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鼎翻身記 第二十回 妖洞吟詩

作者 ︰ 幻海婆婆2013

「喂!呆子!」媚姐在書生身後大喊一聲。

書生嚇得縮頭轉身,見正是自己在麗春院見到的少女,一想到那日種種,頓時面白如紙。

媚姐見到他這種神情,哈哈大笑,道︰「你跑到這里來見姐姐,真是有法子啊。」

「姐姐?」書生十分好奇,轉而面染紅霞,結結巴巴道︰「那個……李院主也此乎?」

「原來你不知道啊,那你來這里作甚?做和尚?」媚姐擠眉弄眼。

「唔,吾寄居在此,為舉業者也。」書生想到那日見到的天仙居然也在這寺廟,激動不已。

媚姐「哦」了一聲,「原來是趕考的舉子啊,我姐姐最敬重讀書人呢,你好好巴結我,說不定我讓你跟姐姐見一面哈。」

那書生一呆,面露狂喜,繼而灰暗,吶吶道︰「見乎哉?不見。」

媚姐歪著頭學著他的語氣道︰「為甚?你不是對我姐姐朝思暮想哉?」

書生搖了搖頭,道︰「夫出輿入輦,命曰蹶痿之機。洞房清宮,命曰寒熱之媒。皓齒娥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膿,命曰腐腸之藥。」

這話便難懂了,媚姐哼了一聲︰「能說人話嗎?」。

書生苦笑道︰「姑娘閣下,吾身為舉子,應專心舉業,汝姐天仙品貌,為王孫公子入幕之,吾算何人哉?」

咦,這個人怎麼突然明白了,失了個戲弄玩耍的對象,媚姐十分掃興,眼眸在書生那呆憨可愛的臉上轉了轉,突然浮出一絲狡獪的笑容,附過身去對書生道︰「我姐姐想見你呢!」

「什麼?」書生見這位明艷的小姑娘突然俯上臉,趕忙蹬蹬後退,听說那天仙美人居然要主動見他,連文言都忘了。

「你不信?今晚子夜時分,到蓮花池邊,姐姐就在哪里等你……」媚姐笑語嫣然,眼眸深處埋著是樂不可支的歡悅,正是少年時光里無數天真爛漫的單純快樂。

書生似信非信,紅白交替,媚姐瞧著那染坊鋪子似的臉,心里已然笑的月復痛,卻不敢十分表現出來,怕呆子起了疑心,重重強調道︰」蓮花池邊,子夜時分哦,見乎哉,見也見也~~~哈哈」說完,蹦蹦跳跳地離去。

入夜,寺內梵音渺渺,房中燈影綽綽。

啞丫侍立在媚姐旁,一如往日木然無波,但若仔細看去,那星眸深處隱流光滑過,在暖暖燈影下,無端多了幾分還陽的活氣。

「啞丫,你說今日那老財迷怎麼突然轉了性,肯白送我們一卦?」媚姐雙臂後枕,小腿一下下蕩著床帷上的白穗子。

啞丫緩緩地搖了搖頭。

「走——」媚姐立起身,對啞丫笑道︰」跟我一起看個熱鬧去。」

啞丫一呆,夜深如此,又是佛家寺院,擅自出入很是不妥,便搖了搖頭。

媚姐哪里肯听,好容易騙的這呆子肯去,這熱鬧若不瞧,那真是「見乎哉,不見」的大憾也。不由啞丫分說,拉著她走出門,腳步匆匆,拐了幾個殿口,來到寺院南角的蓮花池。

花開見佛性,蓮花池便是是僧眾放生修行之所,彼時恰春末夏初時分,花骨朵朵,蓮香飄飄,正是菡萏新花曉並開,濃妝美笑面相隈的繁盛初綻,啞丫想起佛經形容蓮花「其姿挺展,日艷且鮮;其貌熙怡,傲然獨立;其根如玉,不著諸色;……苦心如佛;諄諄教人,往生淨土」,又想起日間慧普之言,微微出神,卻听腳步聲聲,媚姐趕忙把她向左側一拉,兩人隱身于蓮池之左側的竹林後。

書生慢慢走到了蓮池邊,雖他半信半疑,卻也著實用心打扮了一番,著一襲繡綠紋的紫長袍,腰白玉帶,腳上鹿皮靴,烏黑的頭發套著精致的白玉發冠,綠色冠帶長長垂下,月光之下,隨風飄蕩,映照著那清醇的面龐,倒也算得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

啞丫卻是一愣,不知媚姐為甚夜半來偷瞧一名年輕男子,難道是……她心中一動,把眼看向媚姐,卻見其臉上雖帶著日常的頑皮調笑,望向那男子新顏的瞬間里,卻有深藏不露的恍惚迷離,啞丫便知必有事端,她歷經磨難,心性雖未大改,儒家的條條框框倒也放下了幾分,雖覺不妥,卻也未攔阻。

夜幕靜靜,蓮花盛開,月光如水,佳人有約。

書生突然出口道︰「是……姐姐乎?」

被發現了?

媚姐和啞丫皆抬頭去望,卻見那書生並非對著她們,而是看向那蓮池右側竹林隱約的白色影子。

「姐姐,可曾憶否?塵香拂馬,逢謝女,城南道。秀艷過施粉,多媚生輕笑……」書生緩緩念出一句詩,便听得那竹林嘩嘩作響,身影似有搖擺……

那書生絲毫不覺,只喃喃道︰「所謂一見誤終生,吾方子山本為一介布衣,能再見姐姐真容,死而無憾者也……這便是天無地著相思……陌上摟頭,都向塵中老……」

竹林又是一陣響動……

媚姐卻連連奇怪,自己姐姐根本不認識這方子山,更不可能半夜跟這書生來次相會,那這白色身影便為誰?她禁不住向前走了幾步,要把那身影看個清楚,卻見月光清輝一片,哪里有人的影子……

怎麼可能?

媚姐索性走了出來,喊了一聲︰「你是誰?干嘛冒充我姐姐?」

卻見那竹林間陡然出現一道白影,卻是一條白色大蟒,正與方子山遙遙相對,媚姐一聲尖叫,惹得那巨蟒掉頭相顧,一掃尾巴便要把她蜷起,卻突然感覺尾邊又有人,還隱隱約約帶些靈氣,心中大喜,睜眼去瞧,卻是個丑怪少女,猶豫半響,終于一並蜷起,又見那書生已然嚇呆,再也顧不得,一陣妖風,幾人便在蓮花池失了蹤影。

媚姐醒來時,見一只巨大的舌頭洗涮著自己,兩個血紅眼楮在黝黑的山洞宛若燈籠紅照,映照的周邊仿若修羅地獄,不禁尖聲嚎叫,卻被旁邊聲音突然打斷「別叫——」側頭去看,啞丫正握了她的手,凝神盯著那妖。

被妖怪抓……啞丫開口說話……昏了吧!媚姐眼楮一翻,再次失去知覺。

妖洞里彌漫著特有的血腥,在靜謐如海的夜里,蕩漾出恐怖的氣息——對啞丫來說,這已不是第一次面對死亡,第一次慷慨悲壯,第二次決絕激烈,第三次卻是死水微瀾里的沉渣泛起,許是听了那慧普之言,或者自己骨子里根本就不甘心這麼死去,此時此刻,她居然想活著並活下去。

活著!

她抬頭借著燈籠紅映的眼楮觀察那白蟒,只見它在自己與媚姐之間不斷嗅來嗅去,似乎在尋找什麼,又似猶豫不定——這蟒顯然是開了智識的!想到這里心下稍安,突听一聲尖利的叫聲傳來︰「你這個妖怪,小爺可不是那麼容易吃的,本貓可是神仙潑潑,你吃了神仙會天打雷劈!你等著做雷公的燒烤吧!」

啞丫抬頭看去,只見蛇洞縱深處有一團紅絲捆縛著的物體,大小確象貓,只是既能開口吐人言,必是只貓妖無疑,那蟒蛇似乎對其甚是不耐,連看都不看,用尾巴狠狠地抽打那那團紅絲,很快就沒了聲息,鞭打聲音卻驚醒了洞口昏迷的方子山,他悠悠醒來,茫然道,「這是何處?吾在哪里?」

那蟒妖听他聲音,身子動了動,卻也未轉身,又在啞丫與媚姐之間拼命尋覓……

方子山看到這種情形,以為妖怪要吃了兩女,便對那蟒妖道︰「汝若吃人,先吃吾哉,君子必舍生取義者也……。」說著說著,悲從中來,本想見仙子,卻成妖中食,黯然吟詩道︰「地轉天旋千萬劫,人間只此一回逢……」

那蟒妖本在拼命尋覓,听見他吟詩,身形一動,轉過來身,用燈籠般的眼楮看著方子山,方子山以為大限將至,渾身抖如篩糠,口里便不知所雲「吃乎哉,不吃也……」

「吟詩!」黑暗里陡然想起啞丫的聲音,雖嘶啞難听,卻也清晰可見。

「吟……吟……」對著這樣留著口水的血盆大口,如何說得出詩。

「燭花紅換人間世,山色青回夢里家」啞丫突然出口,見那蟒妖只是微動,並未轉身,啞丫便知蟒妖只對方子山吟詩有感覺,生死關頭再也顧不得荒唐與否,對著書生道︰「吟詩,它愛听詩,吟——」聲音並不響亮,但擲地有聲,充滿了力量。

書生大懼之下,也只得順著開口道「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蛇妖未動。

「換!——」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未動。

「換!——」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蟒妖突然晃了晃尾巴……

「繼續!——」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

蟒妖突然把身體蜷成一團,軟軟地依靠在書生的腿邊。

方子山大喊一聲,便要掙扎,卻听啞丫聲如鐵,令如鐘,道︰「別掙扎!吟詩,情詩!」

書生硬生生止住顫抖,看著那巨大的蛇頭向自己靠近,血腥的臭氣蔓延全身,卻又要吟那纏纏綿綿的情詩,平生之詭異也莫過于此,可命在當即,哪由得他,只得搜腸刮肚把這輩子知道的的情詩都用來保命︰

本年荒涼江南夜,心事有誰知……

空惆悵,相見無由。從以後,**千里,夜夜岳陽樓……

碧……碧碧……雲紅雨小樓空,*光……已……到消魂處……

無情明……明月,有情歸夢,回……回到幽閨……

花月兩含糊,隔簾看欲無……

收燈庭院遲遲月,落索秋千剪剪風……

蘭閨人倦,多愁……愁牽夢,難成易碎……

空氣里蕩漾著書生顫抖如碎玉般聲音,如此情意綿綿的詩詞被念成如此模樣,大約要氣煞古人,偏那蟒妖頗有學養,每當方子山吟到好處,便舌忝舌忝書生的臉表示贊賞,吟到不佳處,便甩甩尾巴,表示不贊同。

方子山一臉口水,懷里枕著巨大蛇頭,新換的衣襟盡被口水打濕,渾身抖成一團,口里念念有詞——不是祈禱,不是告饒,卻是那天長地久的相思,天崩地裂的相愛……

媚姐醒來見此情形又要尖叫,卻被啞丫忽地捂住嘴,那蟒妖似乎沉浸在書生的情氛里,正溫柔地靠在其懷中陶醉,這邊的響動便未顧及……于是蟒蛇洞中,三人兩妖遙遙相對,詩詞纏綿,聲音顫抖,妖醉如水,人懼不寐,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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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仙見仙喜佛見佛歡貓神潑潑終于出場了!

潑潑吐槽錄︰雖然不幸以妖食的面目登場,卻不妨礙偶那妖媚性感的外形和冰清玉潔的氣質,讓偶無論走到哪里,哪怕到蛇洞都會被眾人的目光無情地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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