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兒，你……」我隨著寶兒推門進了安然的臥房，卻不期然的撞見了張義，他站在屏風之前，背影有些淒涼，似乎在掙扎猶豫，不知自己該不該進去。
「夢柔小姐。」他听見我的聲音便抬起頭來，苦撐著布滿血絲的雙眼望著我，顯得憔悴至極。雖看起來讓人有些憐憫，可轉念想來，也不過是他咎由自取，誰叫他愛得那麼自私，全然不顧對方的感受，如今生生把人折磨病了又來後悔，真真是活該。倒可憐了然兒，為他這般痴情！
想到這些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怒氣，瞪視了他片刻，才略微冷淡的輕聲的應他。
「快進去吧，替我，替我看看她。」說罷，他難過的別過頭去，努力的克制著什麼，不想讓我看見。
「如今你倒心疼起她來了，早先做什麼去了？」我雖是有心責備，可見他這般疲乏，終究還是觸動了我心底的柔軟，忍不住放緩了語氣，只是冷著臉走近他的身側輕聲囑咐︰「去睡會兒吧，這里交給我便是了。」
我的話似乎戳痛了他，他轉過身，表情復雜而痛苦的蹙著眉，一言不發，只是呆呆的站著，半晌才痛苦的閉上雙眼，長嘆一聲︰「的確，一切皆是我的不是！」
「你若當真這麼想，就該早下決斷，別到頭來落得個……」殘忍的話讓我不忍開口，「生離死別」這幾個字看來簡單，可說來卻是如此的艱澀！話一出口我便已然後悔，只得硬生生把後半句話爛在了口里。我自知失言，只好一改方才略顯強硬的語氣，輕聲催促︰「你去歇著吧，這里有我。」
「夢柔小姐，謝謝你！你的話我一定認真考慮。」他短促卻衷懇的說。
「只要你心里有她便是好的，快去吧。」
在我的再三催促下，張義一步三回頭的踏出了房門，臨了還不忘回頭囑咐︰「若是小姐醒了……」
「我自會差人來叫你。」
「多謝！」他真摯的望著我，半晌才轉身離開。
望著張義遠去的背影，我的心中突然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楚，不由的重重嘆了口氣︰為什麼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如此的不得圓滿！
「夢柔小姐，我們趕緊進去吧。」一直在一旁不解的看著我們的寶兒，終于耐不住性子小心翼翼的輕聲催促起來，提醒著我此行的目的。
「嗯，寶兒，我問你，你家小姐到底是何處不適？有何癥狀？」
「我也不知，只是昨夜看似沒什麼精神氣兒，早早的就讓我伺候她睡下了。原以為只是一路上累著了，休息一夜便好，哪知今早起床時仍說身子不爽利，不能起身。我這才慌了神，想去請大夫，偏她又不肯……」寶兒連珠炮似的把安然的情況描述出來，言語間難掩她的焦急之情。
「嗯，我明白了，你們小姐可曾用過早膳？」言談間，對安然的突然患病，我已有了八分眉目。
「不曾。」
「那好，你趕緊去廚房弄碗銀耳粥來，記得多放些紅棗。這里你交給我便是了。」我不急不慢的吩咐著，這是安然最愛和的粥品。
「哎，奴婢這就去。」
說完，寶兒就急沖沖的跑下樓去，為她的小姐準備起早膳來了。等寶兒走遠，我才慢慢的走到安然的床邊，掀開簾子看著靠在床榻上的病美人兒。
「怎麼，病美人兒，還不打算起身嗎？」。我略帶調侃的笑著說。
「你又何苦來挖苦我呢？明知我場病的緣故。」安然幽怨的看著我，「你瞧,即便是這樣，也不見他來瞧我！」說著，便拿出絲帕，拭起淚來。
「你這人還真是好笑，明明是你不許寶兒向他透露半個字，怎麼如今反倒責怪起他的無情來了？」
「即便如此，難道他就不該來看看我嗎？怎麼能如此無情！」安然雖然自知理虧，但仍是氣不過，郁結于張義的冷淡疏離。
「唉！可憐了你那義哥哥，為你一夜未睡，早晨又在門口站了大半晌，如今到落了這麼一個不是來！真是不值當啊！」我半笑半嗔的用手戳了戳她的額頭，催促她趕緊起身。
「你是說，他來過？！」安然突然來了精神，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卻又很快暗淡下來，「來過又如何呢？他始終不曾進來過！」
「然兒，你這又是何苦呢？」
「小柔，這次你不要勸我，我不想再逃避了，如果我真的會進宮，那麼，我也希望可以在進宮之前為自己活一次！」安然目光堅定的說道。
「那麼，你想怎麼做？」
「我……」
在安然的軟磨硬泡之下，我無奈的淪為了她的幫凶。雖說我的心本就是向著安然的，但始終覺得這樣去逼迫張義正視自己的感情有些不妥。畢竟他並不是不敢面對，只是他要顧慮的太多，要保護的也太多，因此最終只能痛苦的選擇犧牲自己的情感，成全所有的人。
他的做法雖不值得稱道，可他的苦我太了解了，因此也不忍去逼迫，不忍把他所有的苦心堅持都化為烏有，不忍讓他再為安然痛苦不堪。
雖然心中充滿了矛盾斗爭，但我的心最終還是偏向了安然的一邊，決定替她去——問情。然而，在走向張義房間的路上，我的心情並不輕松，不知要如何面對他才好。
「張大哥，你在嗎？」。我站在房門口，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敲響了他的房門。
「安然怎麼了？」很快，房門就猛的被拉開了，巨大的開門聲昭示了它的主人是多麼的心急。
我略帶尷尬的笑了笑，厚著臉皮說道︰「安然很好，不用擔心。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嗎？」。說著，便硬著頭皮徑自繞開他，跨進了房里。
也許是由于昨夜的壞心情與失眠，張義的房間顯得有些凌亂，他的行李胡亂的丟在一邊，地上還堆放著拜見國舅時需要送上的見面里，房里的一切都顯得有些混亂，仿佛在訴說著房間主人此刻矛盾痛苦的心情。
「夢柔小姐，你……」見我站在房中並不說話只是環顧著四周的環境，張義顯得有些局促，他疑惑的率先打破了沉默，卻不想剛一開口就被我打斷了。
「是安然要我來的。」我淡淡的開口。
「她？小姐有何吩咐？」自知失禮的他立刻改了口，謙卑的問道。
「張大哥，別再逃避了，你明知我是為什麼而來的！」我略帶不耐煩的看著他，試圖讓他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
「……」我的直截了當換來的卻是一片沉默。他轉過身去背對著我，慢慢踱到窗邊，一聲不響，似乎陷入了遐想。
「安然很愛你，而且她很清楚你對她的感情，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對你說這些，都是因為安然！」我看著他一動不動的背影，不由得著急起來。
「夢柔小姐，你可願意與我演一出戲？」過了許久，張義的口中才幽幽的飄出這麼一句話來。說完，便轉過身來，神情復雜的看著我，等待著我的回答。
「一出戲？」我不由睜大了眼楮，沒料到他居然會如此決絕！
「你怎麼可以……你明知……」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怎麼答復他。只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有著不同尋常的毅力，他要辦到的事，他內心的想法並不是別人三言兩語可以改變得了的。
「我和她是不可能的，我們有太多的阻礙，我們本就不該相愛！」他斬釘截鐵的說著，眼中的溫柔早已褪去，殘留的只是決絕。
「可是，她愛你啊！更何況，只要不放棄……總會有希望。」我理虧的辯解著，試圖替安然挽回什麼。
「怎麼可能有希望？那種絕望你不是也很清楚？我不想讓安然也受到像我們一樣的傷害。她太脆弱了！」張義一臉認真的看著我，深黑的眸子一直望到我內心的最深處，強烈的共鳴讓我不由得動搖了。
「幫幫我，好嗎？」。
「讓我……再想想吧。」說罷，我便狼狽的逃出了他的房間。
狼狽逃竄的感覺有多糟？大抵便是如此了吧！我站在客棧二樓的天台之上，望著京城川流不息的車馬繁華，試圖理順自己此刻煩亂的心緒。
弄不懂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何會為了他那一句「絕望」而心悸不已，甚至到最後竟落荒而逃！明明是該由我去質問他的，不是嗎？這是怎麼了？為何我會突然有一種被他看穿的心慌？難道僅僅是為了他那充滿暗示性的一眼凝望，抑或是驚異于他對那段我一直諱莫如深的感情的了如指掌？
被人看透的感覺真的好糟，可是，他說的都是事實，讓我不容狡辯。看來，安然與他還真是無話不談的。我自嘲般的安慰自己︰誰讓她是我的發小呢。雖然可以這樣想，但我還是像個被人看穿了秘密的小孩，難掩此刻心中的不悅，甚至覺得有些難堪。
我該怎麼做？他說的演戲究竟指的是什麼？又要怎麼做？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