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特立獨行的盛女 第二折 前世本是說書人(一)

作者 ︰

依依到達龍章銘文圖書出版公司的時候,還不到八點。她站在那棟藍色玻璃牆的大廈下面,總算松了口氣。還好!早到了半個小時!

依依今天一大早就爬起來了,剛到北京,她心情有點小激動。主要是心里有事,確實睡不踏實。依依一直有這個毛病,心里裝點什麼要早起的事,她就睡不安穩。

她是坐地鐵過來的,j大東門外面就是地鐵四號線,到西直門轉一趟十號線,再搭公交坐四站地,就到公司了。依依到現在都有點暈乎乎的,自己怎麼就這麼順利的找到公司了呢。

依依是一貫的路痴,以前在沈陽讀書的時候,她住的那棟宿舍樓是口字型的,她的宿舍就在拐角。她剛住進去的時候,每次要去公共洗漱間都會走錯方向。她一出門就習慣性的往右走,其實洗漱間要往左走。逛街她只問街道名稱,一說東西南北,她就完全不知道方向了。她一直到畢業離開那個城市,都沒分清楚東西南北。

後來在昆明讀研的時候,她跟周山總是一塊出去,無論走到哪里,都是周山帶路。周山的口袋里裝著坐公交的零錢,面巾紙,鑰匙,手機。依依有一段時間甚至都不帶錢包出門,因為走到哪里都是他倆一起,依依想吃什麼,買什麼,周山就掏出錢來買好了。在菜市場買菜,買水果,也都是周山跟人家攤主討價還價。依依在一邊,美滋滋的看著,一個是她確實不會砍價,再一個是她一直覺得,周山耐心挑菜的樣子,砍價的樣子,做飯的樣子,都很性感。他專注的樣子,真性感。

依依甩了甩頭,不知道這幾天自己怎麼了,總是想到周山。昨晚做夢還夢見他了,可能是因為離開昆明了吧!臨走的前一晚還專門跑去那個山上的小區看那個小屋,吹著冷風站了半晚上。

依依又想到她今天竟然這麼神奇的順利找到這家公司,也沒遲到,有點小小的得意。她還記得幾年前在北京第一次坐地鐵。她先是坐反了方向,又鬼使神差的沒到站就中途下了車,最後只好坐公交去劉岩住的地方,又趕上堵車,最後她到劉岩家的時候,距約好的時間都過了將近兩個小時!

劉岩是依依的大學同學,大學畢業後來北京進了一家外貿公司。劉岩的父母跟幾個姐姐都在北京。幾個姐姐嫁的都不錯,尤其是二姐,嫁給一個房地產商,錢多的花不完。劉岩現在開的那張寶馬,就是二姐給的。劉岩結婚的時候,二姐夫直接給了一套三居室。把一眾姐妹看的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一起在北京工作的還有羅佳,薛名,張蕊蕊,昨晚打電話的時候,劉岩告訴依依言芊芊十月份剛從意大利回國,現在也在北京。最近忙著找工作呢。然後劉岩笑嘻嘻的說︰小豬,你來北京我真高興!我兒子的干媽就差你了!依依一時沒反應過來,幾秒鐘後她就在電話里炸開了,可勁兒的恭喜劉岩!

上次她來北京就是因為劉岩結婚,她從昆明趕過來參加她的婚禮。現在她再來,劉岩都要做媽媽了。真快啊!別人的生活都那麼快的朝前跑去,只有她,一直被留在了原地。

依依看時間差不多了,坐電梯到了十三樓。龍章銘文佔了十三樓一整個樓層。依依走進公司,前台小姐站起來禮貌的問依依找哪位,依依說︰我跟易清主編約好的。我叫獨孤依依。前台小姐打了個電話,說「易總,有位獨孤依依小姐到了,說跟您約好的。」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前台小姐掛斷電話,對依依微笑著說︰易總馬上到。您先稍等一下。

依依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打量了一下這邊的辦公間,一間一間的格子間,坐滿了人,但很安靜,只听到敲擊鍵盤的聲音。前台小姐送過來一杯咖啡,依依謝了她,慢慢喝著等老易來。

她跟老易也是快兩年不見了。上次見他還是老易畢業的時候,他們一起聚在導師鐘老師家里。老易是鐘老師的關門弟子,依依比老易大一屆,送走老易,鐘老師也退休了,所以那次他們幾個師兄妹師姐弟們專門聚到一起,歡送畢業的師弟師妹們南下北上,同時也祝賀導師光榮退休,桃李滿天下。老易雖說是依依的師弟,但比依依大了剛好一輪。

老易也是個愛折騰的人,做了十幾年的中學教師,突然辭職考研,畢業了又跑到北京來跟人合伙開公司。這幾年公司發展的不錯,老易自己也沒中斷創作,有幾部小說已經有人投資了。上次打電話老易說把老婆兒子也接到北京了。一派躊躇滿志的樣子。

依依來北京前,不是沒有顧慮,打電話問問老易的意見,老易倒是滿懷豪情,鼓勵依依來北京發展。並力邀依依加入他入股的這家圖書出版公司。來北京前依依已經將簡歷,發表的文章,企劃書等等發給了老易。因為馬上放年假,老易讓依依一到北京安頓好就來面試,免得還要等到過完年收假後再來。一開春,公司的事情非常繁雜,依依能早一天熟悉公司的業務,對雙方面都好。所以她昨天剛到北京,今天一大早她就來公司面試了。

依依咖啡喝了一半,老易就來了。老易中等個子,戴一副近視鏡,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一邊走,還一邊打著電話。遠遠的沖依依招了一下手,依依站起來跟著他穿過兩片格子間到了他的辦公室。

老易進了辦公室,又對電話說了幾句話,听著是約人吃飯應酬的事,就掛了。他一邊月兌下羽絨服,掛在衣架上,一邊問依依︰你到的這麼早啊!吃早飯了麼?北京挺冷的吧!路上都還順利麼?一到年底,公司里的事情要都趕著年前辦完,都忙的腳不沾地兒的!我給你倒杯熱茶,你暖暖手。

依依環顧了一下他的辦公室,三面牆都列著幾排書架,擺滿了各類書,想必都是公司自己出的書。老易的黑色木質大辦公桌上擺著電腦,一摞書,幾疊文件,一部黑色的電話機,還有個小小的盆栽。依依對植物沒什麼常識,並不認得那盆栽叫什麼名字。桌子收拾的很整齊,老易倒一直都是個仔細的人。

他給依依泡了一杯茶,那茶湯色透亮如紅酒,依依接到手里就笑起來︰普洱啊!你倒養成喝普洱的習慣了!熟潽吧!茶磚麼?幾年的啊?

老易坐在依依對面,自己也捧著一個細細高高的鋼化杯子,喝了幾口,「哎!一到冬天,我就懷念昆明。真暖和!北京的冬天就是冷!普洱喝著就是暖胃。你不是那次傷了胃,一直不舒服麼?你少喝咖啡,多喝喝熟茶,會比較好。對了,你來之前見過鐘老師了麼?她身體還好吧?我好長時間都沒來得及聯系她,最近臨近年關了,我總想著抽空打個電話,看看她怎麼樣了。」

依依捧著玻璃杯子,背後的大玻璃窗里透進早晨的陽光,那茶湯在陽光里紅的透亮。「我沒來得及去跟鐘老師告別,想等著在北京安頓好了,再跟她說吧!」

老易看了她一眼︰得了,師姐,你不會到現在還不敢到鐘老師家的那個小區去吧?這都多久的事了!我還一直覺得你是很灑月兌的人呢,——你每天風風火火的,又是做兼職翻譯,又是給成教上函授課的,忙著賺錢旅游,忙著戀愛。每次見你,都是興沖沖的。一聊天,就是剛從這里那里的旅游回來。我記得光麗江,你怕是去了不下十次了吧?看的我都羨慕!上次咱們在老師家吃飯,你看著確實蔫兒蔫兒的,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我才知道你是失戀了。不過,現在看你,還好,心平氣和的,氣色也好多了。該放下的,就放下吧!北京挺適合你的,潮範兒十足!

依依听他這句「潮範兒十足」,笑了一下。

依依來北京之前,只給鐘老師打了個電話,沒有到她家道別,她不敢。

鐘老師住的那個小區就在c大的隔壁,小區的大門正對著c大的北門。站在鐘老師家的陽台上,正好能看見那個體育場。依依怕極了再次遇見周山。她四年前在街上那次偶遇周山,那一幕,日夜煎熬著她。嫉妒,憤怒,不甘,像滾燙的油,反反復復,一層層的潑在她的心上。她心里,像盤了一條毒蛇,不出來噬人的時候,就不斷的反噬著她的心。她拼命的掙扎著,努力化解了那些怨憤。最後只剩下一片傷心。

偶遇周山,成了依依最害怕的事。在那次遇見他以後,依依足足幾個月不敢上街,就怕再遇見他。現在,她不管走到哪里,都不會再遇見他了吧!

老易看依依似乎不願多說的樣子,站起來,說︰走吧!我帶你看看你的辦公桌去!本來今天說馬總也過來,跟你聊聊的,你的資料馬總也看了,挺滿意的,不過他今天剛好有事,實在過不來,就讓我直接帶你看看公司,先認識一下同事,熟悉一下環境,盡快的模清業務流程。工資待遇的,我也跟馬總爭取了一下,本來你沒什麼圖書出版經驗的,不過,經驗嘛,都是慢慢學的,也急不來。好在你文筆好,馬總很欣賞,能看出功底來,他就破例讓你跳過試用期了,本來兼職的編輯是有兩個月試用期的。工資也是編輯的正常水準。我覺得還可以,你一個人基本花銷是夠了。

依依听老易的說的輕描淡寫,但她清楚這個爭取一下,肯定不會是真的如老易說的那麼輕松。她這次,欠老易一個人情。在北京,找一份合適的工作並不容易。臨近年底,她又是做兼職,很多公司是不會考慮她這種新手的。可是就像面對秦宇一樣,依依同樣無法開口跟老易說謝謝。越是親近的人,依依越是羞于開口表達她的感情。

老易帶著依依拐過一條走廊,指著一片格子間里最後靠牆的那個位子說,那就是你的位子了。這一片都是你們編輯一組的,主要負責選題,校稿,隔壁那一片,是二組的,今天先認識一下你們一組的人,工作起來慢慢的大家也就熟了。

老易給依依介紹了一組的同事,依依匆匆跟每個人打個照面,問聲好,來不及記清楚誰是誰,想著等正式上班了再慢慢熟悉吧。老易又帶著依依轉了一下整個公司,告訴她哪個部門都在哪里,茶水間,會議室,幾位公司老總的辦公室,順便再低聲囑咐幾句那幾個老總的脾性,注意事項,依依急忙記著。

人力資源辦公室的一個女同事,拿來幾張表格還有一份公司的管理規章給依依,讓她認真閱讀一下那份管理章程,再填好那幾份表格,再交回人力資源辦公室。依依看那份管理章程,條條框框的一大堆,看來公司的管理還是非常的細致嚴格的。填完表格交過去,又回到老易的辦公室坐了一會,依依覺得差不多了,就跟老易說她中午還有事,現在差不多該趕過去了。過了年大年初六,她才正式來公司上班。今天她只是來辦一下入職手續。

她早就跟劉岩他們約好今天要跟在北京的那幾個同學好好聚聚的。老易也沒硬留她吃中飯,他中午剛好約了另一家出版公司的老總吃飯。年底了,他的應酬更是多起來。他們師姐弟一直都是直來直去的,不會虛言客氣,以後有的是吃飯的機會。再說,依依早跟他說好,要去他家跟他一家人一起過年的。老易送依依進了電梯,囑咐依依路上注意安全,就又匆匆忙去了。

依依剛到樓下,劉岩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讓依依趕緊過來,說大家都到了,就等她了。接著依依听到電話里一片嘈雜,羅佳他們紛紛沖著電話大喊,小豬,快過來!我們都想死你了!快來讓我們看看!還夾雜著音樂聲,電視里播放的廣告聲。

依依掛了電話,看著馬路上車輛行人,川流不息。今天的天氣,依然是大晴天。太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依依對自己說︰不錯!良好的開頭是成功的一半!她來北京,一切都安頓的很順利。連天氣都這麼給力。大晴的天兒!

加油吧!獨孤依依!雖然情路走不通了,可生活里還有這麼多朋友,真心待她,幫她。她對自己的未來,也有了那麼明確的規劃。現在,只要她努力堅持走過去就好了。

依依仰起臉,眯著眼楮,曬了一會太陽,哼起了那首《牛仔很忙》。是的,牛仔很忙。她不管不顧的闖到這座大城里,一切重新開始。她確實要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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