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卅三章(29)重陽節近多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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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和澎淶能夠做的,對身邊重要之人的唯一回護,不過是叫她們不要親眼看見。至于清玨,到底是隔了一層。他們明知道清玨的無辜被害,會在她們的心里頭造成怎樣的震驚和傷痛,可仍舊還是選擇了這樣得辦法。他也曾猶豫過,可是最終還是這樣的選擇。以前只覺得澎淶先生冷血,如今終于明白,自己和他其實都是一樣的人,做了一模一樣的無情的決定,又做了一模一樣的柔情的回護。

在這朝堂之上,他們也並沒有別的選擇。就連自己一向不屑于黨爭傾軋的父親,為了自己,為了家族,也為了他們世世代代的夢想和家國長安,也做出了他從不屑于做的事情。每一個人,都是陰謀的策劃者,沒有一個清白的人。他只是不願意讓清瓊知道,這一切與她也有關系。正是她,將自己的劍鋒引向了清玨。他不敢去想,清瓊要是知道了這一點會如何去想,然而這又怎麼能瞞得住呢?他只求能多瞞一天是一天,至少,不要讓她親眼看見這針鋒相對的片刻,不要親眼看見清玨此時臉上的神情。

韓勁節仍舊跪在地下,過了良久,皇帝才慢慢開口道,「韓卿的話,朕記下了。」冷冷道,「去韓勁節一切爵位俸祿,即日送大理寺議罪。」頓了頓又道,「韓家上下其他人等,暫時關在府中,沒有御命,不得出入半步,違令者斬。」

說著便起身,緩緩往外走,眾人見狀,忙跪地相送。皇帝經過皇後的坐席的時候,卻忽然站了一站,伸手取下皇後發間的紫菊,隨手丟在了一旁,「紫菊無辜,這神品之名,還是留著罷。然而這罪臣之物,皇後還是離得遠些的好。」說完也不看皇後一眼,徑自去了。只留下跪在地上的皇後,猶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

西天的弦月,此時已經幾乎就要落去。顫悠悠地掛在城樓上頭,似乎還帶著幾分不舍、天華門上前百盞宮燈盡數熄滅了,只留了兩盞懸在檐下,顫悠悠地投下昏暗的光。長夜漫漫,天華門下熱鬧的歡會早已經散去。

天華門上的杯盤也已經收拾干淨,參與這一場花會盛宴的人,也都無影無蹤。歌舞伎早已經匆匆退場,卻還留著幾分脂粉香氣,在滿樓冷冽的菊花香中,透出幾分溫軟旖旎的意味來。

隨分杯盤,等閑歌舞,本是盛世氣象,萬民祝頌的佳節,可如今看去,好似方才的一場歡宴從不曾發生過一般。那些叫人心曠神怡的夜月樓台,秋香院宇,不過過了半夜,就好像從來都不曾出現過一樣,那些語笑吟吟的熱鬧,哪怕是人裝出來的,到了此時也再無人有心力去偽裝,只留了空蕩蕩的樓台。

城樓上那千百盆的菊花還設在那里,三十六本妙品,十八本珍品,九本貴品,五本聖品三本仙品,一本聖品,七十二本菊花,圍繞著御座,仍舊開的熱鬧。只是絲毫也不見夜宴上所見的嬌艷。那一本封為神品的紫菊還在御案上陳設這,在黯淡的宮燈底下透出模糊詭秘的影子,像是七十二種潛伏在暗夜里的妖鬼伸出蜷縮的利爪,隨時想要傷人。

那一弦月終究抵不過,慢慢的消失不見了。夜色更黯淡了幾分,忽然一陣冷風襲來,就連方才那兩盞宮燈,也都被這一陣風吹得熄了,天華門上陷入了一片暗夜,再也沒有一點光明。御案上頭的紫菊消失在了夜色里頭,只有那一盆白菊,似乎發著幽幽的一點白光,在這夜色里頭,顯得分外的皎潔,像是一輪月亮。

澎淶獨自一人站在天華門上,望著城樓下的千家燈火,忽然覺得心里有些空蕩蕩的。這樣看過去,那些百姓人家,正是團圓歡聚的時候,可他自己,卻是一個人在這里。婉瑩隨著閔妃入了宮,今夜是不會再回去了,香瑤林中只有自己一人,又回去做什麼呢?若是她不在那里,裝飾精雅的瓊瑤閣,也就是一座屋子罷了。

事實上,他也不敢去見她。此時此刻,他不知該要如何去面對他。在暗地里調查清玨的時候,他竟然意外地發現了清玨和婉瑩的聯系。是她救了孤身來到中原的婉瑩,與她結伴一起進京,直到在朱雀大街上失散,這才遇到了自己。他不知道她為何會和清玨在一起,是蓉城某人的授意,還只是一個巧合。

可他不能冒險,他不能當著婉瑩的面,將清玨送入一個萬劫不復的境地。他心里清楚,婉瑩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無情和算計。她好不容易換了一個身份,勉強自己擱置下所有和侍書有關的牽連,只作為甄婉瑩和自己在一起。而自己如今,卻又算計了她以甄婉瑩的身份有了牽連的人。在和她成親的時候他已經想好,此生再不想欺,可是不曾想到,他竟然又一次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這一次,他沒有別的選擇。他多年來的夢想,甚至是整個南安王府的安危,都到了必須要做決定的時刻。他只有這麼一枚籌碼,用了便是贏,棄了便是輸。他也曾猶豫過,可最終還是做了決斷。

若是叫她知道了,她會怎麼想?他不願叫她面對這一刻,只好將她送進宮。他只能暗地里期望,她永遠不知道這件事情。好在清玨的存在本來就十分隱秘,而婉瑩在家中也從不過問外頭的時候,也許她永遠也不會知道。若是她真的知道了,澎淶想到此處心里便是一緊,如果她真的知道,他也只能盼望,她與清玨之間的情分,遠遠不及與青羅之間那樣深。他心里安慰地想,如今她已經嫁給了自己,不論如何,她終究會原諒自己的。

澎淶站在天華門上,只覺得從冷冽菊香中,隱隱聞到了血的氣味。這是一場不見刀兵的血戰,他耗盡了心力,終于是贏了。今夜沒有人死,沒有尸骨如山,可在他的眼里,這天華門上的每一寸金磚,都被鮮血染得透了。到了明日,這血水就會源源不斷地從他腳下踩著的這一座城門上涌出來,彌漫整個京城。

這一次,他至少沒有讓她再看見血。當日玉暉峽上那樣的情景,他立誓再也不會讓她看見。那時候她是他的棋子,棋子沾上了血,又能怎麼樣呢?他並不在乎。而如今,她是他的妻子,他要保護的人。就像這一盆他親手選出的白菊一樣,縴塵不染,決不能染上一絲半點的血色。就算自己滿手血污,她也會是干淨的。

澎淶望著遼闊的天宇,天華門上寒風凜凜,鼓動灰色的衣袍不斷翻涌,憑欄幾乎覺得自己要隨風而逝了一般。星河璀璨,極遠處卻有濃雲密布,隨著這秋夜里的寒風,以極快的速度像京城撲過來,像是一只要擇人而噬的猛獸。想必到了明日,這球晴爽朗,便要化作秋雨淒寒。一夜秋涼,無人能避。

重陽節近多風雨。澎淶轉身離去,忽覺腳下踩了什麼柔軟的物事,那菊花的寒香卻愈發清冽了。低頭一看,原本是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卻原來西風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

(第卅三章完。第卅四章,秋山萬疊水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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