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的華爾茲 第六章 無心插柳柳成蔭i

作者 ︰

夏日的傍晚,尚未來得及將白日里暑熱蒸騰掉的地面,此刻在夕陽余暉的映照下,兀自散發著絲絲縷縷的熱氣。越接近海邊,空氣中的水霧便愈發地濃重。

伴著偶爾拂過的帶著海水味道的微風,夏汀在充滿霧氣的小路上愜意地晃蕩著。看著道路兩邊三三倆倆地佇立著的一棟棟歐式風格的小別墅,在夕陽的余暉與濃重的水霧的共同暈染下,往日里有些華麗厚重的小樓此刻倒是顯得靈動活潑了不少。

這些建在海邊的小別墅,大多是由外地的高官或是富豪置下的產業。至于用途,其一是單純用于消暑度假;其二是為表孝心買來給自家長輩頤養天年;而第三,則是將其用來做夜半銷魂金屋藏嬌之所。畢竟,在這樣一座素有東方巴黎之稱的城市里,自然是少不了諸如痴男怨女豪門世家這一類風花雪月的愛情傳奇的。只是,纏綿悱惻的愛情向來都是奢侈的,而為了成就這一段段有緣千里來相會的傳奇故事,這些作為幽會地點的小別墅便不得不接受一年中大半時間都無人理睬的命運。因此,每每路過這一棟棟設計精美、裝飾華貴,但卻寂寞深鎖的小樓,夏汀世俗的腦子里總是會第一時間浮現出四個大字︰暴殄天物!

不過,即便是有紙醉金迷荒婬奢侈的嫌疑,但並不會因此而影響這些別墅本身的風姿綽約。正是因為有他們的存在,為這本就如詩如畫的景致更是增添了一抹別樣的風情。夏汀此刻獨自漫步在這流淌的畫卷中,也是頗有些自得其樂的味道。

途徑其中的一戶人家,夏汀習慣性停住腳步,不太淑女地翹起腳向內張望。透過不高的院牆,院內的風景盡收眼底。不同于其他別墅刻意雕琢的略有些死氣沉沉的華貴與精美,這座獨門獨戶的庭院設計得頗有些匠心獨具。院子內林林總總栽種著各式的植株,卻都沒有像如同其他院落那般去刻意地修剪,生長得郁郁蔥蔥張牙舞爪。大概植物們也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有意放縱,便都有些主人公般地橫行無忌有恃無恐了起來。一時之間,女敕綠色、柳綠色、碧綠色、石青色、草綠色,各色的綠意便在院中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只是這肆無忌憚的綠意雖看上去蔓延得隨心所欲,但彼此之間的高低色彩卻是調配得相得益彰,讓人生不出絲毫混亂荒涼的惡感。如此倒是可以想見,在最初栽種他們的時候庭院的主人確實是花費了不少心血,畢竟,自在和諧與荒蕪寥落不過是一牆之隔。偶爾,當微風掠過,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植物們便蓮步輕移身姿搖曳起來,令小院中泛起陣陣綠色的波浪。讓人見了不禁贊嘆︰好一幅渾然天成、天然去雕的夏日晚景圖!

這個小院是夏汀在一次散步時偶然發現的,只略略地驚鴻一瞥,夏汀就愛上了這座院子的古樸與自然。雖說這種鬼鬼祟祟探頭探腦人的行徑免不得有偷窺的嫌疑,但每每途經這里,夏汀的腳步便就會不由自主地停下來,眼也不受控制地向里面張望。仿佛只要見了這滿庭的綠意盎然,自己也像受了鼓勵般地,變得生機勃勃了起來。

夏汀望向小院的一隅,角落里幾株向日葵有些怯生生地躲在這片放肆的綠波中,戀戀不舍地望著遠方西斜的太陽。較之于平常的傲然,此刻略略有些低垂羞澀的金黃色花朵,反倒憑添了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韻致。

望著那掩映在一片綠意之中的金色,夏汀的眼,被晃到了般的,隨即一些細小的碎皮自記憶的深處悄悄地浮現在眼前。

好像,這樣的房子,這樣的金色,自己年幼的時候也曾經見過的。

隱隱約約記得那個時候,父親帶著小小的自己,走進一幢漂亮精巧的白色房子里。夏汀在父親的牽領下有些局促地站在空蕩蕩的廳堂中央,那廳堂四周裝飾得金碧輝煌晃得人睜不開眼,但不知為什麼在這熱鬧的貴氣之下總給人種寥落之感。廳堂正中,有個模模糊糊的人端坐在桃花木雕花的大椅上,兀自品著茶水,表示著對站在廳堂中的兩人置若罔聞的態度。只是,那眼,卻透過杯蓋與茶杯之間的空隙,不知地在自己和父親身上巡視了多少段落。銳利的眼神落在身上,如同刀割一般,讓人覺得生疼。

再一次想起那利刃般的視線,身上不由襲來一陣寒意,夏汀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隨即回到了現實。太陽已悄然落下,院子的角落里,那幾株向日葵頗有些不死心地,仍舊保持著剛才的姿態,定定地望著西方的地平線,仿佛期盼著太陽的再次升起。又是這些零零碎碎的畫面,那端坐在廳堂上的人影究竟是誰?記得母親曾經提過,自己的外婆家就是住在這樣的小洋房之中。那麼,那個身影會是外婆麼?可是,如果是外婆,為什麼會用那種怨毒的眼神盯著自己?本來已經有些平復的心緒再一次煩亂起來,總是這個樣子,頭腦中時不時地閃現出不成段落的記憶,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把自己失落的那部分童年記憶拼湊完整?兀自地望著院子里那幾株郁郁寡歡的向日葵出了會兒神,夏汀定了定心神,轉身繼續朝海邊走去。

到了廣場,因為剛好趕上晚飯的時間。白天的游人在享受了充足的日光浴後已然心滿意足地離去,而晚間避暑乘涼的本地住戶則尚未到來。夏日里難得的安寧祥和的氣氛,便趁著青黃不接的時刻絲絲縷縷地跑了出來,瞬間便擴散到了廣場的角角落落。偌大的廣場上,只有幾對情侶疏疏落落地佔據著廣場的邊角,仍舊難分難舍地互訴著衷腸,倒也為這分安然增添了幾許浪漫與甜蜜。望著一對對甜蜜的身影,夏汀免不得有些憧憬的想著︰是不是只有愛情,才會擁有這種令人心甘情願去廢寢忘食的魔力呢?

沐浴在這得來不易的安寧祥和之中,听著耳邊傳來的陣陣波濤聲,夏汀沿著海邊的棧道漫不經心地閑逛著。

偶然路過一處礁石,竟看到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家正氣鼓鼓地獨坐在那里。面前擺著一副棋盤,棋盤上散步著零零落落的車馬將帥,倒好像是個未完的之局。老人家?棋盤?這般的精致,怎麼看都覺得與此刻廣場上浪漫祥和的氛圍有些格格不入。只是,夏汀此刻倒是沒有去理會這畫面的不和諧,而是將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那一盤未完的棋局之上。

想來,一直過著三餐不濟奔波勞碌的自己,已經有很長一段的時間沒有模過棋盤了吧。象棋,好像是自己小時候很愛玩的游戲呢。如今再次看到熟悉的楚河漢界,夏汀不禁有些心動。身不由己地湊上前去,蹲,饒有興致地研究起面前的殘局來。

咦?這個局面,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怎麼感覺以前曾經遇到過呢?夏汀仔細看著眼前的殘局,心中有些奇怪地想著。

「小丫頭,別在這搗亂,一邊玩去!」坐在礁石上的老人家對于夏汀的不請自來,很是不滿,很是不留情面地大聲喝道。

被聲音打斷了回憶的夏汀多少有些惘然,但是想到自己未曾征同主人打過招呼,就這麼自說自話地研究起來,也確實是自己過于唐突。臉不由得紅了紅,站起身,小聲地像老人家表示著歉意︰「老爺爺,真的很抱歉。因為偶然路過看到您這有盤殘局,一時好奇,沒征得您同意就研究上了。是我莽撞了,真的很對不起。」

老人家看著夏汀滿臉的歉意,面色倒是和緩了一些。不過當听到對面這個黃毛丫頭說研究棋局的時候,老人家倒是頗有些不以為然,懷疑地問道︰「你這麼個小小年紀,還會下棋?」

「小時候和家里人學過一些。」夏汀答道,緊接著問道,「老爺爺,這個時候應該是晚飯時間吧?您看,廣場上都沒什麼人了,您怎麼還一個人坐在這守著這盤殘棋呢?」

「哼,都怪那個沒棋品的老張頭,棋剛下到一半,就說什麼他家的老太婆讓回家吃飯。說什麼等吃完飯一準兒回來。我看他就是眼見自個兒馬上就要棄子投降,不想把他家那盆玉蘭輸給我,所以才隨便找個借口溜了。哼,老不羞,連盆兒花都輸不起!」听了夏汀的問話,老人家忿忿地說道。

听了老人家這番話,夏汀就更好奇了,又問道︰「既然您明知道他不會回來了,那您干嘛還在這餓著肚子痴等呢?」

沒想到,夏汀不問還好。老人家听了夏汀的問話,變得愈發生氣,吹胡子瞪眼楮地吼道︰「就海濱廣場這一片兒,誰不知道我老楊有個不下隔夜棋的規矩!那老張頭明明知道我這個規矩,居然就因為心疼他那盆兒破花,就把我撂這了,真是交友不慎,氣死老頭子我了!」

夏汀有些好笑地看著對面咬牙切齒的老人家,倒是覺得原本有些凶神惡煞的老爺爺變得可愛不少,一時沖動道︰「既然您有這個不隔夜的規矩,而那位張爺爺恐怕今天也不會回來了。要是您不嫌棄,我陪您下完這局,好不好?」

「哦,你?」老人家一臉鄙視地看著眼前的小女娃兒,撇了撇嘴,問道,「你行不行,你可看好了,這局殘棋我可是佔絕對優勢,等會兒被我殺的丟盔卸甲可不許哭鼻子!」

「勉勉強強還算過得去吧。」夏汀回想著自己剛才腦海里浮現的棋路,心下有了主意,含笑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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