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不堪翦 001一枝春雪凍梨花(1)

作者 ︰

「娘娘,雪越下越大了,您還是先回去吧。」年邁的公公語氣中帶著一絲憐憫,同情的看著雪地上的女子。

「謝謝吳公公,只是、見不到陛下,我萬不能回去。」女子抬起頭,蒼白而美麗的臉上一抹哀傷與決絕。

「烜哥哥,快點、快點!」嬌媚而歡快的聲音傳來,璇珠公主一陣盈盈小跑來到了廊下,那身著大紅錦緞披風的艷麗身影在冰雪的映襯中宛若一枝妖嬈的臘梅,散發著灼灼的光彩,給皚皚的雪地增添了生機與暖意。然而,跪在地上的顏傾雨看到這片紅雲時,卻不由打了個寒顫。

「哼,賤人!」璇珠公主秀眉一挑,狠狠剜了顏傾雨一眼,旋即轉身綻放起如花笑靨。

「呵,你個小調皮。快別鬧了,這麼冷的天,擔心著涼。」焰帝笑著走了過來,護著璇珠公主的手,輕輕地呵著氣,目光漫不經心的瞟過風雪飄搖中的單薄身影,而後停在璇珠公主嬌艷的臉頰上。

「陛下、」顏傾雨緩緩地開口,她的身心早已被冰雪凍的麻木,只有月復中胎兒輕微的顫動才讓她有了些許知覺。

「呀,怎麼回事!這不是皇後麼?」焰帝仿佛才看到顏傾雨一般,吃了一驚,趕忙上前將她扶起︰「朕不過晚了一會,皇後怎麼就使起小性子來了,這樣可不好。」他溫柔的聲音,仿佛凝著萬千寵愛。

「吳公公,快備輦,孤要送皇後回宮。」焰帝解開顏傾雨落滿雪花的披風,將她擁進自己溫暖的大氅,微笑著附上她的耳畔,暖語溫存︰「放心,苦肉計對我一點用也沒有。」

顏傾雨茫然地抬頭,那雙眼眸像在碧海中漂泊的兩葉孤舟,苦澀而淒惶,再也不見往昔的清瀅柔亮。她怔怔地望著她的夫君,想乞求他的一絲惻隱,然而終還是在眼淚滴落的瞬間低下頭去。

「呵,我的皇後,你一會裝可憐,一會扮高傲,玩夠了沒有。」低沉的聲音劃過耳畔,她的眼前一片白芒,白芒之中,是他飄忽的冷笑。苦笑著閉上了眼楮,在他‘外柔內剛’地攙扶下上了車攆。

看著懷中蒼白如雪的女子,焰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間的黯然,繼而又恢復了一貫地冷漠。

「陛下、」

「 ——」焰帝打了個哈欠,環著顏傾雨的手並未松開,語氣卻比子夜的飛雪還冷︰「你最好別提你那該死的爹,否則就不止是他一個,而是株連你們顏氏九族了。」

「看來陛下是心意已決了、」一陣靜默之後,是顏傾雨淒哽的聲音,焰帝側頭看她,那如煙般深長的眼睫下,幽然淒迷的眸,宛若將要燃盡的燭火。

「嗯。」

「那嫻媛妹妹、」

「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焰帝皺起眉毛。

「陛下,嫻媛妹妹是被人陷害的,還請您、」

「顏傾雨。」焰帝轉過頭,伸手抬起她的下頷,不置可否的望著她︰「你可知道,你正在為一個死人求情?」

「你是說,嫻媛妹妹她、、死了?」顏傾雨怔怔地望著焰帝,一陣惶然之後,兩行清淚汩汩而下。

「哭夠了沒有?」焰帝深邃的眼楮閃過一絲憐憫,語氣卻十分不耐煩。

「陛下、」顏傾雨顫抖的手緊著焰帝的袍袖,焰帝的心跟著牽痛了一下,終還是狠心的偏過頭去。「烜,能不能把嫻媛妹妹送回滄國去,你知道的,她是那麼想念她的家鄉。」

焰帝沉默了許久,方悠悠開口道︰「她也許已經回去了吧。」迎上顏傾雨疑惑的眼神,淡淡一笑︰「滄國不是號稱萬水之源麼,想來嫻妃的魂魄定會順著青黛湖的水流回故鄉的滄海吧。」

顏傾雨聞言驚愕的看著焰帝,眼中滿是痛苦與不可置信,她在他溫熱卻壓抑的懷抱中掙扎了一下,幽幽地道︰「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焰帝仿佛被戳到痛處般,心猛地一震,伸手扼住她的脖頸,聲音因為劇烈的憤怒而顫抖︰「我是這樣的人,那你又是什麼樣的人?別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我秘密審訊顏相的事,你怎麼會知道?」

顏傾雨緩緩低頭,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目光幽遠的像粼粼波光中泛起的輕霧︰「我是怎樣的人,陛下心中不是早就定格了嗎?」。

「這麼說來,我猜的不錯嘍,是凌川告訴你的。」焰帝嘴角揚起冷峻的笑,另一只手放上她圓隆的小月復︰「這里,就是你們的孽種。」

霎時間,一片死寂。焰帝看到幽怨與悲慟從她心底漫延開來,漫延到她眼中時,已然如熄滅的燭火,她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

「你想說什麼?」焰帝的聲音溫和下來,饒有興致地問道。

「我不敢說。」

「為何?」

「我怕說了,你會加重我父親的罪。」

「說吧,不要緊的。反正他已經是死罪了,再怎麼樣,我總不能將自己的岳父凌遲吧。」焰帝的目光極盡溫柔,像盛在琥珀杯中的鴆酒,泛著灼灼地幽光。

「你、不是人。」她哽咽的聲音像一把鈍刀,一寸一寸,刺到他心里,一時間還流不出血來,只有沉悶的疼痛。手徒然一松,嘴角揚起怪異的笑,只是低著頭的她並未看到,只听到他似乎帶著笑意的聲音︰「這可真是謝謝皇後夸獎了。」

「陛下、皇後,鳳儀宮到了。」內侍稟告道。

「嗯。」焰帝應了一聲,並沒有要起身的意思,而是一把將顏傾雨攥到懷里︰「如果我會答應你一個請求,除了你們顏家和嫻妃的事情以外,你想要什麼?」

顏傾雨閉上眼楮,靜默了許久,方才輕輕的開口︰「那麼,請陛下三日之後,以一顆平常心來鳳儀宮,陪我一夜吧。」

「哦,有意思,難不成皇後是想給我倒上一杯毒酒,還是要和我同歸于盡呢?」焰帝听了多少有些意外,不由微笑道。

「陛下來不來呢?」顏傾雨也不辯解,只偏著頭看他,回了他一個比煙花還飄渺的笑容。

「當然。」焰帝笑著,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溫熱的氣息在她耳邊徜徉︰「不論你擺什麼局,我都不怕。」

「如果我什麼局都不擺,你怕麼?」依舊是淡如雲煙的淺笑,卻在他心底如火樹銀花般炸開,他錯愕的松開手,回過神時,眼前已是璇珠公主那雙怨憤的妙目。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璇珠公主嘟著紅唇,手臂上的披帛向焰帝臉上一甩︰「怎麼,那賤人又給你下蠱術啦。」

「胡說什麼呢。」焰帝揉揉眼楮,將披帛一扯,璇珠公主便順勢跌在他懷里。

「那你剛才還送她回宮,哼~」璇珠公主勾住焰帝的脖頸,語帶怨憤。

「我這不是逢場作戲麼,再等幾天,顏相一倒台,這**可就是你的天下了。」焰帝捏了捏璇珠公主的鼻子笑道,但目光卻有些飄忽,眼前揮之不散的是顏傾雨那抹淒迷的淺笑。

「哼,該死的顏銘,我等了這麼多年,終于等到這一天了。」璇珠公主咬牙切齒︰「只可惜他家人少,當初殺了我們殷家十三口,如今卻只能殺他們父女兩個。」

「你要殺顏傾雨麼?」焰帝掀開車簾看漫天飛雪,深深的吸了口寒氣,想壓下胸口的煩悶。

「當然了,你不會舍不得吧。」璇珠公主聞言,騰地站起來︰「烜哥哥,你忘了當初我們殷家是怎麼被滅門的,我的父母,還有兩個哥哥、」她緊抱著雙臂,嚶嚶啜泣起來。

焰帝心頭不忍,從身後抱住她,柔聲勸慰︰「好了,珠兒,別哭了。我馬上就能為你報仇了,今後再沒人敢欺負你。」

「陛下,公主,太後正在等你們呢。」

「快下車吧,別讓母後等急了。」焰帝擦干璇珠公主臉上的淚痕。

「呀,珠兒這是怎麼了,淚汪汪的。」兩人剛進宮,殷太後就發現了不妥,拉著璇珠公主的手,關切道。

「沒什麼。」璇珠公主先是懂事的搖搖頭,旋即又像忍受不住似的嗚咽起來︰「姑媽,烜哥哥他、還想留顏傾雨那賤人一命呢。」(璇珠公主本名殷璇珠,是殷太後的佷女,後被收為義女,故封公主。)

「什麼,烜兒,是這樣嗎?」。殷太後聞言,皺眉道。

「哦,母後,我是想著她總算是我的皇後,而且當初顏銘也放過了珠兒、」

「他放過我?他把我們殷家滅門,還給我父親貫上欲加之罪,要不是姑媽救我,我就得被充為奴婢或官妓了。」璇珠公主依在殷太後懷里抽泣著。

「烜兒,不是母後說你,這事你也太欠考慮了。倘若顏傾雨日後要為顏銘報仇怎麼辦?對了,還有她月復中的孽種,你就不怕養虎為患?你別是被那賤人給迷惑了吧?」殷太後責備而擔憂地道。

焰帝嘆了口氣︰「父皇當初不是也沒對您、」

「你這孩子!竟然拿母後跟那賤人比!你忘了當初母後帶著你和珠兒在冷宮里吃了多少苦,如今我們好容易翻了身,你居然、」殷太後哽咽著,已是淚如雨下。

「姑媽,別難過了,都是珠兒不好,讓你想起那些傷心事。」璇珠公主一邊安慰殷太後,一邊哀怨的看著焰帝。

「母後,兒臣知錯了。」焰帝負著手,聲音有些悠遠,嘴角飄忽的笑意染上一抹苦澀。

***

三日後,深宮依然是一片蒼茫的白,蒼茫之中有一個白影在緩緩前行,像一枝被凍傷的梨花,在冰天雪地中掙扎著……

暖香彌漫的听雪閣內,璇珠公主正期待著好戲的上演,興奮的和殷太後對望一眼之後側頭朝焰帝看去,然而焰帝正悠閑的品著茶,一雙眼楮隱藏在茶煙繚繞之中看不真切。

顏傾雨悠悠地轉身,看著身後的腳印,一步一步,向後蜿蜒著,仿佛沒有盡頭。不知自己是從哪來的,也不知要去往何處,茫茫天地間,似乎只有她一個人、、月復中的胎兒卻比她先顫抖起來,黛眉微微一蹙,伸手撫了撫小月復,又繼續朝前走去。

「快點!走!」當顏傾雨走到听雪閣樓下是,一行侍衛好似從地底冒出來一樣,強硬的押著已經遍體鱗傷的犯人。

「爹爹、」顏傾雨失聲叫道,手中的提籃摔在地上,一陣寒風吹來,黃紙簌簌而飛,皚皚雪地上,徒添一座荒墳。

「皇後娘娘可真是孝順啊,已經穿好孝衣,備好香燭了。」璇珠公主倚欄而笑,婉轉嬌喉在此刻听來,卻近乎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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