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續紅樓舊夢 一、賢寶釵諫勸驚弓鳥 俏香菱語絕薛氏緣

作者 ︰

寫在文前︰接觸紅樓迄今已二十載,一直有個心願便是憑己之思續了紅樓,這可以說是我多年的舊夢。所以書名為《且續紅樓舊夢》。紅樓未完,成就紅學之大成,引發眾流眾派,可謂之百花齊放。小女子只是紅迷中小小一員,所思所想無登大雅之堂,純屬娛樂,一笑。

迎春自去了不提,且說寶玉。

寶玉眼見得迎春可憐形狀,又想起素日姊妹之情,不免眼中滴下淚來。無情無緒的,也不要丫頭婆子跟著,一路上穿花拂柳的,不知不覺竟到了瀟湘館外。

進得門來,只見滿目陰涼,黛玉獨倚在窗前塌上,手里拿了一本書,卻不看書,只是發呆。

寶玉掀開簾子走進去,「妹妹想什麼呢?」

「哎呀,寶哥哥來了。」黛玉放下書,扶著桌角站起來,歪了頭對著寶玉的臉只管細細的看。

寶玉模模臉,「妹妹看我作什麼?」

「哥哥可是為了二姐姐的事傷心?」

只一句話,勾起寶玉的滿月復心事,哇的一聲,痛哭出來。

黛玉卻不勸,倚著塌斜斜的坐了。紫鵑听到哭聲,掀開簾子走進來,黛玉輕輕的揮揮手,紫鵑見此情景,又有什麼不明白的,遂點點頭,退了出去。

寶玉哭了良久,漸漸止住哭聲,勿自抽噎個沒完。

「我知道哥哥為何而哭,所以我不勸。」黛玉定定的看著寶玉,「可是哥哥,哭了又如何?」

「我只想著,如果可以再將二姐姐接回來,該有多好?咱們還是一起做詩,一起……」

「二哥哥,不要再說了!」黛玉的眼淚也流了下來,「你明知道不可能,這就是,我們女孩兒的命……」

「可為什麼二姐姐的命就這麼苦!」寶玉站起來,來回走動,「她那麼個柔弱人兒,與世無爭的,怎麼就偏遇到這麼個俗物!不知憐惜也就罷了,可偏偏百般折磨,萬種下作,二姐姐哪里見過這樣的人,唬也唬死了!」

「如果……如果……我也遇到這樣的……我寧可死了!」黛玉用絹子捂住嘴,眼淚飛珠濺玉的滾下來。

寶玉怔在屋子中間,一時無語。

黛玉偷眼看他,見他毫無反應,深悔剛才造次說順了嘴,把心里話說了出來,又羞又急又痛,轉身撲在榻上,越發嗚嗚咽咽哭個沒完。

「你放心……你只管放心……」寶玉怔怔的,「我不會……你……」

「二哥哥,你胡說什麼!」黛玉回過臉來,眼楮已經哭腫了,「你再胡說,我……我……」

「妹妹,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寶玉走過來,拉住黛玉的手,「今天隨你怎麼罵我,氣我,不理我,我都要說出來,否則以你這身子,難堪猜量忖度,只一日日的弱下去,怎生了得!」

「那也不過是……我的命……」黛玉摔開寶玉的手,悲苦交加,「我無父無母,只自個兒在這里寄人籬下,任人欺凌,我又能如何?」

寶玉立著發呆,眼楮漸漸直起來,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寶二爺!」紫鵑雪雁一直在門外听著,見此情景,忙跟在後頭,「二爺怎麼了?這是去哪里?」

「我去找老太太!我讓老太太做主,將林妹妹許配與我!」寶玉一迭連聲的嚷出來,唬壞了紫鵑雪雁,忙死命的拽住。里面的黛玉听了,哇的一聲將藥吐了出來。

寶釵近因家事煩心,薛姨媽怕她慪出病來,因勸她,「沒事只管去散散心。你哥哥已然這樣,你再出個什麼事,我的兒,我這條老命還要也不要……」寶釵本無心閑逛,因薛姨媽再三相勸,唯恐老母擔心,只得忍淚帶了鶯兒走了出來,無情無緒的,順腳進了大觀園,沒走幾步,迎面走過來襲人。

「給寶姑娘請安!」襲人遠遠的立定,行了個屈膝禮。

「花姐姐這是怎麼了?」寶釵見狀一呆,微微一笑,鶯兒早迎了過去,拉起襲人,「怎麼幾天不見,姐姐這般客氣了?」

襲人低著頭,「姑娘對咱們好,咱們心里都明白。可是好歸好,這大理兒,可錯不得!」

寶釵听了,越發微笑起來。鶯兒還只管納悶,「襲姐姐這是怎麼了?」

「好了,咱們去看看林姑娘吧。好久沒見她了,也不知她身體怎樣了。花姑娘先回——吧。」

「是。」襲人蹲了蹲身子,遠遠的去了。

鶯兒看著襲人走遠,越發模不著頭腦,「襲人姐姐這是怎麼了,忽然這般客氣疏遠起來。」

「她呀,」寶釵淡淡的,「表面上看,她是遠了,其實心里呀,近著呢。」

主僕二人走上瀟湘館大門,恰遇到寶玉吵吵嚷嚷的跑出來,後面紫鵑雪雁滿頭是汗的跟著,勿自哀求不已。見到寶釵鶯兒,三人都停住了腳步。

「寶兄弟這是怎麼了,又跟妹妹鬧別扭了不成?」寶釵含笑問道。

寶玉憑著一股意氣,本想著豁出去把窗戶紙捅破得了,此時見到外人,一腔熱血不覺全冷了下來,口中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依我說,咱們都成大人了,寶兄弟別跟小孩子似的吵吵鬧鬧讓人笑話,就是寶兄弟不在乎什麼,可林妹妹是個女兒家,這萬一風言風語的,林妹妹身子弱,可讓她怎麼承受呢?」

寶玉听了此話,如晴天霹靂般,愣在當場。

寶釵又是微微一笑,帶著鶯兒自顧自走進瀟湘館。

寶玉失魂落魄的出來,柔腸百結,一想到黛玉若如迎春般,自己直恨不得一死,也要找老太太作主,讓黛玉嫁給自己;可這畢竟事關大節,黛玉的身體已受不了絲毫風吹草動……

「給二爺請安!」

寶玉猛抬頭看時,卻見香菱笑盈盈的立在面前。

「菱姐姐,你?」寶玉驚疑不定,「听說姐姐身體欠安,最近可大好了?」

「好了,立刻就會好了。」香菱點點頭,「我正想去找二爺呢。」

「找我?姐姐有何事要我幫忙?只管吩咐!」

香菱掩口而笑,「哪敢吩咐二字!我只是,昨晚忽做一夢,如醍醐灌頂般,將小時候的事,全想了起來。這一切,還要拜你這玉所賜呢。」

「姐姐這話……恕我愚昧,我怎的听不懂?」

「二爺這邊請,听我細細道來。」香菱點點頭,率先走了幾步,直到沁芳閘前。

香菱看著河水,「沁芳閘,沁芳閘,當初二爺取這名字,可是因為看到落花隨流水的緣故?」

「菱姐姐說的是。」寶玉點頭嘆息,想起往日黛玉葬花情景,不覺痴了。

二人定定的立在河邊,各想各的心事。

「寶二爺,昨晚我一宿沒睡,哭了半夜,恍然間,有個和尚和一個道士走了進來,跟我說,‘可憐你是個小姐的命,竟落到此田地,還不頓悟嗎?’我本來見到生人,嚇的半死,听他們如此說,一時也顧不得羞,只求他們指點迷津。那和尚說,‘賈府中有一寶,可以助你澄澈靈台。可惜總被脂粉富貴蒙蔽,我且開了來。’那和尚自去了。過了一會兒,我漸漸睡去,睡夢中想起好些小時候的事來……」

「噢,還有這等奇妙的事?」寶玉睜大眼楮,「可是那癩頭和尚和瘸腿道士?」

「怎麼二爺識得他們?可不就是這二人。」

「我哪里有緣識得他們?只是那年,我和鳳姐姐病中,听說就是這二位仙人開了我這玉的竅,才救了我和鳳姐姐。所以今日菱姐姐一說,我便想起他們。」

「原來如此。」香菱點頭嘆道,「我便說麼,我們這些人,可能都有什麼機緣在里頭,也說不定。」

「好了姐姐,不說這個了。且說說你小時候的事?」

香菱微微一笑,「我是被拐子拐了賣的,拐之前,我家住……」

寶玉愈听愈奇,听到最後,拍手長嘆,「我便說麼,我便說麼,以姐姐這般資質,定非常人!果然!姐姐竟是有來歷的,出身根基,根本就不亞于那個金桂!」

香菱越發微笑,「今日告訴寶二爺,是想留下名姓,不想做那無名無姓的野鬼!我想求二爺一件事,若我不幸去了,靈位不入薛家鉰堂,靈牌只寫甄氏英蓮之位,可好?」

「姐姐胡說什麼呢!」寶玉大驚,「再說,姐姐為何不入薛家祖墳?」

「我幼小離家,忘卻父母祖宗,這是一不孝;長了近二十載,竟無緣承歡父母膝前,奉養二老,此為二不孝;甄氏雖不及薛氏榮耀,可也不是無名無姓之輩,我以甄氏望門之女嫁與人做妾,已屬有辱門楣,生時已是不幸,死後還要刻上這烙印嗎?!」

一語未了,只听得啪啪聲,一人從橋後轉了出來,卻是岫煙。

「恕我耳尖,不請自听了。」岫煙笑道,「恭喜菱姐姐想起出身前事。」

香菱反倒不好意思起來,紅了臉低著頭,「是我造次了,竟激動起來。」

「激動便激動,有何造次之說?」岫煙奇怪的。

「你忘了,你終是……薛姓。」一語未了,岫煙也臉紅了,忙用話岔了開來。

「寶兄弟,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檻外人有請呢。」

「噢?她找我何事?」寶玉忙問。

「請隨了我來。菱姐姐,我們去了。」岫煙和香菱點了點頭,和寶玉自去了。

香菱望著他們的背影,笑著笑著,眼淚流了出來,低了頭看閘下的河水,眼淚一滴一滴的滴在水里。

「爹,娘,女兒的心事了了……」

寒鴉驚起,河水一圈一圈的打著轉,帶著落花流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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