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已是半夜時分，我撐著酸痛的身體坐起來，光滑冰涼的錦衾順著皮膚滑落，慌忙抓住胸前的遮擋，向身上拽了拽。這時瞧見躺在身側的皇上，我方才正是從他的臂彎里起身。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勻，眉間的朱砂痣在微光中格外妍麗。
恍恍惚惚中憶起之前的輾轉纏綿，我語無倫次地念著他的名字，主動迎接著他的撫模親吻。仿佛置身于一葉扁舟，時而被海風輕輕拂過，時而被海水推動起伏。痛楚之後的快意讓我沉淪。這就是魚水之歡嗎——這樣想著，臉頰不禁燒起來，肌膚不禁激起一層麻麻的粟粒。不知道尋常夫婦到了這般田地究竟是作何反應，而涌現在我腦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快些離開他身邊，我實在不能接受在清醒的狀態下與他如此相見。
躡手躡腳地爬下床榻，我尋到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衫，便迅速穿好，把頭發攏在一處。呆坐在竹榻上，看著睡夢中的姜睿校，腦中一片混亂。就這樣，我便成了他的人。不是你情我願，而是在奉聖夫人的一碗如意釀的作用下，阿棠，我真是可悲。
捂著臉，起身推開寧暖閣的門。我必須找個地方靜靜心。
「娘娘——」守在閣外的落雁和玉鳴吃驚地望著我。「本宮沒事了，想出去走走，到了時候讓方忠喚皇上去早朝。」我表情淡漠地囑咐玉鳴。「娘娘，奴婢陪您吧。」落雁見我忽略她，怯怯地探問。我將目光定在她身上︰「落雁，此詩我不怪你，只是以後你不要在坤靜宮當差了，本宮不能把一個自作主張地奴婢留在身邊。」「娘娘——」她一下子癱在地上，喊出聲來。
「當心吵醒了皇上，否則罪加一等。」我一撫袖子，「本宮再說一遍，要獨自走走，你們誰也不許跟著！」
拖著酸痛的身體，我毫無目的地在天明城游蕩，這麼大的宮廷，難道在失意彷徨之時卻尋不到一處落腳的地方嗎？
走到空無一人的雪霽亭。弘王爺？今夜因為我的大意，差點讓他陷入危局中，加之這種夫妻之事，如何開得了口？那阿棠，我可以見你嗎？攏了攏披風，朝著慕天殿的方向挪去。
站在殿下，我五味雜陳。大婚之夜，皇上親口說出弱水三千，獨不飲我這一瓢，可見他對我並不中意，時至今夜，面對那樣狼狽的我，他選擇了寵幸我這個他並不喜歡的女人。阿棠，你與鈴兒少年夫妻、恩愛白頭，這樣的心願對我來說好奢侈啊！
暗夜里傳來人聲。
「千嫣——」听到有人喚我，心中疑惑，我轉身瞧見皇上披著明黃的披風走來。「朕醒過來瞧見你不在，就一路尋過來了。」「您一直在我身後？」我有些吃驚，聲音微顫。「其實也沒有，只是偶爾幾個晚上跟你走過，知道你愛去的幾個地方，所以一一尋了個遍。」他走上前來，欲伸手攬我，「深夜風涼，別凍著。」
面對幾個時辰前與自己纏綿床榻的人，我心中羞愧難當，不禁後退了兩步。睿校的手僵在半空，訕訕地收回手。
他嘆了一口氣︰「朕知道，皇後不喜歡朕。」我低了頭，表示默認。「果真是朕一廂情願了。朕努力地想壓制對你的喜歡，可是還是失敗了。」我心中一緊，不可思議。他是在說喜歡我嗎？
「皇上不要總拿臣妾尋開心。」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應對。「朕沒有說笑話。這不是朕第一次說這些。」他忽的攥住我的袖子，「皇後可記得不久之前，朕在暖閣說的話？第一次這般小心翼翼地吐露心跡，卻被你輕描淡寫地拒絕了。」
「皇上——」我張張嘴，想起之前的確有過此事，也是從那天之後皇上對我的態度有些冷淡，好像在生什麼氣似的，竟然是因為我？
「今夜，朕覺得自己幸福極了，因為你在我的懷里。」他凝望我。「皇上，今天晚上是個誤會，臣妾當時——」「你不必解釋。」他輕輕摁了摁我的嘴唇，「朕在你那里沒看見九皇叔，就已經猜到了。朕了解乳\母的好意。也許你不情願，但是對于朕來說，得到你的身體，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甜蜜，雖然手段不正當，但是朕不想道歉。」
一個月之前大婚就該完成的事情，拖到今日，我應該沒有任何異議的，可是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酸。「臣妾還記得皇上曾說弱水三千獨不飲我這一瓢，如今卻又變卦了。」說這話，淚水竟然不爭氣地流下來。
睿校變得有些慌亂，緊握住我的手︰「千嫣你別哭啊，朕是鐵了心喜歡你的。大婚前宮里人人都說皇後乃神女下凡，才識過人、美貌無雙，母後也老是拿你來比較，朕心中想著如此貪玩平凡的我，怎能配得上完美的你。」
我止不住淚水，不停地抽噎︰「皇上亂說什麼呢？您是九五之尊，怎可妄自菲薄？」
「朕沒有亂說！」他著急地辯解，「朕願意那這最尊貴的身份來交換你的心。」
這樣斬釘截鐵地辯白，讓我不得不相信他的真心。「別哭了，朕知道千嫣你受了委屈。」他將我攬進懷里，聲音既在咫尺之遙又好似千里之遠︰「朕保證，在皇後喜歡朕之前，朕絕不欺負你。也請你努力地去喜歡朕，好不好？」
至此，已無轉圜的余地。我埋進他的懷里，嗯的一聲，表示回答。「朕好開心。」听了我的回答，他手上的力道又微微增加，把我牢牢縛住。
伺候皇上早朝之後，我坐在梳妝台前滿月復心事。
「娘娘。」轉頭看見玉鳴立在身後。「怎麼了？」「落雁姑娘知道錯了，她從昨晚就一直在門外那兒跪著，您就原諒她這一次吧。」「是嗎？」。我心里泛起一絲不舍。「我去看看她。」
殿階前，那個單薄的身影如此扎眼。我下意識地咬咬嘴唇——在李府的時候，我高燒不退，是落雁盡心盡力侍奉我的起居，我才能夠平安度過危險。
「本宮說過，不欲爭寵，要你們莫做多余的事，莫說多余的話。而今你不僅僅做了多余的事，還听從他人的命令，不知道究竟本宮是你的主子還是她是你的主子？」我撫住胸口質問。「小姐，落雁錯了。」她抬起頭，嘴唇發白，臉色很難看。「臨來的時候，老爺吩咐過奴婢好好照顧您，可是如今落雁給小姐帶來這許多困擾，我以後再也不會了，一切都听小姐的。求小姐仍讓落雁伺候，求您了。」
「快起來吧，這石板又硬又涼，別跪壞了身子。」我伸手扶她，「咱們主僕便算是不計前嫌。」落雁艱難地站起來，呆呆地望著我流淚。「好啦，別發愣，快給本宮梳妝吧，一會兒去安處殿瞧瞧德妃。」「好！」落雁擦干淚，擠出一絲笑。
「娘娘，昨天多虧了任貴妃，才免于一場大難。」玉鳴為我選了一支累絲珠釵。「哦？怎麼說？」我好奇。「听說任貴妃昨夜跑的太匆忙，一不小心失足滑進湖里，正巧弘王爺經過夢，將貴妃救起送回素錦宮耽擱了好些時候。」「跑得匆忙？」我疑惑，這宮里面就算是下刀子也不能跑動，怎麼一向得體守禮的任素華會有這種舉動。雖然不解，但回答道︰「貴妃她沒大礙吧？」「應該是沒事，就是受了涼，太醫給開了些藥，應該很快就好了。」「的確要謝謝她，幫我解除了一個危機。」我轉臉看在一旁發愣的落雁，「落雁，傻站著做什麼。還不快來給我畫眉呀。」「是，娘娘，這就弄。」落雁朝我綻開笑容。
望著鏡中的自己，好似夢一般，我就這樣成了姜睿校的妻子。阿棠，也許我也有機會與自己的丈夫白頭到老。祝福我吧，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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