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續紅樓舊夢 二三、狂風肆虐百花凋零 劫後余生神瑛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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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晚間,賈政與王夫人在房中談論,此次損失不大,箱籠器皿保存了十之七八,家丁奴僕也還都在,多虧北靜王南安王出面周旋作保,方免此禍,言語間頗多感激;又談起元春之死,惜春出家,以及賈環的孩子摔死之事,王夫人便掌不住滴下淚來,只覺得心痛如絞,小丫頭忙上前扶住。賈政嘆了口氣,道,「家事不幸,太太也不用過于悲傷了。只是環兒的孩子……」王夫人哭道,「當時也是沒辦法呀,那可是老爺的親孫子……可憐見兒的,剛生下來就……」賈政也滴下淚來,沉思半晌,道,「雖說這孩子沒了,可到底是咱家的後代,他是為了全族人而死,不能置之不理!孩子的尸骨呢?」王夫人泣道,「哪里還有尸骨,早被衙役提到亂葬崗上扔了!」賈政聞言嘆息,「也罷了,給這孩子做個靈位,放在咱們祠堂里悄悄供著吧。」忽听得門口呯的一聲響,眾丫頭忙出去看,一面嚷道,「趙姨女乃女乃暈倒了!」一面把趙姨娘抬至房中,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撫背的鬧騰了,那趙姨娘悠悠醒轉,見賈政坐在一旁,忙揪住賈政哭道,「老爺做主!那摔死的,可是老爺的親孫子啊!」賈環立在一邊,冷著臉不作聲。賈政問道,「孩子的生母呢?」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個婆子回道,「晴兒瘋了!」「瘋了?」賈政沉吟,「人在哪里?」早有丫環婆子去下房領了晴兒過來,賈政看時,只見一瘋瘋顛顛的小丫頭站在地下,蓬頭垢面,嘴里咿咿呀呀的唱著曲子,婆子命她跪下,她也不跪,兩眼直直的只是發呆。賈政便揮揮手命人領走,道,「賣了吧。實在賣不出去,給她幾兩銀子打發她走。孩子是我的親孫子,為我賈氏族人而死,靈牌可以悄悄供養,這丫頭卻不能留!留了是禍害,將來說不清的!」眾人答應一聲,拉了晴兒出門。趙姨娘哭道,「老爺,你好狠的心!」說著忽然咯咯大笑起來,似瘋似狂,賈環忙上前按住,那趙姨娘長聲嘶叫,早有婆子上前請賈政出門,一面回道,「趙姨女乃女乃就是這樣,一時清醒一時糊涂的,這不,又開始了!請老爺回避。」賈政皺眉道,「請了太醫沒?」「請了,太醫說,是精神受到刺激,神智失常的緣故,給開了藥方,讓慢慢調養。」「嗯,那就好生養著罷。」賈政揮揮袍袖,又囑咐賈環,「好生伺候著你母親。」賈環抱著趙姨娘,一吭未吭。賈政知他心里難受,長嘆一口氣,出門。賈政剛至外書房,就有家人來稟,說是陳安侯公子陳也俊求見。賈政命人請,一邊整袍冠戴的迎出來。陳也俊上前請了安,也不及寒暄,只道,「求大人救命!」賈政忙扶起,奇道,「到底怎麼回事?」陳也俊道,「小佷不到萬不得已,不敢登門,知大人還要安穩家眷,只是此事必得大人出面方可!求大人救我則個!」賈政道,「只要我可以幫上忙,一定義不容辭!」那陳也俊方舒了口氣,滴下淚來。原來那日寧榮二府被抄,因這妙玉是出家人,並未被殃及。誰知那些兵丁闖入府中,豈有不趁此大肆游察窺視的,櫳翠庵也被兵丁悄悄上房掀瓦的探了個夠,回來便傳說櫳翠庵住著個絕色的帶發修行的尼姑,儀容之美世所罕見。一傳十十傳百的,便傳到了守衛的官那里,那官動了念,便帶人闖入櫳翠庵,只說搜察賈府罪人,怕有隱匿,將櫳翠庵搜了個底朝天,搜出幾件古玩奇珍出來,這也還罷了,那官對妙玉垂涎三尺,驚若天人。誰知妙玉潔傲慣的,對這起官兵並不理睬。那官益發動了佔有之心,回去便謊報忠順王,說起到賊贓,將在櫳翠庵搜到的幾件器皿送上,忠順王便命將妙玉關押。原來這陳也俊與妙玉幼年青梅竹馬,彼此有情,兩家也曾給二人訂下婚事,只是後來天有不測風雲,這妙玉家敗了,父母雙雙亡故,這妙玉又入了空門,隨師傅入了京,兩家便失去音訊。一晃多年,這陳也俊年齡日大,心中對妙玉念念不忘,因此總不娶親,因與寶玉交好,無意中听到寶玉提到妙玉,不由驚喜交加,便找父親陳安侯要求履行婚約,陳父總是閉目不肯,因此婚事暫時隔起。陳也俊便通過人與妙玉悄悄聯系了,又彼此商議,把這婚事慢慢的謀算了來。誰想天降橫禍,寧榮二府被抄,急壞了這陳公子,好在這妙玉乃出家女尼,並未涉及在內,因此暫時放心,以為無礙,誰曾想到又有這一禍?把個陳也俊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厚了臉皮去求陳安侯,陳安侯道,「我並非不肯履行婚約,也並非背信棄義之人。只是你不曉得個中原委。這妙玉家原是犯了事的,她是隱匿于賈府之中,再,她已是出家之人,如何論及婚姻?就算還俗嫁人,豈不留下笑柄于世人?我家再丟不起這個人。如今聖上震怒,寧榮二府被抄,禍福不知,豈肯為一女子去虎口拔牙呢?」陳安侯不肯管。陳也俊無法,听得賈府眾人已被釋放,便急急的來求賈政,意思是先把妙玉保出來,再請賈政出面找陳安侯商議婚事。賈政听了此事,驚的目瞪口呆,再想不到會有這般風流公案。因沉吟道,「實不相瞞,這妙玉之父的確與我有舊交,只因他當年恃才傲物,得罪了不少人,才會被誣陷做反詩抄了家,遺留下這麼一女,臨終前托付與我。今日既已遭難,我自當義不容辭保她出來,你且回去,听我消息便是。」陳也俊感激不已,再三道謝而出。第二日,賈政便整理衣冠,親自去北靜王府南安王府道謝,在北靜王府中又與北靜王提起妙玉事宜,求北靜王出面相幫。北靜王笑道,「此事小事,老世翁放心便是。」賈政又再三道,「從庵中所搜之物,實不是贓品,乃我府中所有,請王爺明察!」北靜王道,「這個自然,她一弱女子,如何偷盜?老世翁請放心,小王一定效力!」果然當晚,妙玉便被放了出來,王夫人命人抬一頂小轎將妙玉接回來,仍送至櫳翠庵居住。陳也俊親到榮府道謝,賈政留飯。席間提及婚事,陳也俊頗煩惱,賈政笑道,「此事何難!這妙玉乃帶發修行,待我稟告北靜王爺,求他親自出面主婚,想來陳安侯也必不好回絕的,妙玉是我好友之女,我認她做義女,從府中出嫁便是,這樣也算名正言順。小侯爺意下如何?」陳也俊喜的從席上下來,對著賈政便是一揖,口中只道,「如此,老伯便是我再生父母了!請受小佷一拜!」賈政忙上前扶起,當下賓主盡歡,皆大歡喜。誰知第二日清晨,那櫳翠庵庵門大開,幾個尼姑並服侍的人慌慌張張奔了出來,連叫「不好了!妙玉師傅上吊了!」當下滿府皆驚,賈瑞家的並幾個管家娘子親來探看,果然,那妙玉吊死在梁上,眾人忙上前放了下來,停在塌上,急救不迭,卻哪里救的過來?早已氣絕多時了。又在她平時寫字的台幾上尋到一張素箋,上面血跡斑斕,用舌血寫就的幾行小字︰「今日之辱,談何苟活。骯髒之軀如何侍得君子?勿念。潔終是空。奈何,奈何。」當下將妙玉停床,又將消息傳至陳府,陳也俊拿著血字哭的死去活來,又親自去審關押妙玉的官吏,果然,那官貪得妙玉美貌,又欺她無依,有恃無恐的將其奸污。陳也俊大怒之下,拔劍將那官刺死。因涉及人命,刺死的是朝廷命官,陳也俊被關押入牢,陳安侯一面感嘆紅顏禍水,一面多方奔走,總算將陳也俊平安保了出來。那陳也俊卻從此心灰意懶,沒多久便剃去頭發,出家為僧。此乃後話。寧榮二府雖已無礙,朝廷卻始終未曾恢復賈政賈珍等官職。賈政等終日惴惴,每日聚在外書房中,揣奪猜測聖意。鳳姐身體卻已漸漸好轉過來,仍打理家事。又與尤氏親去城西的棲靈庵去接惜春回家,惜春已剃度,躲著不肯見二人。鳳姐尤氏無奈,只得罷了,臨行前捐了很多香火錢給庵里,請老尼好生照顧惜春。轉眼已至六月光景,天已熱起來,這日忽門人來報,說寶二爺回來了!喜的王夫人等忙親自迎出二門,只見寶玉穿著樸素,大跨步跨進來,忽見王夫人,悲喜交集,上前跪倒拜見。王夫人抱著寶玉,兒啊肉的哭了一場,眾人勸解住了,方止淚,攜著寶玉進入內房。因問及走後情況,寶玉便一一敘說,無非是議及探春大婚具體情況及當地風儀等。寶玉回來時卻遇到風暴,船只迷失了方向,在海上漂了好幾日,最後被吹至一個小島上。「太太可知那島是什麼島?」寶玉笑問。眾人便問寶玉,寶玉從袖中模出一小小木頭,「太太請看!」王夫人接過看時,只覺異香撲鼻,木頭上斑斑點點,不由得哎呀一聲,「這是瀟湘木啊,我記得那年宮里賞了兩把瀟湘木的扇子,說是極難得的,一把給了你,一把給了你林妹妹……說是產在南方的哪個小島上……難道,你被吹到那島上不成?」寶玉笑道,「可不是!機緣巧合!那島上奇花異草,遍地瀟湘木,無蚊蠅蟲豸驚憂,世外桃源一般。孩兒在那島上住了幾日,帶了兩棵瀟湘木回來,剛命小廝們抬到園中植去了。」說著展目四望,不見黛玉惜春,便問道,「怎麼不見林妹妹和四妹妹?」王夫人便不語,鳳姐也不知如何回答。忽听得抽抽噎噎的哭聲,尋聲看時,卻是紫鵑。原來黛玉死後,這紫鵑便跟著伺候王夫人,此時正立在旁邊,見寶玉回來,問及黛玉,想起往事,不免心神俱裂,忍不住哭了出來。寶玉驚疑不定,上前攜住紫鵑的手,問道,「紫鵑姐姐,你怎的在這里?」又四處打量尋找,「林妹妹呢?林妹妹在哪里?」紫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晚了,晚了,寶二爺,你來晚了!」寶玉听了,不覺心膽俱裂,顫著聲道,「什麼晚了……她是嫁人了,還是……不對,若嫁人你必跟去的,想來……林妹妹死了……」紫鵑只顧著低頭抹淚,並不回答,寶玉只覺得痛徹心肺,大叫一聲,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向外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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