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六章(01)樽中有酒且酬春

作者 ︰

(第五卷雲橫波涌連天雪今日開始。新的一年開始,筆者也就不會有假期那麼閑,所以更新的時間進度,或者有時會或多或少受到影響。盡量保持一日一更,如果有意外情況,只好勞煩大家等一等了)

臨水夭桃,倚牆繁李。長楊風掉青驄尾。樽中有酒且酬春,更尋何處無愁地。

明日重來,落花如綺。芭蕉漸展山公啟。欲箋心事寄天公,教人長對花前醉。

平城,是一座最為靜默孤寂的城。綿延千里的定雲嶺就在此處收尾,平城倚著巨大的山嶺,另一側便綿延開無盡的荒原。不同于蓉城四圍原野的潤濕繁茂,一眼望去盡是粗糲的砂石,深紅的貧壤和尚未萌發新綠的枯樹,百里之內皆沒有人煙。而平城,便是這荒嶺之間唯一庇護的所在,與松城相似,百年來皆是險關要塞。平城與桃源川是自北地進入西南僅有的兩個關口,只是地&lt處土壤貧瘠,又距西疆幾處繁榮城池甚遠,也並沒有行人商旅經過,故而比之桃源川落陽關等處,最是荒涼沉寂,甚至于沒有松城那許多常年安居的百姓,唯有戍守邊關的將士,常年對著荒無人煙的莽原,在月夜里頭吹起一曲嗚嗚咽咽的思鄉的塤。

自古暮色,原本就是帶著幾分肅殺蕭索的,青羅到達平城的時候,正逢上這樣的時候。獨自立在城上北望,只覺得平城的暮色,比之其他所在,更要肅穆幾分。平城處于定雲江的上游,山河南北之分,由此而始。江水在這里並沒有玉暉峽和落陽峽那樣的壯闊,遠遠望去不過細細一線,顏色也明淨清亮,卻是湍急驚險無比。兩岸皆比江面高出許多,如被斧鑿劈開一般,直落而下數丈,才見涌動的水流。遙望對岸,亦是一望無際的莽原千里,只是那灰綠色比之眼前所見,顯得更為黯淡了幾分,極目遠眺,便漸漸褪成了一線金黃。極西的盡頭正緩緩落下一輪殘陽,長河蜿蜒起伏,把那原本深沉的暮色折變地愈發輝煌。

這樣河川之上的輝煌夕照,青羅曾經在落陽峽和蓉城都見過。然而這輝煌與青羅在這兩處所見的決然不同,沒有熱鬧的車船,沒有相映的燈火如河,沒有人聲鼎沸,沒有錦繡繁華,沒有那種安詳的人世氣息。這里似乎只有這一天一地一斜陽,連飛鳥游魚都難覓。幾個月前,昌平王領兵突襲西南,所攻下的第一城便是平城,後來懷慕等人率兵北上,于此處血戰多時,才最終奪回平城。這座邊塞城池,在百年間經歷了許多次這樣的戰斗,一層一層地疊加上去,連那厚重穩固的城垣,都帶著深重的風霜磨洗,刀劍劈砍和戰火燻蒸的痕跡。而前些日子的戰斗,在城牆上更留下了黯淡的血的印跡,或者是還未來得及清理,或者是這座城池早就習慣于這樣的印跡,就那樣理所當然的從牆頭流淌下來,一絲一絲滲入厚重的岩石,最終流進城下的土地里,被那種原本就是深紅的土地吸納,最終了無痕跡。

青羅正出著神,忽然听見後頭有人恭敬道,「世子妃,方才世子遣了人來,請世子妃過去,說是在帥帳中有要事相商。」青羅轉回身,正欲往城樓下走,忽然望見身邊恭恭敬敬跟著自己的正是裴梁,便道,「我記得你該是跟著董大人打理軍務的,怎麼你一直在我身後不成?」裴梁笑道,「原本是安排我跟著董大人的,只是世子又說了,如今在軍中不同于在家里,世子妃身邊不能沒有人保護。世子和董大人每日里太忙,原先保護世子妃的文崎將軍也有要緊的軍務,就命了屬下跟著世子妃,竭盡全力確保世子妃毫發無傷。」青羅卻搖頭笑道,「我知道你是個有抱負的人,好容易被世子瞧中了,從底下提拔到如今的位置,怎麼能跟著我誤了自己的前程?我知道你志不在此,若只是做了我的侍衛,也是屈你的才屈你的心。世子若是當真不放心,就往我這里不拘換了什麼人來就是了。你就去和董大人說,這是我的意思,你依舊跟著他。只說如今軍中咱們可用的人也不多,他自然明白你的意思。」

裴梁一怔,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光亮來,卻又低頭道,「裴梁多謝世子妃的好意,只是軍令如此,不可朝令夕改。」見青羅又要說什麼,忽然帶著幾絲頑皮般地一笑道,「世子妃若是希望我參與軍中之事,何不自己參與其中呢?世子妃也能為世子出一份力,如此豈不是兩全,」青羅倒是一怔,笑道,「我不過是想著跟在世子身邊,彼此都能少些牽掛罷了,也能多照拂幾分,安能有這樣的打算呢。就算我偶然之間有了個什麼主意,不過私下里和世子說說罷了,也不能登堂入室地當真去參議軍政的。若是萬人軍中有我一個女子指手畫腳的,只怕眾人也都不心服的。」

裴梁不以為意道,「世子妃說的乃是朝廷那里的迂腐之見,在我西疆女子本沒有這樣的說法。不往遠了說,如今的太妃,當年跟著老王爺馳騁沙場的故事,西疆上下誰人不知道呢。老王爺過去的早,世人都說這山河錦繡,有一多半是要靠著太妃呢。就連世子的生母先王妃,也曾听說過在要緊的事情上頭,給王爺出謀劃策的。世子妃和兩位皆是一樣的身份,如何就不能參議軍務?」說著又直視著青羅低聲道,「世子妃只說我志不在此,其實世子妃又豈是一般的女子呢?若說世子妃的志向只是深閨繡花、閑來讀書,做一個尋常之人,裴梁是萬萬不會相信的。世子妃若是有心,裴梁願意做世子妃身邊輔佐之人。」

青羅心中一震,咀嚼起裴梁所說的輔佐二字,絕非單純保護的意思,又想著前頭說的兩全之意,心里忽然明白了些。心中自然是震動的,這個相識不久的年輕軍士,竟然能一眼看穿她心里埋藏許久的,非一般女子當有的熱情。她從小就熱切希望能和男兒一樣,建功立業做出一番事業來,從此洗月兌自己出身命運的低微。如今雖然處在這樣尊榮的位置,這樣的心思卻始終都沒有變折過。只是青羅心中雖然頗有幾分震撼,面上卻只是不動聲色道,「你是個聰明人,如今又被世子和董大人看中,留在軍中效力,自然有你出人頭地的地方,何故要跟著我?以你的見識,自然知道我雖然在這個位置上,其實地位尷尬,岌岌可危。說不準哪一日時局動蕩,連我自己也不能保全自己,你大好前程指日可待,何必要與我一起冒險呢?」

裴梁的眼中閃過一絲肅然,忽然單膝點地,抬頭望著青羅道,「士為知己者死,裴梁不過是董大人麾下一個尋常士卒,若不是世子妃注目,又怎能有今日呢?裴梁此生,願為世子妃效犬馬之勞,以報知遇之恩。何況裴梁深信,以世子妃的聰明智慧,是能夠在這風譎雲詭的亂世之中保全自己的,裴梁也願為這一點赴湯蹈火。」青羅靜靜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裴梁,眼中那種堅定和真誠,似乎能看到人的心坎上去。看了良久,青羅才道,「你起來,從此便跟著我罷。只是跟著我,只怕是沒有什麼好日子過的,我也許不了你什麼前程,只能允你真誠相待罷了。」裴梁霍然低下頭,「從今日起,裴梁只效忠世子妃一人,生死不易。」說完也不等青羅說話,便自己立了起來,默默地對青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青羅也不再多說什麼,便順著下了城樓。一路走到帥帳,正欲進去,卻見裴梁被守帳的士兵攔在帳外。那守帳的只道,「世子在里頭有要緊的事情商議,只請了世子妃一個進去,並沒有請裴侍衛,還請留步。」懷慕幾日前本已經覺得提了裴梁為將軍,只是如今命他跟著青羅,也只能做侍衛。所以裴梁這幾日雖然在軍中頗有幾分尊榮,上下卻也只以侍衛相稱。青羅笑道,「他是跟著我的,我要帶他進去回世子幾句話。你只管放心,若是世子不願叫他在里頭,我再遣了他出來就是。」那軍士見是青羅說話,也就放了裴梁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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