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七章(13)塵消院落新經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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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氏點了點頭,又思索了半日,才道,「我實在是不知道,母親何以舍棄了自幼跟隨視為心月復的燕妹妹,要來成全一個本就不甚喜愛的我。就算是因為妹妹以前背叛了母親,我這些日子行事,卻也並沒有問過母親的意思。心機狠心,月逍自問未必就能真的勝過妹妹,不過是趁人之危,抓住了翎燕妹妹最為脆弱無依的時候罷了。」

安氏笑道,「你說的都沒有錯,卻只說錯了一點,說起狠心,翎燕卻是比不上你。」

葛氏冷笑道,「難道母親以為,翎燕妹妹若是處于我的境地,就能對我手下留情,留我一條性命不成?母親實在是看低了妹妹。」

安氏卻搖頭道,「我只問你,你大爺對你之心,可能與對翎燕之心相比?」

葛氏聞言便是全身僵直,一瞬卻又放松下來,露出一個十分柔美的笑容來,「母親這時笑話于我呢,大爺對我,不過是尋常夫妻,同床異夢而已,對于翎燕,卻是惦記多年一朝得償所願,恨不得捧在手心里頭,含在口唇之中一般。我以前雖然輕狂,卻也明白這里頭的差別猶如天淵。」

安氏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論起容顏才貌,你並沒有什麼輸給翎燕的地方。只是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自古男人都是這樣,這得到手的就沒什麼可疼惜的,得不到手里頭的,就算珍寶一般了。」

葛氏苦笑道,「母親也不必安慰于我,母親說的這道理我也明白,可大爺與翎燕不同,他們兩個可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這情分又豈是尋常?那一日翎燕妹妹進了清曉閣,我就瞧見大爺的神情,是我從沒有見過的欣悅歡喜,連我初嫁之時,也沒有見過那樣的神情了。」

安氏忽然冷笑一聲道,「一同長大又能如何?」

葛氏听著那語意似乎頗為不忿的樣子,疑惑道,「母親這是何意?」

安氏卻瞬息收斂了神色,淡淡搖頭道,「無事。」抬頭望了望天,慢慢又道,「你說的不錯,思兒對翎燕,倒真和對一般女人不同。這些年他養尊處優,在外頭也不是沒有別的女人,甚至于提起過要納妾的,也有好幾個人了。只是那時候瞧見他為了翎燕,竟然能一反往常忤逆上下,我也實在有些吃驚。我昔日明里暗里許了翎燕將來嫁與思兒做妾,原本是以富貴尊榮拉攏她的意思,卻沒有想到,還真會有郎情妾意的一天。有了思兒護著,翎燕這小蹄子也就不是昔日任我搓扁揉圓的小丫頭了,一時之間,倒叫我措手不及。」

安氏哼了一聲兒道,「自古情愛,不論如何纏綿悱惻,皆是殺人的利器,翎燕沉溺在和夫君的濃情蜜意里頭,卻不知道,她這滿腔的情愛眷戀,又會給思兒和自己帶來多少是非。」

安氏對著葛氏忽然一笑道,「這里頭的是非因果,你最是明白了,是也不是?」

葛氏不說話,安氏卻自己嘆了一口氣,又道,「思兒心里有翎燕,這本就已經不妥當,男兒志在四方,身邊女子,或者是以容色娛人,或者是因家世智謀事人,不過是因為有用,才能站住一席之地罷了,又豈能真正放在心上?纏綿于情愛,只會是自亂心智自尋死路罷了。」

安氏冷笑一聲,又慢慢道,「然而這也不過是一半的緣由,我再問你一句,你心里可有大爺?」

葛氏一僵,垂下頭去,卻只是咬緊了嘴唇一言不發。安氏緊緊盯著葛氏,忽然就笑了,「你不必答,也不必覺得對我無法坦言,我早已經知道你的心思。縱然是你曾經對大爺存過千百樣的相思,如今只怕也都盡數燒成了灰。這原來也不怨你,縱然相思又如何?男人薄情,自古一般,並沒有什麼分別的。而女子命薄,不過都是因為為了對男人的情愛蒙住了心智。就算是再聰明的女人,有一日遇到了自己心上之人,還不是蒙住了眼楮任人宰割?雖然下場可憐,卻也著實可笑,更是可恨,又這樣的結果也是咎由自取。」

安氏折過一枝碧桃花,給葛氏簪于鬢上,溫顏笑道,「你卻不同。痛定思痛,當斷則斷,能為自己的將來籌謀。從你對夫君冷心絕情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兒媳婦。」

葛氏驚訝地抬頭瞧著安氏,安氏笑道,「你很奇怪我的心意?你嫁入王府的最初,我對你們夫妻的情分,並沒有什麼過多的撮合關懷。你們好便好,情分淡了也就淡了,甚至于思兒在外頭拈花惹草,我也從不勸阻,甚至于有時候還在思兒面前,做出對你十分不喜的樣子來。你本該知道,以思兒對我的畏懼敬服,我若是叫他如何,他是絕不敢違拗的。我之所以在他面前打壓與你,其實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能夠自謀一條生路。」

「你初入家門,我就慢慢察覺到,你雖然是出身名門,奈何家門衰落,一不能對我有所助力,二沒有生就一副玲瓏心腸,委實叫我橫豎都瞧不順眼。我本來也曾對你多番提攜指點,然而你生就了一副驕橫脾氣,實在是扶不起來的阿斗。我左思右想,只有破釜沉舟孤注一擲,叫你退無可退。」

「可笑的是你竟然只知道在面子上掐尖要強,卻始終不能自尋活路。好在翎燕的事情,雖然突然,卻終究叫你斷了一切盼望念想,成了我所期望得到的那個臂助。這女人一旦狠了心絕了情,哪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對于搶了自己一切的翎燕,你能殺母奪子,對于從沒有給過你什麼的懷思,你又能做出什麼事情來呢?」

葛氏抬頭對著安氏一笑,「母親難道以為,我身為大爺的妻子,難道會做出什麼對大爺不利的事情來不成?」

安氏盯著葛氏,半晌才笑道,「你自然不會殺了他,就算此生早已無情,他也是你今生的倚仗,若沒了他,你又憑借什麼立足呢?所以你只會利用他,你的富貴榮華,和思兒的富貴榮華是息息相關的。如此利益相關,豈不是比朝來暮去的情愛,要可靠得多了。」

葛氏蹙眉道,「母親這話,兒媳就不甚明白了。就算我如母親所說的那般,與大爺只有結發之份,沒有同心之緣,燕妹妹既然與大爺有情,自然能萬事同心同德,無往而不利的。自古以來,世人都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的,怎麼母親反而認為,這無情的反倒比有情的,更能襄助大爺一世呢。」

安氏含著一絲莫名的笑意,瞅了葛氏半晌,方才舒了一口氣,輕輕笑道,「如此說來,你終究是年輕,還沒有看透。你如今失了夫君的心,若想在這個王府中,在大爺身邊坐穩這個大女乃女乃的位置,只能倚仗于我。」

安氏見葛氏低著頭不說話兒,慢慢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氣,定然以為,我如今是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一招棋錯滿盤皆輸,又有什麼立場顏面來教訓你?」

頓了頓又道,「我在這府里幾十年,浮浮沉沉,什麼事情沒有經過,什麼場面沒有見過。有過被人捧上雲端的時候,也曾有被人踐踏入塵土里頭的時候。輸輸贏贏,勝勝敗敗,誰又能不經過,誰又能躲得開的呢?所以這一切,我本就沒有放在心里,看在眼中,有落的境地,也就自然有起的時候。就算我如今失意,這王府里頭的事情,又有幾樣真能躲得過我的眼楮呢?就如你,就算再怎麼聰慧伶俐,在我的眼里,仍舊是小孩子的玩意兒罷了。謀得料子嗣性命,卻謀不得權位江山。」說著對怔神葛氏悠然一笑道,「你不信我?」

葛氏回了神,卻恭敬一禮道,「母親的出身地位,能熬到今日的位份上,和婉妃柳妃比肩,就知道母親不是一般的人,兒媳望塵莫及,不敢不服。」

安氏靜靜瞧著葛氏半晌,才點點頭,「我知道你說這話不是譏諷于我。」長嘆了一口氣道,「其實說不上什麼智謀,不過是在這艱辛人世,求一個俯仰自如,不被人輕賤的地位而已。」

說著又對葛氏道,「既然你也知道自己心思不如我,你自然明白我方才話里的意思。翎燕與思兒之間有情,她所倚仗的是男女之愛,從她背叛我的那一日開始,她所忠于的就只有自己和丈夫,再沒有我這個主子的位置。思兒在我手里壓著這麼多年,萬事都必須遵從我的囑咐,就算是母子,心里也有不爽快的意思。翎燕既然決定了背叛于我,就必然明白我已經明了了她的私心,她若是得了勢,也就會不遺余力地利用這一點,以圖離間我們母子之情。一旦思兒成了這西疆之主,她就必然會想法子扳倒你和我,以如今思兒對她的痴迷,或者就真能如了她的意。等扳倒了你我,她獨得思兒的寵眷信任,又還有什麼人能夠牽制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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