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雲漠 第七十七章 群而攻之

作者 ︰

「主子,你說這福晉是不是也太離譜了?我都向她稟了,說您身子不適,她竟然還要我們在這冰天雪地的親自過去拜見她!太不像話了,還真以為寵她!」流雙話中無不暴露她的不滿,她攙著臉色微白的襄柔緩緩走在通往芙棠殿的長廊上。

「你是讓我給寵的,嘴巴這麼不懂得收斂,若叫人听去了那便是我教導不周所致,真是不曉事。」襄柔嘴角微翹,斜瞥流雙一眼,滿是傲慢。流雙一听,沒想到自己拍馬屁卻把自己給拖下了水,狠狠地瞪了眼襄柔,卻又無可奈何似地附和道︰「奴婢知錯了。」

襄柔外頭著了件石榴紅的大襟(馬甲的一種),大襟和袖口瓖嵌了褐色的皮草,里頭著一件秋色的襖子,舒袖上是瓖滾彩繡紅牡丹圖案,下頭是同為秋色的長裙,石榴紅的繡花鞋下還踩著木屐。

等到襄柔到了芙棠殿除了木屐,踩著繡花鞋走上前廳時,這才發現府中的女眷均已在廳上,連為府外人的十福晉也坐在了溫玉身邊。襄柔昂首看向正前方軟塌上的溫玉。

卻見溫玉著了件藕荷色且舒袖上為瓖滾彩繡白蓮的襖子,外頭又著了件櫻色的挑金線瓖嵌狐絨的一字襟,讓人頓時又看到了夏日滿塘荷色與這飛雪梅花完全相反的景色。溫玉手中抱著繪彩的暖爐正倚在軟塌上,頭梳元寶髻,發中央別了塊上好的如意羊脂玉,便再無其它修飾,卻美麗不可方物。

就是個不可理喻的妖精!襄柔咬咬牙,兩步上前草草福道︰「請福晉的安,十福晉的安,側福晉的安。」十福晉同溫玉對視一眼,均露出無奈的笑意,溫玉低頭看向自己的暖爐,甚至同十福晉道︰「這是十阿哥在孩子滿月那日送的,可好看?」

襄柔心下一驚,難不成這嫡福晉今日是想對自己下手?她又怕什麼?按捺下心,余光睨見坐在一旁身著一身淺紫的宛闕,輕蔑地冷哼一聲,宛闕暗暗勾起嘴角,回了一笑,襄柔又是一驚,難道今日便是一場鴻門宴?!

對旁邊的流雙使了個眼神,流雙會意,壯著膽子道︰「回福晉,我們夫人身子不爽,天寒地凍不宜就站,還請福晉賜座!」

這哪里是請,分明就是威脅,若是請,要用如此攝人的語氣說話?溫玉咪咪一笑對著襄柔道︰「妹妹為何不坐?妹妹想如何,那便如何吧!姐姐又能說什麼?」「姐姐說笑了,這府里的女主人是姐姐你,哪里輪得到妹妹想如何便如何?」襄柔的傲慢勁頭一下子上來,妖嬈一笑對溫玉道。

「呵呵,听說妹妹身子不適,想讓我過去瞧瞧,那麼究竟是何處不適?」溫玉仍舊不著痕跡地讓襄柔繼續站著回話,她要是想坐,那便坐吧,她又能如何?她都已經自個兒請安,自個兒起身,自個兒讓人‘請’她賜座了,她還能如何?

「煩勞姐姐關懷,妹妹只不過是腸胃有些不適罷了……」襄柔話音未落,十福晉已經輕蔑地冷哼一記,「我當是什麼大事,腸胃不適這種豆點大的事也敢拿到堂上說,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好!」

襄柔一個氣岔,卻又能動十福晉半分,只能強扯出笑道︰「我一聞到腥味便想吐,油膩的東西也嘗不得,以前听老人說這是懷孕的征兆,便想讓福晉過去看看是不是,也不用勞煩太醫過來了!這個,十福晉沒生過孩子,自然是不懂。」襄柔語畢,微微側目,又佯裝優雅地刻意拭了拭唇線。

十福晉一個厲眼過去,見此狀不免狠狠絞住絲帕,一臉的隱忍!孩子是她和十阿哥心中永遠不能夠觸踫以及捅破的底線,就算是阿哥們也得避諱著這些話題,卻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侍妾……

溫玉直起身,看著襄柔一字一句道︰「那妹妹又如何知曉那一定是懷孕?若真是腸胃不適呢?有些病還真跟懷孕有點像,姐姐我不識醫術,若是誤診了,那豈不是讓爺失望?」

襄柔道︰「姐姐不必擔憂,若是姐姐沒有把握,可以讓李太醫來為我把脈一看便知是否真是懷孕!」李太醫?點名要的人。李太醫是宮中康熙欽點為太後請平安脈的太醫,當時在寧壽宮太後又讓李太醫為溫玉診脈,此後李太醫便一直伺候太後和溫玉,再無其它人讓李太醫診斷。

而如今,一個小小由他人送來的侍妾開口就要李太醫為她診脈,未免太過囂張,太過目中無人了!溫玉壓抑住心中的唾棄,滿懷歉意狀對襄柔道︰「襄柔啊,讓太醫為你診脈可以,可是李太醫……這姐姐就有點為難了!」

襄柔挑眉高傲地直接提問︰「這是為何?難不成是姐姐這般小氣,不願將自己的太醫讓與妹妹一用?」

「這倒不是我的問題!太醫而已,又不是其他的什麼,只不過這李太醫一來年事已高,又為宮中醫正,先是皇阿瑪欽點為太後請脈的太醫,又是太後欽點為我請脈的太醫,本已足夠繁忙,再加上妹妹,恐怕會自顧不暇!再來,他既為皇阿瑪欽點為太後的太醫,自然是由太後皇阿瑪才使得動,雖說李太醫一直為我請脈,但是我自個兒明白,若不是太後欽點,李太醫又怎會為我這小小福晉請脈?那妹妹……「

就更不用說了。看襄柔一青一白一紅五顏六色的小臉,溫玉心里甚是舒坦,自己要掂量明白自個兒的身份,千萬不可因為一時的得意而忘了自己到底是個什麼,何況這個得意,還指不定的失意呢!

「那是妹妹太過狂妄了,還請姐姐請別的太醫為妹妹請脈!」圍繞請脈這話題說開,襄柔這意思,便是若不是李太醫,那肯定也要上好的太醫。溫玉淺笑不語,側福晉依瀾見狀,不禁道︰「襄夫人若不嫌棄,就讓當時為我把脈的張太醫為妹妹請脈吧!」

襄柔聞聲看去,卻是一臉柔意淺笑的依瀾,心中琢磨著依瀾素日不曾同他人一樣勾心斗角,便笑道︰「那妹妹便先謝過姐姐了!」依瀾笑著又對溫玉點點頭,溫玉同依瀾照面而笑,再吩咐道︰「小圖子,去將太醫院的張太醫請來,快去快回!」

溫玉听到門外小圖子的應答聲後,對襄柔道︰「妹妹還不就座?難道要姐姐扶著你才肯坐?」「姐姐說的哪里話!」襄柔訕訕坐到宛闕旁邊,流雙退到了襄柔後頭。

溫玉又倚回靠枕上,墊上是一層皮草,腿雖不見冷,可這麼坐著,難免是會酸脹,下意識伸手揉了揉,紜寧便伏跪坐在腳踏上,輕輕地為溫玉揉起腿,溫玉見狀一笑,開口道︰「若人人都像紜寧這般乖巧曉事,那便是極好了!」

「妹妹心里頭總是想著好的,可是這世上哪有這麼多好姑娘呢!」依瀾笑著和溫玉一起客套起來,又轉頭對後頭的拂衣問︰「弘昌可是睡了?」拂衣道︰「回主子,睡了,在嫡福晉屋里同小格格一塊兒被哄著睡了過去,兩人也許是原先嬉鬧得乏了,睡得很沉。」

听到拂衣的回稟,坐在旁邊的宛闕道︰「這小阿哥和小格格的感情還真是好呢,難得同父不同母還能相處得如此之好!不知襄柔肚子里的若真是孩子,會不會和小阿哥和小格格這般好呢?」

襄柔低頭淺笑,謙虛道︰「宛闕你也真是的!孩子也不知是男是女,多大了也不曉得,說的這些話,也不嫌過早!」溫玉勾笑,宛闕接著道︰「哦?還不曉得孩子多大?我看襄柔你這肚子如此平坦,絕不可能是爺去兵營前懷的!那不適爺去兵營前懷的,那便是回來後……可爺回來,也不過這幾天的事啊!」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襄柔聞言先是一驚,知其意,強笑問︰「宛闕,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懷疑我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爺的?」宛闕用絲帕不著痕跡地蓋過,「我可沒這意思,襄柔你可別想多了,反倒傷了咱們這麼多年的姐妹感情。」

「那你是何意!」襄柔怒了,當然,廳上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十福晉抓著機會,嬌笑一聲,譏諷道︰「若是近來懷上的,那也不可能這麼快有反應啊!總不至于昨兒個晚上剛侍寢,今兒個早上就有了吧!呵呵……」

十福晉笑得滲人心魄,也笑得讓襄柔不知所措,溫玉將襄柔蒼白的小臉收進眼底,略帶責備對十福晉道︰「十嫂怎麼也犯起糊涂來了,竟忘了非禮勿言這條,真是該打!襄柔你別往心上去,姐姐知道你是個清白的人,也可能沒懷上啊,都說了,很多病的癥狀都和懷孕差不多,誰說怕腥厭膩就是懷孕,也可能是吃飽了撐著……」

襄柔的表情又是一青,溫玉佯裝是剛回過神,抱歉地道︰「姐姐不是拐彎罵你吃飽了撐著沒事干,妹妹別往心里去!只不過姐姐身子不適,今日晚爺一直在姐姐這兒過夜這妹妹你是知道的,那這肚子……可能真是腸胃病呢!」

「姐姐既然這麼說了,那也是情理之中、于情于理的!」襄柔慘淡地抬起頭強撐著勾出一笑,明顯的沒有先前那般底氣十足、盛氣臨人了。依瀾今日充當了一個和事佬的角色,卻見她笑著對眾人道︰「好了好了,姐妹們別嚇唬襄夫人了,等到張太醫來了,是李子還是桃子,一問便知!」

「福晉,張太醫請來了!」侍女在門口柔柔的回稟道。溫玉揮揮手,坐正身子整了整發鬢,邊吩咐︰「那便請來吧!」

襄柔此刻唇色發白,還被自個的牙齒緊緊咬著,流雙帶著她入了簾帳內,且張太醫抓出她的手要為她把脈時,她才反應過來,微微發顫。

「夫人不必緊張,只是把脈。」張太醫寬慰,溫玉笑著坐在上方看著他們,不一會兒,張太醫便撒了手,溫玉問︰「張太醫,可是有了喜脈?」

「回福晉,微臣並未把到喜脈,只是從夫人的脈象上看,應該只是腸道不適罷了,待微臣開個方子,便可藥到病除!」張太醫如實謙遜回稟著。溫玉蕩起笑眼,道︰「勞煩張太醫了!」

等到張太醫退下後,襄柔急急從帳後走出來,草草向溫玉行了一禮便急急忙忙退了下去。溫玉笑著看向宛闕,宛闕也看向她,無言相望。

入夜,屋外沒有半點風聲,四處靜的可憐,溫玉替胤祥寬衣,道︰「皇上今日可有數落你什麼?臉色這般差?」胤祥從宮中回來臉色便不怎麼好看,溫玉不禁擔憂。

「不礙事。只不過又是說那些個子嗣的事,听的耳朵都磨出繭子了,只不過是今日心情略差,又听皇阿瑪又說,難免煩躁。」胤祥耐心解釋著,又忽的握住溫玉的手,「這些我會的,你坐在床上為我更衣,我還得彎腰,好不累人!」

溫玉輕笑,邊把耳朵上的瑪瑙耳釘摘下,遞給胤祥,胤祥又幫她拆了頭上的發髻發飾,溫玉忽然伸出手,抓住他放置在她發頂的手,「怎麼了?可是傷著你了?」

溫玉道︰「沒有,只不過總讓你皇阿瑪天天這麼數落,也不是個法子。是雖然生下了糯米團,可是到底是重男輕女,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胤祥蹲抵著她的額,看著她的模樣不禁道︰「你怕什麼,難不成會生不出男孩?若又是女孩咱們就再生,生他個七八個,怎麼說也得有了吧?」

溫玉苦笑了,這生七八個是母豬吧?「胤祥,你若偏寵我一人,不僅府里其它的女眷會有怨言,傳到外頭……又免不了一場軒然大波,古時紅顏禍水的故事不少。宛闕和襄柔是九哥的人……」溫玉輕聲對胤祥喃喃。

胤祥想了一會兒,忽的直起身,卸了溫玉頭上的所有物件,把溫玉抱到床上蓋好被子,又盯了她半響,溫玉不解,「為何盯著我看這麼久?」

胤祥又過了半響,閉上眼,道︰「若不看,真不知道該如何做到雨露均沾!到時候想著你的臉,勉強著,倒也能!你安心睡下,我便走了。」

心中莫名地泛起漣漪,酸酸的,脹脹的,甚是難受,連同眼楮鼻子也跟著難受起來,閉著眼楮,許久的許久,床邊長嘆一聲,接著便是衣衫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再緊跟著便是腳步聲,最後是合上門,再最後,便是死寂的沉靜。

溫玉再也忍不住,吭了一聲後淚水不斷地往下滲,止不住地滲,怎麼會有女人忍心讓自己心愛的男人去和別的女人一塊兒呢?若他們不在皇家,若他們周圍沒有這些虎視眈眈,若他們周遭不會有人傳出流言蜚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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