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森林 第七章 災厄之歌

作者 ︰

坐在急診室的外面長椅上,原本打扮的精致華美的妝容個個都失去了光彩,急診室上方亮著的紅燈糾著每個人的心,許妖孽在我的旁邊不斷地抬頭看那盞紅燈,而那亮著的紅燈每次都刺痛他的雙眼,每次看完他就會低下頭狠狠地用手揪自己的頭發,發出低沉而壓抑的哭泣聲。

我用紙巾拭掉眼角欲掉下的淚水,拼命壓抑自己的悲傷,低聲地安慰許妖孽,我想這是我一生僅有的看到許妖孽這麼崩潰的場面。我含著濃重的鼻音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切不是都好好的嘛,為什麼洛雲會突然……突然……那樣了呢?」

許妖孽依舊低著頭,沒有抬頭看我,而是低沉地回道︰「她、她吃了那塊蛋糕就、就這樣了……」說著,他「 」地一下站起身來,瞪著充滿血絲的雙眼大吼︰「怎麼會這樣?!究竟是誰!我明明就交代過!任何堅果類的食物通通不準出現,傻啦,你說,究竟是誰啊!啊……」說完後又坐下,比之前越發惡狠狠地猛揪自己的頭發。

看著他這幅模樣,我的淚水不可遏止地流了下來。「你、你怎麼知道,那、那蛋糕里有堅果的食品呢?」我抽噎地問,我知道許妖孽交代過,是不會出意外的,那麼就是有人蓄意的了,那麼究竟是誰,誰那麼恨洛雲,恨到想她死。

「她吃完倒下後,管家檢查過剩下的蛋糕,都被人塞了剁碎的杏仁。」這時,曉曉插話進來,她在事情發生後一直陪在我們的身邊。我看著她,她抹著眼角的淚,站在我的身旁,回答了我的疑惑。

「杏仁?那就是真的有人蓄意,每塊都塞了,居然每塊都沒漏?!」我低聲驚呼。這時,曉曉伸手來欲安慰我,我卻下意識地躲開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躲開了她,洛雲對堅果類食物過敏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看著如此悲痛的許妖孽,他那麼喜歡洛雲,而且是在他家,他沒有必要那麼做,而我,更不可能,那麼,自己喜歡的人被別人奪去,受過情傷的曉曉嫌疑最大。我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懷疑她。

而我那下意識的一躲,讓曉曉的眼中現出不可置信的目光,她流著淚囁嚅地說︰「劉晞,你現在是在懷疑我嗎?」。

我不是沒有听出曉曉口中深沉的絕望,我知道我的舉動傷了她,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我沒有辦法去想像,如果真的是曉曉,她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把一塊又一塊的杏仁塞進蛋糕里的,她當時,是噙著得意的笑呢?還是,像現在這樣含著淚呢?

我低著頭,逼迫自己別抬頭看她,我感到她在我旁邊靜靜地看著,我感覺到她在看著我,那目光如同利刃切割我的後背,讓我感受到一陣陣的疼痛。

良久,她長長地吸了口氣,似乎在平緩情緒,她用含著濃重鼻音的口吻說︰「算了,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就離開了,從此之後,我們也就不是朋友了。」說著她便轉身準備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語氣過于悲傷,還是我听出了她話語的決絕,我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說︰「別走!」而許妖孽也不知道何時抬起了頭對曉曉說︰「別走!」

曉曉轉過頭來看著我,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般認真的樣子,我將抓住她的手松開,她說︰「劉晞,告訴我,你是在懷疑我嗎?」。我也認真地看著她,企圖在她的眼里看到哪怕一絲的心虛,可是沒有。

「沒有。」我說。她似乎松了一口氣,坐在了我的身旁,而此刻的許妖孽也已經恢復了平靜,他紅著眼對曉曉說︰「曉曉,別怪傻啦,畢竟受到傷害的是……是洛雲,傻……傻啦只是擔心……」說著竟然又有流淚的趨勢,而我也控制不住好不容易收回的淚水。

就在我們依然擔心不已之時,急診室的燈一下子滅了,兩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從里面走了出來,並將臉上的口罩除下問︰「誰是洛雲的家人?」許妖孽一下子沖了上去︰「洛雲的父母在國外,我們是她的同學,她出事也是我們送過來的,有事您可以跟我們說。」那個醫生不信任地看了我們一眼,低聲詢問了一邊的護士,得到了肯定的答復後,他說︰「請盡快聯系病人的親屬,病人已經月兌離了危險,我們現在要將她送去病房,你們可以進行探望,就是不要讓她太勞累。」說著便離開了。

我們也無瑕顧及醫生那有些近乎的冷漠,許妖孽已經拔腿去辦理洛雲的住院手續了,而我則是緊緊地抓著曉曉的手,因為高興而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只有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喜悅,而曉曉則是在我旁邊不斷低聲道︰「月兌離危險了,謝天謝地……」那近乎虔誠的低語讓我當時的內心掠過一絲困惑,卻又被因為洛雲月兌離生命危險的喜悅而掩埋掉了。

***

偌大的書房。

「月兌離了危險?今天的聚會真有意思,我查過那個女生的背景,只是個單純的藝術生,就這樣的人還會有人對付她?你有查探到什麼內情嗎?我記的沒錯的話,你和那個女生的關系好像還不錯。」蕭寒看著剛剛傳到自己手機的簡訊後,將手機隨意地甩在了書桌上,另一只手舉著一杯紅酒,一邊晃著酒杯,一邊噙著一抹邪肆的笑看著眼前站在他書桌前冷著一張臉的蔣怡。

「大概是因為那個叫許志弦的吧,那幾個人的關系,哼,真是莫名其妙,我想你也猜得出,也不用問我了吧。」蔣怡在提到那幾個人的時候,冷冷地哼了一聲,她確實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察覺得到顧曉曉對于許志弦以及洛雲的感覺,可是那跟她有什麼關系,論手段,她並不覺得顧曉曉有多高明,也只能騙劉晞他們那樣的傻瓜。

蕭寒噙著笑,眼楮卻滿是寒意地看著蔣怡,他對那一切也並沒有什麼興趣,那四個人中只有一個人讓他上了心,其他三個人怎麼鬧,對他而言都只不過是場戲罷了。

就在場面有些冷場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穿著整齊,眉宇間充滿英氣的中年男子走進了書房,他看著蕭寒那副漫不經心以及蔣怡站在書桌前的模樣,皺起了眉頭。尾隨他進來的,是一個穿著晚禮服,有著精美妝容的女子,那樣美麗的臉龐,你不會知道她已經要將近四十歲了,她就是蔣怡的母親。

那個男子哼了一聲,將手中的公文包甩在書房的沙房上,然後給自己也倒了杯酒,一坐在了沙發上,一臉不滿地瞪著蕭寒,冷聲說︰「蕭寒,我什麼時候允許你隨意進出這間書房了,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里?」說著,竟氣惱地將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面前的桌上,動作幅度過大導致些許的紅酒撒出了酒杯。

而那美貌婦人則是坐在他的身邊,輕撫他的後背柔聲道︰「別生氣,蕭寒還是個孩子,你生什麼氣啊,而且反正你的將來都是他的,那又何必在意他進不進書房呢,沒得你這麼跟孩子生氣的啊。」

但那中年男子顯然在氣頭上,他將那美貌婦人企圖安撫他的手從自己胸前拍掉,指著蕭寒大吼︰「留給他?!我全捐給慈善機構也不留給他!他哪點像是個兒子的樣子,哪點把我這個爸爸放在眼里!這樣的兒子,我一分一毫都別企望我留給他!」說著說著,他一下子坐起來,雙眼瞪著蕭寒,那眼神完全沒有半點屬于父親的慈愛。

而蕭寒則是在听到他的話後,不疾不徐地將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書桌上,也站了起來,目光直視他的父親,那眼神中蘊含著深沉的恨意與濃重的厭惡。

「蕭東培,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你當做寶的企業我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且如果我要,我絕不會奢求你的施舍,我會不擇手段地從你的手里奪過來。而且,不久的將來,這很快就會實現了,而且,在這個書房里,你做過什麼,你心知肚明,你又有什麼資格對我大小聲?蕭東培,從那一天在這個書房發生的那件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把你當做成我的父親,你,不過是我的仇人,再難听點,現在你于我而言,也是塊墊腳石。」

說著,他踢開身後的椅子,毫不留情地離開了書房,而蔣怡從頭到尾只是像一個局外人一樣,冷漠地看著這一切,而這時隨著蕭寒的離開,她也尾隨他離開了書房,從頭到尾沒有看那對夫婦一眼,甚至于完全沒有看自己母親投注在自己身上那有些擔憂但更近乎于諂媚的眼神,她想想都有些作嘔。

蕭寒那番話似乎觸踫到了蕭東培心中的禁忌,他的憤怒在一瞬間失去了,他頹然地跌回沙發上,舉起酒杯,將殘留的酒一飲而盡,自顧自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而在他身旁的美貌婦人,則是不知不覺地將自己輕撫的雙手收了回來,她若有所思地望著蕭寒離去的地方,她想將來主宰這里的或許不再是身邊這個早已經對自己兒子投降的老男人了,她精明的雙眼閃過一絲算計,雙手緊握了起來。

***

顏嘯波不耐煩地扯了扯自己脖子的領帶,這玩意兒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小丑,當然了,今天那場宴會上自己就是個小丑,那個格格不入的世界,完全沒人注意到自己,每個人都只是戴著虛偽的面具扮演著恰如其分的角色,而對于自己這種性格惡劣的紈褲子弟,他們也保持了僅有的客套。而這樣的令人作嘔的氣氛在那個女孩倒下的時候,給了自己逃離的理由,反正也不會有人在意自己的去留的,不過,自己沒記錯的話,那個女孩是今天主角喜歡的女生吧,這些不想入耳的八卦,卻還是在自己的心里生了根。

他將手指放在門邊的感應器上,過了大概五秒鐘,門應聲打開了,他打開門走進去,將門關上,順手打開在門邊的開關,瞬間大堂燈火通明。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伴隨著燈光的點亮,他的母親端坐在大廳沙發上的身影也出現在他的眼前,而矗立在沙發邊上的,又是那抹令人厭惡的黑色,那家伙,真是個讓人怨恨的存在。

他不耐地斜睨了一眼那抹黑色的身影,那身影還客氣地沖他微微彎曲了一下腰,之後又恢復成一臉漠然的臉,似乎泰山塌在他的面前,他也可以不動一下眉頭。

而他那修養極好的母親,頭發萬年盤在腦後,顯得干練和一絲不苟,身上是一套修身卻又顯得有些古板的黑色套裝,左胸前別著一朵白色山茶花,一陣陣的幽香從那花上傳來,顏嘯波聞到這股香,厭惡地蹙了一下眉頭,他不清不願地喊了聲︰「媽。」

那婦人看了他一眼,將手上端著的茶杯放下了,她眼楮直視前方,那是她接受的所謂的良好家教的結果,完全沒在意自己的兒子現在怎麼樣,她開口道︰「今天是許家公子的宴會嗎?你沒有失禮吧?還有,有中意的哪家的千金嗎?只要跟我們顏氏集團匹配,就留意著吧,只是我很害怕,你這副模樣,哪家人會看得上你呢?生了你這麼個兒子,真是令人羞愧。」

似乎對于這樣帶有諷刺的話語免疫了一般,顏嘯波的臉上並沒有出現任何一絲的憤怒或是難看,更多的是坦然和不以為然。他靜靜地看著眼前那個連妝容都要精細到眼角的女人,恍然間他覺得,坐在他眼前的女人,就像是那些在研究室里浸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標本一般,他突然間很想笑。

「我的母親,這些不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麼?反正我不過只是你的一顆棋子罷了,我怎麼從來沒有覺得我的人生我是有決定權的呢?反正這些事情你去操心好了,我已經無所謂了,我的人生早就已經沒有意義了,如果沒有別的話,我去休息了,晚安,我的母親。」顏嘯波不以為然地看了他的母親一眼,他一秒鐘也不想呆在這個大廳里了,他轉身走上了樓梯準備休息,今天又是莫名其妙地過去了,他怎麼覺得他的人生盡是些鬧劇。

就在他離開後,顏然,也就是顏嘯波的母親,一下子垮下了臉,她喃喃著說︰「沒有意義的人生?呵,原來這就是我的兒子,我的人生又何嘗有意義,連我的都沒有了意義,更何況是你呢,哈。」

顏然自嘲地苦笑著,無力地倒向一邊,她用手肘撐著沙發扶手,手指撐著腦袋,臉上彌漫著一股萬念俱灰的表情。而一直站在她身邊的黑影,此刻低下了身,將手按在她的肩上,墨鏡後的眼內是一種叫做擔憂的情緒。

「小姐?」

顏然一下子從自己的情緒中被喚醒,她喃喃地說︰「我沒事,我怎麼會有事,我一定會撐下去,為了顏氏,為了我,為了我的兒子。可是,誰又知道,我心里的苦……」

她沒有看到,黑影墨鏡後眼中的悲憫,也沒有看到黑影轉頭看向顏嘯波走過的樓梯時眼中毅然的堅定。

這一夜,無數的窗口背後,是一雙雙透著疲憊的雙眼,上帝悲憫地看著那一雙雙疲憊的雙眼,然後將手一擺,整個城市陷入了黑暗,連同那一雙雙眼。

炸彈已經開啟,災難向人們掀開了她嫵媚的裙角,裙角下是什麼,我們都不知道。是撩人雪白的大腿,還是丑陋充滿粘液的觸角?你,猜得到嗎?

***

顧曉曉的日記︰

我知道我瘋了。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只能放任自己的瘋狂,否則,我會死掉。

我從來沒有覺得洛雲配得上許志弦,甚至于,在我看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配得上許志弦。

洛雲為什麼可以站在許志弦的身邊,享受來自于許志弦的關切的目光、細心的關懷,她有什麼資格?她美麗嗎?她優秀嗎?她比不過我,那麼她為什麼可以得到許志弦,而我,只能像個可有可無的角色站在旁邊觀看,還要扯出笑容來表現出自己的大度與祝福。看,如果你是我,你能不瘋嗎?

誰能想像得到那天我在樹叢後面听到劉晞與許志弦對話時的心情,听著許志弦那些話語,它們就像刀子一樣狠狠地刺在我的心上,一刀又一刀,直到面目全非、鮮血滿地。

誰又能想像得到,那天之後,在我無數次祈禱上天不要讓許志弦來找我時,他卻站在我家門前,認真地對我說對不起。

對不起,許志弦,你認為對不起有用嗎?

我喜歡你那麼多年,那麼多年,你真的不記得當年那個跟在你後面跑的小女孩了嗎?你忘記你答應過會回去找她,會娶她的誓言了嗎?你通通忘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傷害洛雲,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任何一個人,當我听到洛雲說她對堅果過敏時,我發誓我什麼都沒有想要去做。可是,當那天,生日前夕,在蛋糕店里,當許志弦喂洛雲吃蛋糕時,我真的要崩潰了,那是在我腦海里幻想了多少年的畫面,卻實現在了別人身上。

我想,是上蒼也在憐憫我,就在我心碎到快要崩潰的時候,一條短信拯救了我,我不知道發短信來的人是誰,但是他卻教我如何在許志弦的派對的食物中下手,鬼迷心竅的我就準備好了一袋碎杏仁到了現場。

可是,我害怕,我看到劉晞對我真誠的笑容,許志弦的邀請,我真的後悔了。可是下一刻,許志弦卻毫不猶豫地拉著洛雲跑到父母面前,看到許志弦的傻笑,他父母對洛雲的贊許,所有的理智、歉意、後悔通通沒有了。我在舞會高潮無人的角落里,做了此生我最不能原諒自己卻又不後悔的舉動。

我不後悔,真的,甚至當劉晞在醫院有些懷疑我時,我都認為我的舉動沒有錯,我欺騙了劉晞,我無畏地看著她,每個為愛而犯的錯都該被原諒不是嗎?既然如此,那麼我並沒有錯,錯的,從一開始就不是我。

但我並沒有想過要讓洛雲死,當急診室的燈滅了,醫生說洛雲沒有危險時,我也松了口氣,我是恨她,但是她卻不應該死,她死了,我又該去恨誰?而這時,神秘短信人發短信來問我狀況,我如實地告訴他洛雲的情況,我並不害怕這個神秘人,既然他會幫我,那麼證明我們至少目前是一路的,真好,總還有個人在幫助我。

洛雲,災厄之神在向你招手,你看到了嗎?

洛雲,你是我永遠的好朋友,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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