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傾夢 第60章 鐵騎破塵沙

作者 ︰

鄭元登上金墉城樓向北看去,可以看到悠長又寬廣的洛河在金墉城前穿流而過,形成天然屏障。洛河後面是數十里的平川田野,甚是開闊。抬眼望去,可以清晰的看見遠處的邙山峰巒疊嶂,起起伏伏延綿不絕。雖然鄭元少女時在洛陽呆過數年,但金墉城作為兵戰之城其城樓也是第一次上來,想著馬上在此將要展開的冷血搏殺,一時無限感慨。

斛律恆伽站在鄭元身側,感嘆道︰「明日此時,這里便是喋血戰場,如此秀麗寧和的風光是再也看不見了!對了,王妃!這些是何物?」

鄭元順著斛律恆伽的指向看去,只見王渙正指揮著士兵,將一箱箱黑色彈丸小心地抬上城樓。

「那是‘火雲雷’,威力極大,足可震懾周軍。但使用卻要極為小心,尤其忌火,不然可能傷及自身。」鄭元說著,走先前拿起一枚,步到城牆邊,招來一名校尉,用火石將引線點燃,用力向城外空曠處扔去。隨著一聲如雷巨響,空地上被炸出一個大坑來。城上軍兵和幾名隨行的將領無不被此景象震得說不出話來。

「晚些時候,王渙會親教一批校尉熟悉此物用法與保存運送之道。待戰時,由經過訓練的專人負責投放。‘火雲雷’制造復雜危險,數目有限,到時你們可要省著些用。」鄭元不緩不急地說道。

斛律恆伽率先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忙吩咐下去,撥出一百人跟隨王渙學習「火雲雷」的用法。轉而面對鄭元,態度愈發恭敬。「王妃,可還有其他吩咐?」

鄭元淡淡一笑,「斛律將軍言重。我雖是婦人,不懂兵法,卻想與使君說說如果我來用這‘火雲雷’,當如何去用,不知使君可願意听?」

斛律恆伽恭敬道︰「王妃請講,恆伽當洗耳恭听。」

鄭元淡淡言道︰「明日周軍前來,必含雷霆之勢。若我指揮,我想將大軍分成三隊,第一隊負責‘火雲雷’,待敵兵奔襲而來,將制好的‘火雲雷’投擲出去,震懾敵軍,好亂其陣腳;第二隊為強弩兵,趁敵軍震懾于‘火雲雷’的威力還未恢復,全力射殺敵軍;第三隊則由重步兵與輕騎兵組成。待敵軍陷入混亂之時,輕騎兵首先從中間沖出,進而重步兵從兩翼合圍,一舉殲滅首次來犯的敵軍。」

鄭元說的平淡,斛律恆伽卻暗暗吃驚,心道︰這豈是一個不懂兵法的深閨婦人所能說出的話,就是本朝三將齊聚,也未必能定下出其右的戰策。

「王妃之智,冠絕天下!恆伽汗顏。」斛律恆伽誠心贊美。

鄭元卻懶得理他,心道︰不是我聰明,只是有個比你晚生了一千多年的靈魂,那時飛機大炮都有了,還有什麼陣仗沒見過?

「明日斛律將軍領兵御敵,我就不來觀戰了。」鄭元說著,向城牆下走去。

斛律恆伽跟上道︰「王妃不來督戰?」

鄭元頓了一下,幽幽道︰「若將軍真用了鄭元戰策,那我的雙手也就鮮血浸染了,至于這場面——不看也罷!」

其實鄭元此時也在恐懼著。自己將現代武器帶到這冷兵器時代究竟會對歷史產生怎樣影響,她心里是半分底也沒有。但願一切能沿著自己的計劃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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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之上。

兩匹駿馬迎風而立,站在山崖之上。馬上端坐兩人,一人金盔金甲,外披玄色戰袍,上面金線苗繡踏火麒麟圖案,栩栩如生;另一人未著盔甲,只一身水墨長衫,上面描繪著江南墨竹,依水而生。正是宇文憲與鄭元德。

邙山下,攻打洛陽的戰斗已經打響。以上柱國將軍尉遲迥為帥的先鋒大隊向洛陽發起猛攻,可就在臨近洛陽時,響起一陣陣如雷般的轟鳴,地上炸開一蓬蓬火花,和著血肉、泥土向四外飛濺。伴隨著「砰砰」的爆炸聲,周軍頓成火海一片。先鋒部隊中的輕騎兵已陷入混亂之中,馬兒由于受到驚嚇或倉皇逃跑,或鳴叫翻騰,只落得個人仰馬翻。

可這還不是結束,伴隨著撕裂空氣的鳴響,箭矢如驟雨般直射而來,前方士兵紛紛中箭而倒。盾牌兵立刻向前,舉起盾牌抵擋。急如驟雨的箭羽打在盾牌之上,盾雖硬卻難抵箭之密,金屬相交之間發出陣陣銳利地鳴叫,士兵們躲在盾牌之下,箭穿過空隙而入,便有人伴隨著一聲哀鳴倒下。箭矢一陣接過一陣,城下只剩下血花四濺。嘶喊聲、慘叫聲在金墉城下回響著,回旋著。

宇文憲看著此番場景,臉色青白交替,「元德兄,你不說你父親一向心向我朝嗎?這是怎麼回事?」

鄭元德扯了扯嘴角,「家父只是文臣,洛陽守軍皆歸刺史府轄制,兵戰之事他老人家可是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我看未必吧!」宇文憲劍眉倒立,怒道︰「剛才這洛陽守軍所用的火器我可是見過的,名喚‘火雲雷’,是你幻樓之物,當年這東西可炸了我半個長安!」

鄭元德仍是一派悠閑,「那就更怪不得家父了。你既然認得此物,就該知用它的當是何人!」

「難道……是她!」宇文憲的瞳孔收縮著。

鄭元德笑的有些無奈,「天下知曉‘火雲雷’制法的只有兩人,一人便是小妹,此物便是她所創。另一人名叫王渙,本是爾朱舊臣,是小妹最為信任之人。王渙對我妹甚為忠心,未得其令,斷不會使用此物。」

宇文憲斜睨著他,語調譏誚,「難道連元德兄也不知此物制法?」

「不錯!」

宇文憲嗤笑道︰「看來令妹對你是早有防備啊!」

鄭元德沒有理他,目光如水平靜無波,嘴角依舊淡淡微笑。

「她又怎麼會在洛陽?」宇文憲懊惱道。

鄭元德無奈道︰「我也不知。我與家中許久沒有聯系了。只是……」說著,深深看了宇文憲一眼,「她在洛陽,你們想要拿下此城,怕是不容易!不過,此番進攻的應是王雄所部吧?他可是宇文護親信,即使失利,你們也沒什麼損失不是?」

就在說話間,天空中飄起雪花,紛紛揚揚。

金墉城門洞開,吊橋放下,從里面沖出一隊輕騎兵,直插周軍戰陣中央,隨後左右重步兵亦包抄而出。不一會兒,周軍已被齊兵圍了個水泄不通,場面混亂,雙方奮力拼斗廝殺。慘叫聲,嘶喊聲,打斗聲,哀鳴聲混雜一起,淒厲無比。

一名校尉縱馬上到山崖上,翻身下馬,跪稟道︰「尉遲將軍言齊兵抵抗甚是頑強,以致我方損失慘重。現又天降大雪,對我方攻城更是不利,問齊王殿下能否先行撤軍,改日再來攻城。」

宇文憲陰著臉,道︰「後面大軍何時能到?其他兩路現到哪里了?」

校尉稟道︰「後面大軍尚有七日路程。權將軍正率兵圍困懸瓠,楊將軍率軍已近滎陽。」

宇文憲略一沉吟,命令道︰「那就依尉遲將軍,今日暫且罷兵,改日再戰!」

校尉領命而去,不一會兒,金鑼鳴響,周兵倉皇退回邙山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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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並州大營。

「什麼?你攜親衛無旨而還?」段韶不可置信地看著高長恭,「你……你領軍多年,怎還會如此糊涂!」

高長恭看著段韶,雙目平靜無波,「非但如此,我還下了軍令,命重甲騎軍隨後返回。只因他們行軍速度有限,故而長恭輕裝先行。」

段韶听後,幾欲暈倒,「你非但無有旨意便丟下正與突厥對峙的大軍獨自而還,還私傳軍令調動重甲騎兵?高長恭,你不僅糊涂,而且膽大妄為!你可知,現在你已犯下死罪。若突厥趁你主帥不在,攻我幽州大軍進而危及家國,那你就是死上百次千次也不能贖其罪!你此番作為,哪像軍中將帥?枉我昔日教你兵法戰略!」

高長恭淡淡道︰「這些長恭自然知曉。長恭率軍與突厥對峙多日,曾仔細觀察其動向。他們雖陸續增兵,卻始終未有進攻,且營地分散而列,其防御設置也甚是奇怪,似乎彼此竟成提防之像。由此長恭敢斷定,突厥此番必有內亂,南下之意難以成行。而此番洛陽被圍,如若失守,大齊必危。所以長恭在為幽州守軍定下數套作戰方略後才敢引重甲騎軍返回。」

段韶臉色略有緩和,眉頭卻仍未舒展,「雖是如此,你未奉旨就引軍而還仍是國家大忌,犯得仍是死罪!」

「現下知我返回的只有段公一人!據探報,斛律將軍已奉旨領軍救援洛陽,長恭準備今晚就動身去追趕斛律將軍大軍,助他一臂之力。」高長恭嘴角微挑。

段韶盯著高長恭半響,「你是想讓我為你向陛下請旨,讓你此番作為變得名正言順!是吧?」

高長恭拜道︰「煩勞段公!」

段韶冷哼一聲,「你怎知老夫就能為你請下旨意?」

「長恭在陛下面前一向不善言辭,難得陛下首肯。但段公不同,陛下關鍵時候大多都會听從段公之言。況事出緊急,長恭可托之人唯有段公。」高長恭順眉垂首甚是恭敬。

「你就不怕我到陛下面前告你?」

「段公不會。此番兩國傾力一戰,不是斛律將軍一人能敵,少時段公也當親往。段公絕不會在此用人之際,自斬其臂。」高長恭答得氣定神閑。

段韶面上抽搐幾下,「長恭啊,你能將老夫看的透徹,如何模不清帝王的脾性,而至常常拂逆陛下,給自己招來禍害。這世上有許多事,不是你不屑為之便可不為的!」

「長恭受教。」

「你只需告訴老夫,你此番作為,是公心,還是私心?」

高長恭抬眼,目中一片清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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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

太守府內處處掛著白幡,正廳里面的那一堵牆上掛著一個巨大的奠字。大廳的中央洛陽太守鄭述祖就躺在那具棺材之內,在棺材的前方有一個香爐上面插著幾柱香,了了的煙霧不斷的上升著。

鄭元一身縞素麻衣立在廳門,來憑吊的客人必先經過她,不由執著她的手哭訴一番,這才到靈前去拜。崔氏夫人則坐在靈前,默然垂淚。鄭述祖其余庶子、姬妾則跪坐于靈堂兩廂。

太守名下諸嫡子嫡女中唯有鄭元一人在洛陽,其二哥尚在瑯邪,洛陽被圍自無法通知其入城,大哥更是不知所蹤,故而身後之事只有她來操辦。前來吊唁之人見主持喪葬之人竟是女子,都不由一陣唏噓。這些人中,有許多是鄭述祖生前的部屬,世宦大家的文官、名士;也有受過其恩義的武將縞服佩劍而來,大步直走到靈前,跪著嚎哭不已。

斛律恆伽與獨孤永業俱是白袍白冠來到太守府,前些日鄭述祖病情突然加重,不治薨逝。二人多多少少都感覺與自己勸說其前去軍前激勵士氣,來回奔波有關,故而做好了自己前來吊唁,卻可能被鄭府轟出的準備。

行至大廳前,斛律恆伽與獨孤永業相視一眼,方步入大廳。見到鄭元站立門側,看上去憔悴之至,滿面倦色,本想先安慰幾句,卻見她將臉撇至一邊,未作理睬的打算,無奈下兩人只得直接來到靈前。

「咚」終于,在棺木前斛律恆伽重重的跪了下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作為軍人的斛律恆伽的膝下有比黃金更珍貴的東西,但是他還是跪下了,焚香叩拜。

獨孤永業亦走至靈前,躬身拜祭。

雖鄭家上下無人做出格之舉,他二人祭拜完畢,仍覺在此尷尬萬分,竟有想奪門而出的沖動。但思及此次除吊唁外尚有其他事情,即使再尷尬,也都得忍下來。

他二人行至鄭元身前,躬身施禮。斛律恆伽言道︰「鄭府新喪,本不該此時打擾,只是現下洛陽正處存亡之秋,還望……」

「家父靈前,不便討論公事。二位若有事,請移步花廳,待我招呼好前來吊唁的客人,再與兩位商談。」話未說完,被鄭元冷冷打斷。

二人無奈,只得前往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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