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正明知未曉 第八話 夜深沉

作者 ︰

一束軍用吉普車的車燈如利劍般劈開雨幕,在泥濘的道路上疾行。豆大的雨滴從車窗上滑落,仿佛一顆顆隕落天際的流星。

方才發生的一幕如夢魘一般,縈繞在沈落月的腦海,槍,破碎,尖叫,以及沒能帶走的瑯芊,她覺得徹骨的寒意幾欲要將自己沒頂。右手驀地一暖,隨即被身側男人輕輕握住,慢慢揩去落月掌心的細汗,指尖摩挲,心下頓覺安寧。

「別擔心,李小姐不會有事的。」他沒有把自己送出的溫暖輕易收回,左手只是與她輕輕相握,眉目間一片疏朗。「蕭家行事正派,想來定會信守承諾。」

「多謝,今日若非先生的照拂,阿月恐怕難以全身而退。」最後的最後,是眼前的男子上前解圍,將自己沖動闖下的禍患,圓的滴水不漏。其實早就料到文彥清地位不凡,卻不想連驍帥也願意賣這樣大的面子給他。

「沈姑娘是初曉那丫頭的知交,我也虛承你一聲先生,這些本就是應分的。」說著,將沈落月的手牽引至自己膝頭置放的琴匣上,如水的聲音在狹小的車廂里流淌︰「好琴,金聲玉振,其價無量,必有堅實的琴匣相護。阿月,你值得。」

霎時間,沈落月的世界里一片寂靜。掌下的桐木匣子光滑溫潤,就像眼前之人。

經過這麼多年,走過那麼多路,身邊的人迎來送往,自己卻始終冷眼旁觀,站在局外,只是因為沒有肯拉她入局的人。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仿佛是心中最柔軟的角落被緩緩撫模,溫柔的想要落淚。

文彥清靜靜地看著她,背後的車窗外,是墨染的夜色。

阿月,你值得。

蕭宅。書房。夜子半。

掐熄了手中燃盡的紙煙,蕭伯鈞抬眼,看向了倚在門邊的弟弟。「她怎麼樣?」疲憊地解開襯衣的袖口,緊蹙的眉峰有了些許舒展。

「嗯。」點了下頭,蕭仲銘挨著兄長,在沙發上坐下,將手中水晶杯里的烈酒,一飲而盡。

「嫌我下手重了?老二,你還太女敕。」重新點燃一根國軍內供的前敵煙,蕭伯鈞稜角分明的側臉在壁燈的柔光下顯得有些蒼白。

「本以為送你去法國留學能夠磨磨你的性子,卻沒料到反而害了你。我不知道那些共.黨分子究竟給你下了什麼蠱,能讓我蕭伯鈞的親弟弟豁了命的為這些烏合之眾販購軍火。」閉了眼,男人的聲音暗啞憔悴。

「大哥,我是貼著你的褲腳長大的,從小你就告訴我︰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而我現在做的,只是在追求我認為是對的東西。」

「什麼是對?嗯?蕭仲銘,你告訴我究竟什麼是對?你以為搬些狐朋狗友,弄場燕舞笙歌,就能輕而易舉地粉飾太平?小子,今晚只要你帶著那份合約走出公館一步,總部的暗線就會直接將你押走,結局不止是死那麼簡單。」蕭伯鈞冷冷一笑,繼而說道︰「為了所謂的共產主義,你是什麼都不要了。老二,你死了干淨,那我呢,父親呢,你想過麼?」最後一句,竟是低了,幾乎輕不可聞,但是蕭仲銘听到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看到戎馬倥傯,龍淵躍馬的大哥,露出這樣頹唐無力的神色。

「樓下那個女人,等到風聲過了,就送走吧。你很清楚,你和她,不可能。李瑯芊今天用她的人脈幫你,明天也能以此害你。」起身,合上了寫字台上的卷宗,蕭伯鈞再不看自己的弟弟。「很晚了,去休息吧。我明早要趕回部里,有事情告訴紹暉,他會聯系我。」按滅台燈,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軍靴落地的聲音漸漸消失。

坐在暗影里,蕭仲銘覺得自己如同行走在一個驟然坍塌的隧道里,前方的光亮徹底消弭,而後路呢,早已經找不到了。

窗外。夜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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