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華絕代 第十一章 縴腰楚楚風舞雪(上)

作者 ︰

家宴正餐中,整殿的人默默地吃了會菜,因為獨孤罹和辛達萊在場,大家似乎都有些不自在。

「哀家覺得這麼坐著光吃飯,倒是有些無聊啊。」劉太後側臉看我,「皇後有沒有點子鬧一陣。」「這——」我低垂下眼來,「臣妾暫時沒有好點子。」「皇上。」奉聖夫人倏地出聲︰「近日老身听說您做了個新鮮玩意兒,不知道能不能讓咱們開開眼。」無聊得快要睡著的姜睿校听得乳母這麼一說,渾身一激靈,登時眉飛色舞地介紹起來︰「乳母不說,朕差點忘了,小然子,把那個抬上來。」

蔡然喏了一聲,不一會兒幾個小太監便抬了一個池子進來。「這個叫浮波流泉,是朕前些日子讀《蘭亭集序》時忽然想到的,想著仿前人流觴曲水之妙打造的。」睿校起身走到池子旁,「將寫有眾位姓名的小牌置于這流杯池邊,酒杯放在水中,緩緩將水漏出,水盡之時,酒杯也會停靠在某個小牌之旁,從此筒中,」他指指蔡然抱著的竹筒,「抽出一個籌子,按上面的字來玩行酒令,若是說不出對應的詩句來,便要罰酒三杯。」說完有意無意地瞧了我一眼,好似征求我的意見。

行酒令是嗎?讀的詩詞多了,不會作詩也會溜,姑且試試。我想著便微微點頭︰「皇上這個主意好,就這麼辦吧。」弘王忽然補充道︰「既然廉王和塔塔爾王來得巧,便也做個小牌放進去吧。」倒是把獨孤罹忘了。我看看睿校,他似乎很開心的樣子︰「嗯,廉王和塔塔爾王是客,自然不能怠慢。只是不知道兩位可願意?」「今日是皇後娘娘的生辰,罹希望多沾沾這份福氣。」獨孤罹望了我一眼,爽快地同意了。「娘娘巾幗不讓須眉,辛達萊佩服,也願意玩一玩。」「老身沒讀過多少書,就自告奮勇來當這個督令官吧!」奉聖夫人笑著向皇上申請。睿校點頭應允。

第一輪,那酒杯正正停在了宸妃那里,宸妃一愣,只好福身準備行令。田氏信手一拈︰「是個‘南’字。呵呵,這個有趣,宸妃不正是姓南嗎?」。劉太後目光炯炯盯著有些局促不安的宸妃,我覺得氣氛稍稍有些不對勁,有幾個妃嬪露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呵,原來是等著看笑話。

我心里冷笑,別以為宸妃是宮女出身,便說不出什麼句子來,這些日子相處,我知道宸妃南婷雖然出身微賤,但肚子里還是有不少墨水的。果然,只見宸妃與皇上對視,柔情地念出一句︰「南有樛木,葛藟縈之。」

是《詩經•周南》里的句子,下一句「樂只君子,福履成之」,宸妃隱而不說,卻更含蓄地表達了自己對皇上的依戀祝福。我瞧她看皇上的那種溫情滿滿的神色,忽然心里一痛,自己從前也是這般瞧阿棠的,婷姐姐對皇上的情誼的確深厚,希望皇上——我偷偷瞥了一眼身邊少年,見他也是這般凝望宸妃,便暗自祈求,希望皇上與婷姐姐白頭到老。

又是一輪,「這可是今個壽星皇後娘娘的籌子!」田氏瞧著酒杯停駐之處的簽子,往竹筒里一模,「是個‘尋’字,呵呵,今個巧了,都與名字相似,這音倒是同了弘王爺的名字吧。」她像是探詢似的看了眼姜智洵,說罷又向我嫵媚一笑,激得我一身雞皮疙瘩,「娘娘倒是與王爺有緣」。

為什麼偏偏要扯上弘王爺?「皇後飽讀詩書,一個尋字就難倒你了?」姜睿校笑眯眯地看我。見皇上完全沒有揣摩田氏話里的意思,心中倒安定下來。「尋」,在我眼里是多麼傷感的一個字,是尋尋覓覓冷冷清冷淒淒慘慘戚戚,還是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總歸是個難過的字,如我一般上天入地也是尋不得自己心愛的阿棠。可是今日是生辰,不能說出喪氣的話來,便強顏歡笑,眼波流轉,望向皇上︰「眾里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一刻,我覺得自己是這大殿里最不真切的一人。

睿校有些震撼,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笑著說︰「乳母繼續吧。」

「宸妃和皇後都回的不錯,要是能逮住個對不上的,那才有趣。」劉太後和藹地掃視眾位妃嬪。下一輪,果真到了個不讀詩書的,德嬪周雪和中招。「喲,德嬪娘娘,您這個可是個‘雪’字,應了您的閨名。」雪和求救似的看向我,我捂嘴偷笑,叫你平日里不愛看書罷,被罰酒活該。見我一臉看笑話的樣子,雪和抿著嘴,憋出四個字︰「瑞雪兆豐年。」

「德嬪,這哪里算得上詩句呀!」允平長公主出聲道,「要是‘亂雲低薄暮,急雪舞回風’這樣的句子倒還勉強算是。要罰了喲。」「你呀,性子已經毛毛躁躁的了,平時多讀點溫婉些的詩詞才好。」劉太後慈愛又帶些威嚴。「德嬪,這個算沒對上。快自罰三杯吧。」雪和苦著張臉,連喝下三杯,臉兒不禁有些紅。「嗯,總算逮著一個。」姜睿校點點頭,「這樣子才好,乳母快繼續。」

我不經意撇到辛達萊,他眼楮大睜著看向某個方向。不由地在意起來,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正望見天真爛漫的允平調皮地吐吐舌頭。辛達萊在看允平?難免疑惑,再回看他,又是正常喝酒的樣子,許是沒見過這麼不優雅的公主吧。笑一笑,也就不再放心上。

「呀,這是塔塔爾王的簽子了。一個‘夢’字。」「如夢如夢夢邪非,曰歸曰歸歸未得。」說完辛達萊一飲而盡。「唉——」對上來了不用飲酒的啊?有些吃驚,不過既然自願飲酒,也無權干涉。

「沅國廉王爺的‘明’。」我笑著看獨孤罹。他沒有看我,端著酒杯︰「月澄凝兮明空波,星磊落兮耿秋河。」也是一飲而盡!兩個人兩句詩,都帶著濃濃的愁意。都是有故事的人吧。我暗暗嘆氣。

流觴曲水又走了幾回,雪和運氣太差,連連中招,喝了兩三次便說有些醉了,想出去走走,太後和皇上都準了。雪和剛走一會兒,落雁附在我耳邊道︰「德嬪娘娘在路上吐了,要您過去瞧瞧呢!」我一驚,忙說自己想退下換身衣裳,隨落雁去尋酒醉的雪和。

御花園里,我跟落雁找到那里,忽然見雪和從一顆樹後探出腦袋︰「落雁那丫頭果然機靈,我讓她把姐姐賺出來,立馬就辦好。」「看你這樣子不想剛吐過啊!到底找我出來有什麼事?」「雪和不愛讀書,留在那里總是要罰酒,所以干脆找了個借口出了。一個人逛實在是無趣的很,所以想找姐姐作伴。」「哦,原來如此,怎麼你喝了這麼多酒,還清醒啊,要不先回安處殿休息吧!」我關心地攙她。

「嫣姐姐,你瞧不出來我沒醉啊?我喝了些酒臉就會紅,但是啊,酒量絕對是無人能敵。叔父家有個姐姐總喜歡搗鼓些奇花異草,愣是拿我用試什麼千年醉的草」「千年醉!」我嘆道,「那可是種極怪的藥草,據說能讓人醉上個十天八天的。」「對!」雪和狡黠一笑,「不過我吃了那草什麼事兒也沒有,于是那姐姐以為藥草是假的,也自己試了下,結果她自己睡了半個月。」「呵呵,你真是個大酒缸。不是要給我個驚喜啊?快拿來。」「嫣姐姐怎麼這麼心急啊,先陪妹妹走一會兒,再過些時候就知道了。」雪和沖我調皮地眨眨眼楮。

我們兩人到御花園里逛了些時候,「他們玩那個浮波流泉也該差不多了,隨我回去吧。」「姐姐先行一步,妹妹還有些事情得準備。」「驚喜?」我抬眉,「哎呀,姐姐別管了。」雪和推著我往前走了幾步,「一會兒姐姐就知道了。」我聳聳肩,帶著落雁正準備返回交泰殿。

沒有風,路旁的灌木卻發出不自然的沙沙聲。「誰在那里?」我拉住雪和,凝眸望去。雪和趕緊躲到了我的身後。忽然從假山後轉出帶了半張銀色面具的獨孤罹。「廉王爺?」我有些詫異,「你怎麼不在殿里?」「罹見過皇後娘娘、德嬪娘娘。因為罹有些醉意,便四處走走。」他向我們微微行禮。

「天明城很大,也不帶著人,小心迷路。」我戲謔道。「娘娘說得不錯,罹便是走了許久,也沒找到回交泰殿的路。」他淡淡地回應。「不過倒是欣賞到茂林修竹了吧。」我朝他來的方向指了指,「那邊是弘王爺的蘭陵宮,迷路最容易。」「娘娘說得沒錯。罹的確見到大片竹林,便知道自己尋錯了方向,立刻折返。」「既然廉王爺迷路了,」雪和插話道,「姐姐便帶著廉王一同回交泰殿吧,雪和得去準備給姐姐的驚喜了。」「好,姐姐拭目以待。」我劃了一下她的鼻頭,然後目送雪和同代晴離開。

「廉王,這邊請。」我示意獨孤罹與我同行。落雁則稍稍有些膽怯地跟在我身後,似乎有些害怕獨孤罹,這也難怪,異色瞳可不是隨處可見的。

「娘娘似乎與德嬪感情很好。」「嗯,我們剛入宮的時候住在一處,所以感情比別人稍深一些。」「後妃之間有真正的感情嗎?」。他走在我身邊,低著頭,沉聲道。「怎麼不能?」我疑惑。「倘若後妃有真感情,罹的母妃也就不會——」他閉上眼神情有些異樣。「邯鄲一別,沒想到會在此處相見。」我匆忙轉移話題。「罹也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邯鄲雪姓的人家寥寥,絲毫沒有娘娘的蹤跡。原來竟是祥符李姓。」他又去邯鄲尋過我?為什麼?

他沒有看我,自顧自的說著。「罹真傻,像娘娘這般的女子,怎麼會留在民間呢?天生麗質難自棄……」心中忽然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雖然有當日萍水相逢的情誼,但是如今我乃大燚皇後,他是沅國王爺,自然要保持距離。「廉王爺醉了吧。」我斂住笑容。「娘娘似乎還沒感受到深宮爭斗的殘酷。」他定楮看我,「罹只願娘娘平安如意。」好沉重的話語。「謝謝廉王好意。」我撤出一絲笑容。余下的道路便在沉默中延伸。

回到交泰殿,那浮波流泉確是結束了,我一落座,姜睿校有些不樂意,不耐煩地問︰「怎麼去了這麼久,衣裳也沒換?」我愕然,倒是把這事給忘了,諾諾道︰「臣妾在花園里逛得入迷,忘記了。」皇上打量了我一番,轉而抬眼問蔡然︰「還有什麼嗎?」。蔡然笑道︰「陛下,接下來有更精彩的呢!」

「安處殿德嬪周氏為皇上、太後、皇後娘娘獻舞——」我心中一動,不禁莞爾,原來是為自己苦練了一支舞啊。只見雪和頭頂步搖冠,身著五色羽服,珠圍翠繞,蟬紗薄飾,如仙女臨凡一般輕盈飄至交泰殿前的紅毯,仰臉道︰「妾身方才浮波流泉鬧了不少笑話,詩書不是妾身的強項,雪和仿前朝的霓裳羽衣舞,苦練一支玲瓏雪舞獻上,望皇上、太後還有皇後娘娘喜歡。」眼神晶亮地望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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