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紀事 番外︰童若楠

作者 ︰

(一)

雖已入夏,但夜涼如水,我起身欲將窗欞合上,而手卻停滯在那兒。

映入眼簾的居然是隕星如雨的景致。我不信這是厄運將至的征兆,只因遇到他時,也是在這麼一個靜謐的夜晚,那時的天空,竟也劃過一道道絢爛的光芒。

八、九年前,我是江州林府的表小姐。自小父母雙亡,便一直住在姨父家。姨媽待我親厚,染病去世前,她再三交代,待我成年了,便要大表哥將我娶進門。

大表哥林莫顯向來溫文爾雅,與我更是。十六歲那年,姨父說,入秋時便將我們的事給辦了。

距入秋約莫還剩三個月,我沒有忐忑不安,也沒有喜形于色,仿佛這是順理成章的事。

林府是大戶人家,可姨父不愛喧鬧,便在江州城郊一處偏僻的地方建了如今的宅子。

我甚愛這份清淨,春聞鶯歌、夏聆蟬鳴、秋賞靜月,冬听雪聲。那時我想,這一輩子也就這麼過了,簡簡單單,平平靜靜。

可我終究還是遇見了他,在那個黃昏。

那一刻,我正徘徊于靜山寺的門前。只因私下許了貼身丫頭一個時辰,讓她回家探望雙親。可已然過了時辰,也不見這丫頭的影子。雖是府里的小姐,凡事也有人伺候,但我並非如此嬌貴,想著一人回家也行,只是怕這丫頭私自回家的事兒露了,免不了一頓責罵。

山路難行,尤其是雨後,而這時辰也沒了轎夫。我便仔細著腳步,順石階而下,心里想,幸好今晚姨父和表哥有應酬在外,否則他們定是要急了。

此時,卻見一艷妝女子和一男子正拾步而上。那女子嬉笑間風情萬種,嚶聲陣陣,幾乎貼在男子身上。我看不慣女子輕慢的模樣,便主動讓了道。擦身而過時,那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我不由地蒙起了口鼻,只是這一舉動卻落入女子眼內。她朝我輕蔑一笑,竟欺身而來,我退了幾步,她便貼近幾步,眉宇間盡是戲謔之色。直到那男子說,萍兒,別鬧了。女子方才朝我哼笑了幾聲,回到男子身邊,喃喃地說︰「她嫌我身上的香味,便是要她聞個夠,桂一閣的姑娘,可不是這麼被欺負去的。」

欺負?我看是你欺負她。男子爽朗一笑,隨即將目光投向了我。

我方才看清了他。這人,約莫三十來歲,身材高大,一襲月白色長袍,頭發被松松地綰起,稜角分明的臉龐,一對烏黑的眸子正直直地看著我。

我一怔,忙低下頭,將泛紅的臉色掩了,只覺得從未有男子這麼看著我,好似被他看得散了心神。待我再抬起頭來,兩人已離開。我松了口氣,便又踏著石階下山。

沒幾步,卻聞得女子一聲尖叫。我轉身看去,見剛才的女子倒在了石階上,男子蹲在一旁。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緊步趕了過去。

原是被蛇咬了。這一帶常有蛇出沒,我細細看了傷口,是一排細牙印,應不是毒蛇。便在一旁,用手掬了溪水,沖洗傷口,來回數次後,對男子說,將她扶到寺廟,寺內有草藥專治蛇蟲咬傷。

男子與我微微頷首,便一把將女子橫抱起。而我正猶豫著,是否應當跟著他們時,男子轉過頭來,看了看我。我明了他的意思,便跟在身後。

處置妥當後,天色已晚,我便起身要走。女子看著我,雖未言語,但展露的笑容卻是讓我暖暖地,我則回報了一笑。而男子則堅持送我下山,我看天色暗了,卻是有些害怕,也就沒有推卻。

一路,他並不多話,只問我叫什麼、家住哪兒。

我說自己姓童,家住江州城郊的林府。他卻追問我的名字。哪有這麼不知禮數的男子,我停下腳步,微瞪著他。他卻一笑,便沒有再問。

彼時,天卻全黑了,幾顆星星寂寞地掛在空中,涼薄地光,仿佛風一吹便會隱了似的。忽然,天邊劃過一道光線,我正懊惱沒看得仔細時,卻又來一道,連番幾道出現,原是隕星雨。我只在書中看過,卻從未見過,如此絢麗,如此壯觀,不覺欣喜至極。

男子見我止了步子,只專注地看著夜空,便靜靜地呆在一旁。

天空終恢復了孤寂,絢麗過後,從來都是落寞,我嘆了口氣。男子卻言道︰三日後,還會有隕星雨。

我只當是他說笑,也未理會。

下了山,到了家門附近,我指了指那處光亮,朝他微笑道︰「這就到了,謝謝公子一路相送。」

他亦柔和一笑,待我轉身離去時,他說,他叫齊匡。

齊匡。我心中默念了一下,微止了步子,可並未轉頭,只一瞬,便又快步向前走著。直到大門一閉,將那男子的視線隔在門外,心才終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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