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章(17)吹簫月下曾相待

作者 ︰

這一整日眾人心里都懸著,卻總也不見青羅回來。天已經黑的透了,外頭送了晚膳來,眾人見里頭的太妃都沒有動一筷子便送了出來,也就都不用了,只默默在外頭坐著等。先時還有些話說,尤其是秦氏安氏兩個時時還有口角,後見情勢愈發不好,偶然見懷蓉的丫頭進去了一遭兒又出來,只道是姑娘愈發不好,瞧著那氣息都漸漸弱了。若青羅還不回來,只怕懷蓉這一條性命就當真斷送了,眾人也都漸漸沉默下來,只面面相覷不出聲兒。里頭照顧的只有封太妃和柳氏,眾人雖然擔心太妃身子,欲進去瞧一瞧,太妃卻又擱下話來,叫在外頭守著就好。

如此等了一夜,都覺得倍受熬煎。眼見著東方將白,外頭的安氏想了想,便自去請封氏和柳氏出來用早膳,也不進去,只在門口揚聲道,,「二姑娘如今這樣,二女乃女乃不回來也是沒有法子,若是太妃也把身子熬壞了,王爺豈不是更要操心。就是二姑娘大好了,瞧見太妃這樣,也是不好過。」太妃見一時也沒有別的法子,便點頭攜了柳氏出來,又叫了丫頭去里頭照看懷蓉。眾人就在洗硯齋外頭坐了,雖然熬了一整宿,前一日的晚膳也沒有用,神色憔悴不堪,卻都是食不下咽。封氏嘆了一口氣正要擱下筷子,卻見外頭急匆匆進來幾個人,也顧不上通傳回避,正是青羅帶了兩個人進來。封太妃忙起身去看,一個自然是定慧大師,另一個卻是個年輕僧侶,雖然滿身衣衫破碎身染血跡,面上也沾染塵泥,卻自有一種高華氣質,正是大師座下第一得意的弟子的慧恆。

此時事情緊急,也來不及避讓,定慧大師又是德高望重的僧侶,便直接請了進去。定慧大師一身布衣,背上還背著一個褡褳,上頭系著一個竹笠,倒像是尋常的鄉野老農,只是那雪白須眉如神仙中人,面色紅潤神情安詳,可知是極有修行的高僧。定慧足下步子迅疾,卻也不見慌張,在榻前給懷蓉號了號脈,每天卻蹙起來,望了身邊的慧恆一眼,慧恆躬身道,「弟子不敢。」定慧道,「論起醫術,你是我弟子之中第一人,如今是性命要緊,你也不要管別的,只管看一看,我也更有數些。」慧恆便也搭上去,只是不同于定慧大師,閉著眼楮思索良久,方才放了下來。定慧便問道,「你覺得如何?」慧恆道,「觀郡主的面色和脈象,斷不是尋常急癥,倒像是——」說著便問道,「郡主今日可食用了什麼入了金銀花的東西?」眾人都瞧著懷蓉貼身服侍的緋玉、瀾玉二人,緋玉忙道,「這些日子是常用一種金銀花露,算起來也有好幾日功夫了。」

秦氏奇道,「眾人都知道二姑娘是不喝加了金銀花的東西的,怎麼就這幾日吃上這個了?」緋玉道,「姑娘素日不喜金銀花的氣味,只說沖的很,只是這幾日的金銀花露,是二女乃女乃管著園子以後給各房里送的,說是這幾日有些干燥,都有些上火熱毒,正巧外頭進了來,便都分給了各房。姑娘說二女乃女乃初當家,只怕多少雙眼楮都瞧著,若是自己不用,知道的說是自己素來不吃的,不知道的,還要說是姑娘故意拿喬給二女乃女乃臉子看。故而不能駁了二女乃女乃的意思,才用了些,不想這一回的十分清甜,與素日的都不同,這幾日才多用了些。」封氏忙問定慧二人道,「可是這花露有什麼不妥?」青羅忙跪下道,「太妃明鑒,這金銀花露,是下頭州縣送進來,那一日雲姨正巧有事情不在,便送進了園子,我瞧眾人多需這個,便自己做主分了去。眾人那里都有,斷斷沒有什麼不妥的。太妃若是不信,我屋里還有些,盡可以拿來大家嘗一嘗的。只是我也不知二妹妹素來不吃這些的才送了來。」柳氏和秦氏也道,「母妃不要著急,這是真話。別說蓉丫頭那里,我們和母妃這里也是有的,母妃怎麼忘了?」懷蕊和董徽也道,「我們那里也得了,這幾日也常吃的,斷沒有什麼不妥。」

定慧大師忙道,「各位施主不要忙。這金銀花露,想來是沒有什麼問題,二郡主這不好也不說為了這個,只是種了一種奇毒,叫做三巡醉的。」封氏奇道,「這確是什麼毒物?竟從沒有听說過。」定慧道,「這種毒最是性寒,本來無聲無息,若是中了毒,也是察覺不到,只是身子越來越虛弱,就如得了頑疾一般,不過三月功夫,也就歿了,一般人是斷斷不知的。只是有一樣,若是遇上了金銀花里頭的兒一樣東西,這寒毒便叫勾了出來,一朝一夕發作,就是如此模樣了。」封氏大怒道,「竟是什麼樣的人,竟敢如此下手?大師可有什麼法子救救我這孫女兒?」定慧道,「幸而老衲到的還算及時,此時醫治,性命是無礙的了,若到明日,老衲也不能救了。只是這毒太寒,尋常藥物也壓制不知,若要好起來,便還要日日以至陽之血入藥,才能把這寒氣抽了出去。」封氏道,「純陽之血是如何之血?」定慧道,「女子為陰,男子為陽,少年之血為陽。虛偽為陰,開明為陽,秉性純粹為陽。」封氏一怔,「這少年純陽倒是容易,這秉性純粹,卻怎麼判斷才好?」卻見慧恆突然出來道,「師傅,弟子願意一試。」定慧也笑道,「這倒也是個法子,太妃莫說我不識禮數,我這徒兒,倒真是上佳之選。這秉性純粹,出家之人牽掛自然要較世俗之人更少的。」

封氏想了一想,只覺得有些不妥,便有些猶疑,慧恆只道,「太妃也不必思慮許多,為今之計,還是先救了郡主性命要緊。佛祖尚且割肉飼鷹,何況我等僧侶呢?」封氏又一想,這慧恆師傅最是定慧大師的得意弟子,想必是不會有錯的,便點了頭。定慧大師便點頭道,「這三日最是要緊,我需得親自調理藥物。三日之後如何,還要看後來調理,也是半分不得錯的。你便暫且留在此間罷,你的醫術也將出師,為師自然是信得過的。」說著便對太妃道,「容我師徒先去煎藥。」太妃忙請人送了二人出去,見兩人走得遠了,眾人都松了一口氣,只道,「既然二姑娘性命無礙,也就放心了。」

封氏的面色卻是十分難看,只道,「芸月、萱月不必跟著我,就留在這里照顧,一時藥煎好了,便服侍二姑娘喝下。鄭氏還在旁邊屋子里,一會也叫大師瞧一瞧,告訴他蓉丫頭已經無礙,別她倒出了什麼事情。其他的人,且和我來染雲堂,緋玉和瀾玉和跟著,再把園子里小廚房管事的婆子叫幾個來。」眾人見如此吩咐,心里都是一凜,便跟著往染雲堂去,也不敢高聲,只默默按著素日的位置坐下。此時天已經大亮,又有人回了話,道方家的姊妹回來,此時如何接待,柳氏安氏正欲說話,封氏卻冷笑一聲兒道,「此時瞞著,明日也要知道的,既然這樣,如今瓊丫頭也不算外人,便請了三個姑娘和長郡主都進來,咱們一處說了清楚也就是了。」眾人不敢違拗,便請了長郡主和三位姑娘進來。幾人哪里知道進府里來是如此光景,踏入染雲堂時也十分疑惑,卻也不多話,只默然坐下。

封氏見諸人都坐下,便叫柳氏說了這一日的情狀。一時語畢,封氏便笑道,「如今這府里也算是熱鬧了,什麼花樣兒都玩了出來,真當我是瞎了不成?」眾人都忙起身道不敢,封氏又笑道,「你們不必忙著起來,一會子自然有個水落石出的。不相干的人急什麼呢。」說著卻喝起茶來,半晌才慢慢道,「誰做的這三巡醉這樣好東西,還不說麼?」見眾人都不說話,又笑道,「這樣的罪名,自然是沒有人認的。既然你們不說,我便來猜上一猜。大師方才說的明白,這三巡醉,若不是被勾了出來,是斷斷,沒有人發覺的,最厲害便是此處,殺人于無形。只有勾了出來才知,可見這送花露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青羅是新媳婦,本不知道蓉丫不用這個,若是她做的,一時送了叫人喝了,可不就鬧了出來?就算是知道了裝作不知道,也沒必要巴巴兒送了滿府里,把這事情勾出來,只管扣下這批花露,由著他去就好,才是穩妥的法子。想來這下毒的人,自然是倚仗著知道蓉丫頭不吃這個,才敢恣意下手的。」眾人听了這話,都覺得有理,只是也不敢隨意出聲去應,只都坐著低頭不說話兒,只瞧著太妃後天還要說什麼。

封氏見眾人的樣子,又問緋玉,「方才大師也說,用了這三巡醉之後便日益身子虛弱下去,你且說說,你家姑娘從何日起便有這樣癥候?」緋玉忙跪下道,「回太妃的話,姑娘從前些日子傳出消息,澎淶大人要為南安王世子求娶世子妃的時候,便隱約有些病著了。」封氏便冷哼了一聲,追問道,「你可記得真切麼?」瀾玉也跪下道,「姑娘的病都是我和緋玉姐姐貼身伺候,斷然不會錯的。」緋玉又怯生生地道,「我還記得那幾日,姑娘總說身上不爽,我就道快些回了太妃王妃請了大夫來瞧才好,只是姑娘說,如今正是擇定和親之人的時候,若是此時病了,總叫人說是不願遠嫁和親的緣故,抓住了話柄,有多少閑話要說,總是忍著。只是瞧著姑娘的病也就一直那樣,我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只是這幾日忽然一日重似一日,我們雖然十分注意保養,卻也無計可施,斷斷想不到是金銀花露的緣故,直到今日早晨,才忽然犯起來的。」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探春十載踏莎行最新章節 | 探春十載踏莎行全文閱讀 | 探春十載踏莎行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