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傾夢 第38章 厲兵屯田

作者 ︰

一覺醒來已是夜半。

透過雲母屏風,鄭元可見外間依然燈影灼灼。側眸環看四周,想要尋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卻只是滿室空寂。

起身下榻,拿了屏風上懸著的外袍穿好。鄭元輕聲向外間走去。

盡管鄭元自認為腳步已足夠輕,但仍驚擾了在燈台下疾書的長恭。

「怎麼又醒了?是否是燭光太亮?」高長恭蹙著眉,起身拿過外氅,將鄭元緊緊包裹起來,輕聲哄著,「夜深寒重,別在外面呆著,趕快回去睡吧。」

「既知夜深,你為何不歇?還在寫些什麼?」鄭元柔聲,靠在長恭身上,吸取他身上的溫暖。

長恭將其抱坐在自己腿上,輕聲解釋。「今日覲見陛下,談及軍糧一事。此事已困擾我北齊數年,天下紛亂,各地均不富饒,每年所征軍糧難以維持原本大軍正常所需。不僅軍糧如此,這些年,黃河以北各州糧價也逐年騰升,百姓怨聲四起。雖每年都在縮減軍隊,以減地方壓力,仍未見大的起色。而大軍一味縮減下去,又拿什麼保國戍邊。陛下問我意見,我想起前年在並州,聖上扣住軍糧未發一事。那時我多方籌措,你卻說這非長久之計,讓我派軍中老弱屯墾無主之田,自給自足。雖當年未必能見奇效,但細想起來卻是長久之策。所以我想我軍若能戰時為兵,閑時為農,將無主荒地開墾出來,何愁軍糧無法解決?于是向陛下提及,陛下讓我將具體策略寫出,明日呈上。」

鄭元睜大眼楮,「那大軍操練不會受影響嗎?」。

長恭輕笑,「平日操練大多只需半日,空暇時間到多的很。」

「又要操練,又要務農,你不怕大軍有怨。」鄭元挑眉。

「所以需要後招!大軍多是壯丁,開墾荒地不是太難。我準備大軍每年都加墾荒田,而耕作已熟的田地作為獎勵分給返鄉老兵或傷殘兵丁及陣亡士兵的家人。以前他們因無力作戰,被迫離軍,又無生存之計,多晚景淒涼,今日如此,便給了他們一份安定、一份希望,也讓我大齊軍中多些溫暖。士兵有了希望,自然不會再有怨言。只是執行之中當選正直得力之人加以監管,以防有人從中謀取私利。」高長恭說著,嘴角蕩起笑意,燦若星光的眼眸神采飛揚。

鄭元痴痴地看著他,想到千年之後在那偉大領袖領導下的「南泥灣」軍墾運動,一直被人津津樂道,想不到其實在千年之前就有了先例。「肅——你知道嗎,你的才情遠勝于我,只要能給你一片天地施展才華,絕對可以青史留名。」

高長恭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子,「又說傻話!我從未想過要什麼青史留名,只求能天下無爭,百姓富足,與你偕老,再無他願。」

鄭元臉色微紅,轉移話題,「那你可想好要舉薦何人做此督管之事?」

「趙郡王高睿,大將軍斛律羨,長史王晞,參軍陽士深,還有我二哥孝珩均是正直之士,可督管一方。」高長恭侃侃而言。

鄭元眼中卻滿是驚訝,「我姐夫高睿37與你們兄弟向來有隙,而斛律羨之子世達去年因違軍紀被你處以刑罰,孝珩又是你的至親兄弟,你怎麼舉薦的不是至親就是仇敵?」

長恭語氣平和,「我舉薦他們,只因其才德,不看其親疏。所謂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只要對國有利,與我個人如何有什麼關系?」

鄭元的頭靠在長恭頸側,心中無比撼動。她的長恭啊,才華如此出眾,胸襟又如此廣闊,只可惜生不逢時,生不逢地。鄭元想到此處,像小孩子一樣在他肩上蹭了蹭,淚痕在他的衣上濡濕成銅錢大的斑點,淡淡蘊開。

長恭抬手,用手背拭盡她眼中閃動的淚光,「傻丫頭,怎麼又哭了呢?」

鄭元紅著眼楮,「你不知道有孕的女人都是多愁善感的嗎?」。

高長恭驟然愣住,滿臉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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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高長恭便向高演遞交屯田之策,從此北齊在黃河南北進行大面積屯田,結果每年從屯田中可獲得十多萬石糧食,困擾北齊多年軍糧問題與河北等地糧荒問題終于得到解決。為了緩解黃河南北糧食運輸困難,高演又在河北等地設立糧倉儲存糧食。經過整頓,年曠日久的糧食危機終于得到解決。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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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都。

郊外長亭。

悠揚的琴曲自指尖流出,宛如一岸絮柳的飛揚,一尊月色的百媚,一羽千年的霓裳,都隨思緒盈盈而動。

「像你有如此心機之人,還能彈出此等靜潔之曲,倒也難得。」其中一人戲謔道。

「我的手段怎及你十之一二。」彈琴之人冷笑。

「夠了。」站在一旁的白衣公子冷冷發話,一雙鳳眼蔚藍深邃,襯得白皙精致的面容越發嫵媚妖嬈。他不是別人,正是鳳血。原本正相互挖苦的兩人立時安靜下來。

「祖珽,我上次帶來的馬,你可進獻上去。」鳳血冷冷發問。

那彈琴之人垂首道︰「按少主吩咐,已暗中送了上去。前日得報,上面見著此馬,甚是喜歡,已成為御馬。只是屬下不明,此馬有何用處?」

「不必多問,到時你自然知曉。」

「諾。」

「士開,你現與高湛相處如何?」

和士開忙收斂了剛才的玩味神態,正色道︰「無論是長廣王還是她的王妃胡氏,現下都已離不開屬下。」

鳳血點頭,「做的好。高演出我意料,倒有幾分帝王之能。他的屯田之政,可謂救國良方,竟從根本解決了糧食危機。既是如此,此人還是少活些時日為好。你們先想辦法,制造些什麼,能亂其神智,之後我自有計策。」

「諾。」兩人齊聲答道。

「少主,」祖珽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前些日爾朱主子的兄長已投我大周。那幻樓之力是否已被我大周掌控?」

鳳血搖頭,「幻樓之內關系繁雜,其中有些重要環節,只有竹兒一人可以梳理,非他人可控。現在就言幻樓被我大周所用為時尚早。」

「少主,爾朱主子傳令于我,讓我效命蘭陵王,我當如何?」

「你說什麼?她……她真的傳了此令?」鳳血雙拳在身後緊握,骨節因用力咯咯作響。

「是。少主……」

一瞬功夫,鳳血又恢復如常,「你還能怎樣,自當遵從,日後再伺機而動。」

「諾。」

和士開在旁冷笑,「祖珽,你口口聲聲爾朱主子,難不成你還有兩個主子?」

祖珽斜睨著和士開,「祖珽此生效忠少主,效忠大周,只是欠爾朱家的一條命,終是要還的。」

和士開還想再說,被鳳血瞪了一眼,生生咽了回去。

「你等記著,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北齊沿襲東魏之治,地處中原,家底深厚。雖一直無有明主,然中原人才輩出,朝中能臣卻是不斷。若不將其從中腐蝕,即使我大周兵伐獲勝,那也是慘勝!傷國之元。故你們當步步為營,亂其朝綱,殺其能臣,好讓我朝他日得以完勝。」鳳血幽幽言道,語氣森冷。

和士開、祖珽俱是一凜,「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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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樂坊,落雲軒。

軟榻之上,斜臥著一男子。男子體型修長,面容冷峻,神情慵懶,手持酒壺,一襲水墨儒衫被松垮地穿在身上,微閉的雙眸讓人看不出喜怒。

「大郎君難得來尤憐這里,怎麼還獨自飲酒,好不掃興……」說話的女子語音嬌柔,伸手拿過男子手中的酒壺,自飲一口,然後偎了上去。她輕紗遮體,勾勒出曼妙嬌軀,生出無盡的魅惑。縴白的食指輕輕劃過男子健闊的胸膛,媚意橫生,大膽地挑逗著。

男子聞言,勾起一抹輕笑,大手一拖,將她拖進懷里。卻是將女子衣襟拉攏,又將她散落的頭發縷齊,用簪子固定在腦後。

尤憐靜靜受他擺弄,眼中蒙起一層霧氣,「大郎君就這麼不想要尤憐嗎?」。

鄭元德輕輕嘆息,「尤憐是個好姑娘,不該做這樣的事。是我不好,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你入這煙花之地,學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一向視你如親妹,只盼有朝一日給你尋個好人家,將你風風光光嫁了過去。」

尤憐淒然笑道,「視我如妹?不知大郎君又視你那正牌妹妹為什麼?」

鄭元德冷下臉,「尤憐!你僭越了。」

「是。你們兄妹的事豈是外人能插上嘴的?我算什麼東西?只你路邊拾來的乞兒而已。」

「尤憐……」

「其實若她心里有你,我尤憐絕不會做非分之想。可她愛的不是你!」

「夠了!」鄭元德背過臉去。

「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接受我,是嗎?」。尤憐眼中透著絕望。

「……」

「好吧,我不會再做出剛才的舉動,你可以放心了。」尤憐的聲音漸漸冰冷。

「跟我離開這里吧。」鄭元德沒有回頭。

尤憐笑得恣意,「為什麼?我在這里活的很好,我只適合這種醉生夢死的生活。」

「別說傻話!我要離開北齊了,或許永遠不再回來……我不想你再在這種地方。」鄭元德看著尤憐,「你……值得一個心里沒有別人的人去珍視一生。」

「除了某人,我誰也不要。」尤憐笑的很淡,「你決定去北周了嗎?他們既害過你一次,就還會有第二次……」

「他們並未害我,那次本就是我自願入局。人生在世,總有些自己想做也一定要做的事情,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施展拳腳,爭勝天下。即使有一日變為棄子,我也不在乎。就如這繁花只要能盛開一場,縱然最終零落成泥又有何妨?」鄭元德看著窗外群花芳菲吐艷,笑意在嘴角蕩漾。

「既是如此,那我更要待在這里。」

「尤憐……」

「你需要有人為你通報北齊上下的一舉一動,我在這里最合適不過。幻樓之中能不顧三公子號令,只忠于你的怕也沒有幾人。你不用我,還能用誰。」

「你不需要如此……」

「不是為你,我只為我自己而已。」

注︰37史書有雲︰述祖女為趙郡王睿妃。述祖常坐受王拜,命坐,王乃坐。妃薨後,王更娶鄭道蔭女。王坐受道蔭拜,王命坐,乃敢坐。

38這段歷史記載于《北齊書》中,是真實的。這比「南泥灣」——我們偉大領袖的創舉要早了一千多年呢!只是書中只言及了高演的政績。為小說,作者很私心的把這個功績給長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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