳳鸞腦子里浮現出來,就是郭樸好了,汪氏也可以隨時寫一張紙,大模大樣登堂入室,把郭樸拉走。

鳳鸞不願意,她只是想一想,就不願意。可是再不願意,鳳鸞不認字。她手掂著帕子,一個人格外難過。心思百轉千回,耳朵里听到一句話,是郭樸在和汪氏說︰「家里的人雖然有閑的,也容他們分出班來歇息,你想得很對,不養閑人是對的,不過要過年,往年家里還要雇人幫著收拾,沒有分人出去的道理。這樣吧,明年開了春,你再來說這件事,我們再商議。」

閑人?鳳鸞的心一下提起來,凡是汪氏嘴里說出來的話,都不是好話。她又想到自己身上,只有自己是閑人。汪氏也好,曹氏也好,都可以幫著郭家掙錢,只有鳳鸞,只會陪著郭樸說說話,這是任何人都可以做的事,而且鳳鸞還惹郭樸生氣,她自己心里也有內疚。

自己想一想,周鳳鸞一無是處,整個兒一個閑人。鳳鸞火氣呼地一下就上來,認定汪氏又要說自己是個閑人。

她一生氣,把今天的氣又放在一處生,決定第一,給汪氏一個顏色看看,這件事情堅決要做;第二件,就是自己要認字,自己要有主意。離了汪氏,難道就不行?鳳鸞賭氣把耳朵不听,一個人只把玩自己手中繡蓮花出水的帕子。

直到郭樸喊她,喊了一聲鳳鸞沒听到,郭樸笑罵︰「你睡著了?」鳳鸞哦地一聲過來,見汪氏已經出去,鳳鸞對郭樸又不樂意,她歪著腦袋︰「我知道我是閑人,可是我會針指,我一直在給你做衣服。」

「好好的,你真多心!」郭樸道︰「我剛才忘了讓你先去吃飯,你快去吃,回來照料我吃飯。」鳳鸞答應下來,匆匆去吃過,來喂郭樸用飯。

郭樸用飯很困難,他頭也不能抬,喂飯的人要是沒耐心,和喂水一樣,就會嗆到他。所以他不願意多吃,真是有他的心酸處。

鳳鸞自認是個閑人,做這些小事卻是細心又耐心的,郭樸吃了幾口很喜歡,對鳳鸞打量著,鳳鸞是個多美的姑娘,他微笑︰「你怎麼是閑人,你不在,誰侍候我用飯。」

「還有長平和臨安,家里還有這麼多人在,」既然說到這里,鳳鸞就大膽提出來︰「我要學認字,我會認好幾個呢。」

郭樸差一點兒嗆到,看看鳳鸞多能耐,會認好幾個字,真了不起,大文人大天才。他忍笑把嘴里的吃的咽下去,才對鳳鸞玩笑道︰「好,我教你認字,以後可以幫我寫寫信。」

「好,」鳳鸞拿他的玩笑話當真,喜上眉梢。郭樸這才覺得鳳鸞是認真的,他只要一想就明白了,鳳鸞又和汪氏別上了。剛才把她冷落,而且是和汪氏在說話,鳳鸞當然心中不忿。郭樸想上一想,問鳳鸞︰「你真的要學認字?」

鳳鸞點頭,迫切地看著郭樸,有懇求的意思︰「要學,只要會,會寫會看。」郭樸淡淡一笑︰「為什麼要學,」他直言不諱地道︰「又和你那啊啊啊姐姐爭風了?」

他不讓鳳鸞喊啊啊啊,他自己覺得有趣要說出來,鳳鸞撲哧一笑,再抿唇忍住,嫣然笑容浮現在她面上,鳳鸞搖頭有些嬌滴滴︰「不是的,是我一直挺羨慕會認字的,」再掃一眼房中的書架︰「公子有這麼多書,念起來又好听,」

郭樸和鳳鸞同時笑起來,郭樸道︰「你是想學唱小曲。」鳳鸞愣了一下板起臉︰「不是,我母親說,賣藝的人才會唱。」

「哈哈,」郭樸笑了一聲,鳳鸞繼續喂他吃飯,兩個人都似笑非笑,想到鳳鸞說長平念書好似唱小曲。

郭夫人很晚很晚才回來,她先來看兒子。鳳鸞已經睡下,匆忙起身,只著一件桃紅色的小襖和里面的裙子,郭夫人看著就很喜歡︰「睡你的,我和公子說幾句話就走。」鳳鸞答應著還是起來,給郭夫人倒了一碗茶。

早上的郭夫人怒容滿面,讓人喊打,這一會兒和顏悅色,鳳鸞還是不無小心,不敢怠慢。郭樸對母親道︰「汪氏是個有心的人,只要她肯上心就行。」鳳鸞一旁要撇嘴,因為郭夫人在,才沒有撇出來。

「樸哥,過得這麼快,一眨眼你成親快一個月了,曹氏對我說要回家去,我答應了她,本來要先讓汪氏回去,不過鋪子剛交給她,曹氏又來說,我就答應了。」郭夫人有些事,也要告訴兒子。

郭樸道︰「汪氏也是個孩子,她戀家要先回去,我也是這樣說,讓她好好看鋪子,退推一步回去容她多呆幾天。」他再看看床前站的鳳鸞︰「都不大。」

郭夫人笑吟吟看了鳳鸞一眼,對她的睡妝睡容欣喜,她突然喜歡上來,是一時的情緒︰「鳳鸞夜夜陪你,辛苦不比別人差。」到這個時候,郭夫人才想到早上鳳鸞的委屈,她出去一天,本來已經忘了,取下手上一對瓖珠雕細長卷紋的鐲子,遞給鳳鸞道︰「這個給你,你天天侍候樸哥少見我,我也不能慢待你。」

郭樸會意,他已經想到汪氏和曹氏跟著母親出去,不僅鋪子里有一份月銀年底還有分紅,母親今天這樣做,郭樸認為也不虧待。

他只和郭夫人交待一個眼色,就明白郭夫人也是一個意思,雖然只是一瞬間,母子在想到的情況下,都是想做到公平。

一對金鐲子,上面瓖著細細的幾顆珠子,不太大,很勻淨。鳳鸞惶恐,她對郭樸看看,再看郭夫人,囁嚅道︰「我,我不要,侍候公子是應當的。」

郭夫人微笑︰「拿著吧。」她接過鳳鸞的手腕,給她帶上,鳳鸞越發的不安,對郭樸求救︰「我不要這個的。」

郭樸微笑︰「長者賜,不可辭。」他半開玩笑地道︰「鳳鸞,你還真的要好好學學,什麼規矩都不懂。」鳳鸞沒听出來是玩笑,更垂下頭︰「是。」

發上,有一只手輕輕的撫模兩下,好似母親的手,鳳鸞差一點兒以為自己感覺錯了,听到郭夫人柔聲道︰「你好好侍候公子,我不會虧待你。」

鳳鸞雖然不懂,也老實跪下來,老實地道︰「我會好好侍候公子,」她的感傷又上來,我又不是閑人。

要是閑人,就要被汪氏攆,今天攆不成,汪氏也會繼續攆,這是鳳鸞的認識。

郭夫人笑著拉她起來︰「你這孩子,真是老實。」郭樸對母親調侃鳳鸞︰「她還會打人呢,」鳳鸞漲紅了臉,郭夫人輕笑出聲,鳳鸞偷偷看看她,看不出來郭夫人還有早上的生氣,鳳鸞才放下心。

「鳳鸞,你嫁過來也是我的孩子,早上的事情雖然你受了委屈,可你打人可不對。」郭夫人語重心長︰「以後凡事,會問得清楚,怎麼別人說幾句,你就不容人問話。」

鳳鸞沒話說,她心里還明白當時汪氏一句接一句,把她逼得無路可走才那樣,可是此時對著郭夫人慈祥的話語,鳳鸞只能乖乖地道︰「是,以後不會了。」郭樸又拿她開玩笑︰「明天我好好教你,你以後就不會了。」

鳳鸞一本正經地道︰「真的嗎?要是這樣,就太好了。」郭夫人看著兒子的笑容,在母親眼里兒子再難看也是好看的,她微笑不打擾他們,很是享受的看著。

郭樸還在逗鳳鸞︰「要是你再那樣,就是我教錯了。」鳳鸞更認真了︰「哦,這個倒也不是,或許公子教的對,我沒學會也是有的。」

郭樸對母親擠眼楮,看看鳳鸞多有趣。鳳鸞漲紅臉︰「我說錯了是不是,你又打趣我。」郭樸清清嗓子︰「代我送母親,不要再你呀我的,再這樣,」他佯裝擺一擺臉色︰「我要打你了。」

鳳鸞送郭夫人出去,在心里不服氣,哼,你要打我,我要打別人。

再回來睡下,鳳鸞撫著手腕上的鐲子,上面不再冰冷,被身體暖得有了溫度。這溫度,好似鳳鸞一直害怕的郭夫人一樣,她親切起來。

郭家的人,還是好的,鳳鸞這樣想。伸出頭看郭樸一動不動,她把自己手腕伸出被子在眼前,眯著眼楮看上面的卷草紋和細小的珠子,鳳鸞笑逐顏開,郭夫人也疼自己。

和任何一個做媳婦的一樣,除了事先是個太明白人,其實嫁過去都希望當婆婆的會喜歡自己。鳳鸞此時也不類外,她額外得到郭夫人的東西,好似中了大獎。

喜歡了一會兒,鳳鸞撫著面頰要想想。她打定的主意,是要和汪氏大做一場,拼著自己挨一頓,也要讓汪氏挨一頓。現在,她開始疑惑,覺得郭夫人疼自己,再想想郭樸對自己,其實也是好的,難道讓他們為難?讓他們不喜歡?

就沖著手上新得的鐲子,這樣的一番心意,讓鳳鸞多多少少打翻和汪氏大做一場的想法。郭樸並沒有睡著,听到鳳鸞在床上的細碎動靜,睜開眼楮一條縫,見鳳鸞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安穩。

良久,有一聲輕輕的嘆氣聲︰「唉……」傳過來。郭樸不管她想什麼,只覺得朦朧要睡,听到鳳鸞又有一聲低語傳來︰「既然都對我好,我就不和她一般見識了。」

郭樸恍惚一下,才明白什麼意思,這是什麼話!郭樸慢慢睡去,夢中刀劍馬聲,他回到戰場上,見血肉亂飛,人頭亂飛,一個人直奔到面前,郭樸一驚醒來,天色已經大亮,身邊的鳳鸞正在穿衣服。

她睡下來有小襖和裙子,起來的時候天天還是羞澀的,躡手躡腳先看郭樸醒沒醒,再抱著自己的衣服鑽到一旁他看不到的地方去換衣。

郭樸有時候見到就笑話她孩子氣,又要想要不要多加幾個銅鏡,可以隨時看到鳳鸞。不是怕鳳鸞太害羞,肯定這樣做過了。

換過衣服,鳳鸞自己收拾鋪蓋,收拾好放到櫃子里去,那里專門有一個給鳳鸞放鋪蓋的地方。里面有動靜,外面長平和臨安也起來。自從鳳鸞陪夜,他們睡在外間的屏風後面,免得鳳鸞出來時會尷尬。

直到鳳鸞回去梳頭,長平和臨安才進來,不大一會兒,三個人汪氏、曹氏和鳳鸞不分前後來請安,鳳鸞今天對汪氏沒有橫眉怒目,她回去給蘭枝和桂枝看過鐲子,得到她們的贊賞,鳳鸞決定息事寧人,不讓郭夫人和郭樸生氣。

汪氏主動打點曹氏回去的事,雖然不用她管,她也殷勤地在郭樸面前說著︰「車轎多少,家里再多幾個人去送,听說路上不好走,」

她這樣安排,無非是想她回去的時候,郭家也一樣多派人手,讓娘家看著也體面。曹氏心里一直揪揪那深夜爬牆的人,不肯答應多派人手︰「年底下需要人,路上要過幾個縣城,緊趕一趕,就歇在城里,何必再派人。」

郭樸喊長平進來︰「城外面不安全?」長平回道︰「隔三差五的總有幾件小事出來,不傷人命,也沒有大財,看樣子是過路的賊。」

「那還是多派人手吧,」郭樸心中一動,他從听到城外不安全,就有一種警惕感,總覺得會出事情。

曹氏堅決不肯,和剛才一樣又是一套說辭︰「我回家去不能侍候,反而多拉上家里的人,這萬萬不行。」

她一套又一套的話,讓郭樸起了疑心,郭樸一錘子定音︰「不必多說!還有你房里的兩個丫頭,她們也侍候了這麼久,一起回去跟著你房中睡,跟著來回的好。」

鏡中,曹氏的面色微微一變,郭樸不動聲色,汪氏滿面帶笑又上來,手中帕子隨著話語紛飛︰「妹妹快不要推辭,這是公子疼你,看看公子病著,咱們不如三妹妹是眼前侍候的人,公子也是這樣體貼。」

鳳鸞今天沒反應,听到三妹妹這三個字,她陪著還笑了一下,雖然淺,鳳鸞也笑了,再對曹氏關切地道︰「還是人多的好,這路上是不安全。我父親,」說到這里,鳳鸞把話咽下去。曹氏見無可再推,只得拜謝︰「多謝公子,」再辭汪氏和鳳鸞,出門去辭郭夫人,心里擔上無窮的心,那個人,不要在路上出現吧?

有情意的人思念時,都盼著對方,擔心對方,從不可能出現的地方出來。深夜爬牆的那個人,著實讓曹氏掛心。

郭樸很滿意,今天鳳鸞也不別扭,汪氏也好許多,鳳鸞留下來時,他喊臨安進來︰「把寫字的紙找出來,正楷淺顯的貼子找出來,家里沒有去學里問先生要一本。」

鳳鸞喜歡的不行,郭樸只是逗她玩,他對自己房中東西位置清楚,讓鳳鸞去書架子上找東西︰「第二隔上的小紅木箱子,找一塊硯台出來,墨錠在桌子上。」

鳳鸞就自己去找,見硯台好幾塊,她找了一塊最小巧的梅花狀硯台出來給郭樸看,郭樸見了道︰「你倒識貨,」又讓鳳鸞找寫字用的臂擱,滴水用的硯滴,水盂,筆架等,一直忙活半天。

在大書架的中間,鳳鸞推開史記和六韜︰「咦,」見到一個百寶瓖珠的小盒子。

郭樸听到問她︰「怎麼了?」他調侃道︰「找到了什麼寶?」鳳鸞正為自己多話而吐舌頭後悔,見郭樸沒有生氣,略提高聲音回道︰「是一個百寶烏木盒子,公子幾時放在這里的?」一面說一面拿出來好奇︰「我能看看嗎?這麼小,肯定是放久了的。」

郭樸一時沒有想起來,他的心里只記著虞臨棲,隨口道︰「拿來我看,」鳳鸞樂顛顛地送上,一只手捧著一只手打開︰「是這個。」

她伸頭來看盒中物,見是一個羊脂白玉的凌霄花帶鉤。花樣也罷了,雕工也不是絕活只能稱精細,稀罕的只是凌霄花的花中心那一點紅,是天然的。玉工選在這一點上下刀,看上去好似天生而成。

鳳鸞家里雖然不賣玉器,她也說了一句︰「真好看。」她沒有注意到郭樸從見到這朵花的時候,原本沒有多少血色的面頰上,更是「唰」地下去一層血色。

這個玉帶鉤放得隱密,這是京里盧姑娘給郭樸的定情物。郭樸和盧姑娘沒有見面,不過他收到虞臨棲代傳的這個東西後,一直睹物思人,過于思念時就拿出來看看。上一次回家怕戰場上有失,又因為離成親不遠,放在家里的書架上。

郭樸惡狠狠罵鳳鸞︰「亂翻亂踫!」鳳鸞害怕地趕快收手︰「我這就送過去。」郭樸哼一聲,等鳳鸞再過來,他還在生氣。

臨安送字貼和紙進來,打斷郭樸虛無飄浮的思緒︰「學里先生問公子好,說過幾天來看公子,又說學里被雪壓的,牆也塌門也歪,」臨安自己忍不住笑︰「我讓他自己來對公子說。」

郭樸接著剛才的生氣道︰「學里的事情去找邱大人,我又不是省里學政,找我說能怎樣!」臨安道︰「我也是這樣說,他只是羅嗦。」

「真是煩,回頭送五兩銀子去吧,」郭樸只能這樣交待,郭家在這城里首屈一指,來打秋風要錢的人也多。

鳳鸞老老實實寫起字來,臨安按郭樸交待的寫給她看,幫她研墨,再就讓她自己寫。上午安靜過去,鳳鸞明白那個玉帶鉤可能是姑娘給的。到下午褚敬齋來送藥汁,鳳鸞抬頭對他一笑,郭樸看到又要罵︰「不要分心。」

褚敬齋趁鳳鸞低下頭,在郭樸耳邊取笑他︰「大人您醉心于功名,說不動我,房中課書責妻,也是一大樂事。」

「我把你的舌頭擼了,讓你還胡扯。」郭樸也要笑,提到功名,褚敬齋還好意思說笑話。褚敬齋嘖一嘖嘴,把自己舌頭在上下唇間打個轉︰「好險,還在。」

再驚恐萬狀︰「壞了壞了,您不是讓我這西席教少夫人吧?」他吐出來的熱氣騰到郭樸耳朵上,那樣子好似咬耳朵︰「大人,我怎麼著也是秀才衣巾,不為婦人師。」

「你看她玩兩天就不玩了,要你教,我不是還在。」郭樸也騰他一耳朵熱氣,褚敬齋大喘氣,手撫著胸口把驚魂拉回︰「那就好,我丟不起這人。」

兩個人相視而笑,鳳鸞察覺抬頭看,褚敬齋帶著殷勤無比過去看︰「少夫人,這寫字呢,坐在正身要端,筆要拿得穩,」

嘴里不停過去看,見鳳鸞寫了足有十幾個字,個個只有兩筆,全是「十」,前面一個「十」,後面還是一個「十」,鳳鸞窘迫地道︰「我,這個字多好寫。」褚敬齋諂媚地道︰「是是,寫文章要寫自己拿手的,寫字要寫自己想寫的,少夫人,你這個十字,寫得鐵劃銀鉤,非同一般。」

鳳鸞狐疑,對著自己的字看看,再笑得燦然︰「真的嗎?」褚敬齋忍住笑回到郭樸床前,收郭樸喝過的藥碗,嘴里還是沒有住嘴︰「到過年,請少夫人給我寫個斗方,我好掛門上。」

「這個字能當斗方掛門上?」在鳳鸞看來,十字壓根兒不是字,她原本就認得十字,所以才寫十,為簡單好寫。

抱起藥碗托盤要走的褚敬齋一本正經︰「那是當然,十步芳草,十里長亭,十目所視,十手所指,」

鳳鸞格格地笑︰「真的能當斗方?」她來問郭樸,郭樸從鏡中白了還站著等回話的褚敬齋,來上兩句︰「十年寒窗,十拿九穩,你就寫這幾個字,好給褚先生當春聯貼。」

褚敬齋一溜煙就走了,把門簾帶得晃動好一會兒停不下來,臨安來扶門簾,鳳鸞還在問郭樸︰「為什麼十年寒窗能當春聯?」

「別人不行,就褚先生行,去寫你的字,羅嗦。」郭樸把鳳鸞喝走,自己一個人忍不住好笑,十年寒窗,十拿九穩,四個字貼在褚敬齋住的左邊門上,再來四個貼他右邊門上,他這個年才叫十全十美。

鳳鸞不明白郭樸和褚敬齋的玩笑,她不解地寫上一個字,看一眼郭樸,再寫上一個字,再看一眼郭樸,寫不到十幾個字,鳳鸞煩了,誰會天生愛寫字呢?至少周鳳鸞不會。

她先是自言自語︰「還有針指也要做,」這幾個字自己全會,字貼第二頁的字自己全不會,鳳鸞不想寫,慢慢放下筆,郭樸沒說話,鳳鸞磨蹭著站起來︰「得把針線活兒做完,今天我本來要把竹子繡完呢。」郭樸還是沒有說話,鳳鸞放心去取針指,郭樸雖然穿不著,鳳鸞也做他的活。

針線拿到手,鳳鸞松了一口氣,寫字?真麻煩,還是這樣最好。她慢慢地和郭樸說著話,偶然格格笑著看一眼書案上的東西︰「那硯滴真好看,小時候我讓父親給我買一個,父親說是上學的人才能有,如今我也玩了,真不錯。」

郭樸沒有勉強,他也當鳳鸞是在玩。臨安送書信進來,見硯台打開,筆也沒有套上筆帽,他收拾好,也沒有奇怪鳳鸞不再寫字。

當晚汪氏進來,今天算是玩得趁心如意的鳳鸞對她還算客氣,汪氏當然更是一臉的笑,表面上看上去,這兩個人好多了。

第二天,鳳鸞又好奇心起,硯台擺在桌上,她又去舞弄一回過來,就此丟下。第三天,第四天,鳳鸞徹底丟在腦後,每天只和郭樸在房中咕咕說笑。

又隔一天,鳳鸞更是心花怒放,她的梯子送來了。這不是尋常的梯子,是一整個兒的樓梯。樓梯一層層,放在這里木匠拆開單做。

每一層樓梯是一個空的沒底的三角形,最兩邊各自多加一個穩定的木板,以固定這空的沒底三角形不會裂開。

上面一層樓梯和下面一層樓梯各有卡槽卡在一起,四層樓梯下,兩邊多一個筆直的固定撐桿,免得太高了固定的地方少,人站在上面因重要的原因,卡槽也會裂開來。

全部搭起來,其實就是樓梯,不過這樓梯不是通往二樓或三樓的房間,而是上面搭上板子,下面再有筆直固定的撐桿,上面可以站人,不過如履平地。

站在這上面踩花,是不會有摔下來的危險,不過有一個缺點,紅木比較重,這一套東西去游園,不是一、兩個人可以拿著動的。

鳳鸞喜不自禁,看著木匠把樓梯搭在郭樸房中。雖然郭樸的房子高,木匠也只象征地搭了五、六層,這五、六層可以供鳳鸞爬到一般的樹上去。

郭樸看著鳳鸞像個孩子一樣圍著轉,道︰「出去玩吧,小心雪地上滑。」鳳鸞剛說一聲好,又為難︰「這可怎麼搬得動?」

「你不是有四個丫頭,再喊上兩個老媽子,」郭樸只要吩咐一聲,自然小廝們要跑腿。在這樣一個雪花飄然的下午,周氏少夫人鳳鸞浩浩蕩蕩帶著丫頭們,搬著她沉重的樓梯出門了。

沒出門幾步,郭樸剛閉目養精神,鳳鸞回來了︰「我帶花給你,」郭樸都不睜眼︰「嗯。」又沒過幾時,鳳鸞又回來了︰「你喜歡紅梅還是白梅?」

郭樸不睜眼︰「隨便。」鳳鸞轉身,還沒有出門又轉回來︰「你喜歡花骨朵多的,還是喜歡花多的?」

「鳳鸞,你還玩不玩,不玩寫你的字去。」郭樸睜開眼一說,鳳鸞立即苦著臉帶著頭疼的表情,又嫣然一笑︰「我玩去,就來陪你。」

誰要寫字來的?前幾天是誰那麼起勁,找東西,爬書架,鳳鸞現在一听到寫字就渾身上下不舒服。

要端正的坐著,要幾根手指提著筆,要……提到手腕子酸。鳳鸞嘻嘻一笑︰「我去了。」郭樸喊她︰「回來。」

鳳鸞立即回來笑︰「什麼?」她一件大紅色的雪衣,脖子上不是狐狸皮領子,也不是貂皮領子,只是一個暖和的毛領子,襯得鳳鸞唇紅齒白,杏眼溜圓。

郭樸欣賞了一下,才放她走。鳳鸞興高采烈,就差一蹦三跳去了。她受到寵愛,和家里父母親的疼愛不一般,外面雪花寒冷,鳳鸞只覺得身上暖流涌動,她絲毫不冷,反而在大雪中更為精神。

褚敬齋遠遠看到心中喝彩,郭大人娶的這三個妻子,個個好相貌。不過周氏少夫人帶著無邪,在這雪里整齊衣衫,整齊容貌,好似一幅雪梅圖。

紅木雖然重,一個中空的三角形並不重,一個丫頭抱上兩個,還可以帶上幾根撐桿,撐桿四根樓梯才有一個,只帶上兩根就足夠。

家里的樓梯直通樓上有搭頭,要是古代的木樓梯,兩邊釘上木板可以固定。這外面的雖然不能固定一根長的,直通樓上的木板,動固定的有小木板,再用下面的撐桿來支持。

四個丫頭加上兩個媽媽,抱著十二層樓梯,可以爬到一般樹的樹尖上。梅花,多為低矮的樹,這樓梯春天摘杏花和李花倒是不錯,摘梅花有些用不上,不過鳳鸞還是尋到一株粗壯老梅,讓人搭起樓梯來,長平不放心,他在一旁照看,鳳鸞上了樓梯,手可以踫到老梅最高處。

蘭枝和桂枝羨慕的看著,鳳鸞對她們招手笑,見遠處有人走來,郭三女乃女乃馬氏到來,老遠她心中疑惑,一株碩大的梅花本已燦爛地開著,再襯上鳳鸞的容貌和紅衣裳,怎麼看怎麼耀人眼楮。

「哎喲,我的天吶,原來是少夫人,你怎麼爬得那麼高,快下來,這摔著可不是玩的,」馬氏雙手一拍,老遠就喊起來,鳳鸞對她笑,馬氏哪里忍得住不看,過來伸手敲敲木材,是紅木的,馬氏心里已經不舒服,大房里有錢,真是為狎玩。

新娶的這三個少夫人,說白了是守活寡而來的。一般人肯守活寡?當然不肯,來的只能是為錢的。

郭家十二個房頭里,不說閑話的只有和大房特別好的二房幾個房頭,七房里的三女乃女乃馬氏,和十一房里的大爺、二爺,早就怪話堵不住,天上亂飛舞。

再細細地看雕花,馬氏更不舒服,這上面,牡丹花、芍藥花、玫瑰花、玉蘭花……這是梯子嗎?這比新娘子的嫁妝還要精致。

郭家這種在別人眼里是灑錢的舉動,馬氏當然不會不說話,她笑眯眯︰「到底是我那大嫂會疼人,三個媳婦個個當心肝寶貝看待,周氏少夫人,你是紅色的樓梯,另外兩位少夫人,也是紅色的不是?依我說,三個人要三個顏色,尋常擺出來,可以互相借著擺,這樣多好……」

鳳鸞一下子就蒙了,對呀,三個人都有,還是只給自己?她雖然對汪氏不忿,也明白自己獨有別人沒有,要起爭端。

她的快樂一下子被抽干,懷里抱著一枝子花,手里正掐在一枝花上的鳳鸞悶聲不響,坐在高高的樓梯上,揪然不樂起來。

無意地抬眼看遠處,見兩道不善的目光飄來,鳳鸞現在認得出她,這是郭夫人的丫頭蘭香。馬氏左右看人,見到蘭香哪里肯放,招手喊她︰「快來快來,看少夫人的新玩意兒。這東西,真是好。」

蘭香早就看到,本該氣得走開,只是挪不動腳步。她想著不來看,腳步卻走來,在腳步上拖拖拉拉,留下不干脆的一行子腳印。

「蘭香姑娘,嘖嘖,我大嫂也太疼媳婦,想來大嫂這樣忙,這樣主意只能是你們幫著出的,不然,誰家能照顧得這樣周到?」馬氏又是一通話出來,又伸手拉蘭香來模︰「你模模看,多好的花兒,像真的一樣。」

鳳鸞坐在樓梯上,尷尬地對蘭香欠身子笑一笑,蘭香只瞅她一眼,絕對不是善意眼神,她躲開馬氏的手,退後兩步,正眼不再看鳳鸞,正容道︰「我從不出這樣主意,好好東西,不能糟蹋了!」

再對馬氏微微一笑︰「我忙著呢,就不陪了。夫人成天忙得腳不沾地,大少夫人也忙得從早到晚,家里,誰有閑心玩呢。」

說過轉身就走,鳳鸞在雪中,血一下子涌到頭上,她緊咬嘴唇偏偏沒話回,大少夫人?誰給汪氏封了這個名稱。

對著蘭香的背影走遠,馬氏才裝著驚愕中醒來,歉意地對鳳鸞看一眼︰「唉,這丫頭,眼里沒有我也罷了,怎麼也沒有你,少夫人你不要怪她,我大嫂是最會疼人的,身邊的丫頭全慣得自高自大,只怕將來親事也要尋那高大的才行,唉,這丫頭,一定是昨天我走得急路上沒理她。」

鳳鸞勉強對她一笑,那面色已經由有紅有白變成雪白,她憤憤轉過身子,用力把手上一枝子花揪下來,積雪從梅花上落下,紛紛點點打在堅硬的雪地上。

七巧和五巧從另一條小徑上走過,兩個人好似沒看到在高處的鳳鸞,只在熱烈地說話,七巧道︰「少夫人讓快送這個去,說她等著用呢,看把她忙的,尋常在家里多愛玩。」五巧很是配合︰「原先在家里,誰也沒有少夫人會玩,如今夫人願意交給她事情做,少夫人當然要用心盡力。」

她們這樣說著要走,馬氏眼珠子一轉,大聲喊道︰「七巧姑娘,五巧姑娘,等等我,我正要鋪子里見少夫人,有句生意上的話兒和她說。」

再對鳳鸞陪笑︰「你自己好好玩啊,我才想起來我也有事,可不能再玩了,和你不能比,再玩家里沒米下鍋。」

她這樣喊五巧和七巧,丫頭們不能裝著听不到,可她們裝著看不到這里有一架花朵繽紛的樓梯,只親熱地對馬氏笑著︰「三女乃女乃,你等米下鍋,還不趕快去,」

鳳鸞渾身冰涼,這家里的人,個個都有事,只有自己在這里玩,這家里的人,個個不喜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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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自己的完結文《小小王妃馴王爺》

jasmine602親,鳳鸞是在成親前離去,雙胞胎神馬的,不知道親們為什麼總要雙的,《小小王妃馴王爺》里已經雙了,小小嬌妻里可能不大會雙,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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