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國明帝四十三年宣王司寇亦風在位,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
百里花菱與六皇子一番喬裝後出了百里府,平常的百里花菱就常因偷偷溜出街去玩被百里薄溪下令不準出府,今日有六皇子司寇逸在,大可光明正大的出府,家丁自然是不敢攔她的,而若是爹回來問起,大娘也會幫自己搪塞過去,再不濟就拖出司寇逸的身份就是了,想到這里百里花菱的步子變得越發輕快起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絡繹不絕,有挽籃賣花的年輕姑娘,也有三兩成群衣著樸素的文人雅士,更有臉上畫著油彩手舞足蹈,跳著奇怪舞蹈的異族人,叫賣聲,詢價聲,歌舞鼓樂聲,聲聲入耳,好不熱鬧,今日又正逢每月初五趕集之日,集市上便較平時人更多了些。
宣國六皇子司寇逸雖人生得俊美好看,卻是宮里出了名的長舌婦,幾個兄弟中除了性格急躁的四皇子,神神叨叨的七皇子話會多些外,其余的皇子皆是少語溫和的性子,而這六皇子卻恰恰相反,話比女子還多,就連皇太後都調笑說,這個孫兒是將他母妃,懷他時未說的話,全補上了。這會兒許是又閑得發慌了,一路上不斷的數落百里花菱。
「百里花菱,你看你給的衣服,顏色怪難看的,不會是你家下人穿的吧!」
司寇逸拉扯著自己的衣襟,原本合身的長衫被他扯得不成樣子,若不是有著白皙的皮膚和精致的五官,便活像個乞丐了。
百里花菱斜眼了司寇逸一眼,撇了撇嘴,並不多語,她知道司寇逸是個挑剔的家伙,可這長衫也沒見有多難看啊,相反淡紫色配他正好,明明是他想選竹青色的那件,自己不許,他就這般找麻煩。竹青長衫和淡紫長衫都是下人剛從裁縫店取回來的,原是哥哥命人新制的,卻恰巧踫上了一身皇族服飾出現在百里府的司寇逸,自己為了外出方便,不讓他擾了街市上的熱鬧,就選了淡紫長衫叫他換上,哪知他百般不願換上了,還眼巴巴的望著托盤里的另一件,竹青向來是哥哥最喜歡的顏色,自己怎會給他穿。
「你這樣子看我做什麼,竹青那件要好看些」。司寇逸一臉不高興。
果真他是念著另一件竹青色的。
「哎呀,這件好看」。
百里花菱瞥前不遠處的泥人兒攤,顧不上和司寇逸說話,隨意的敷衍一句,便自顧自的向前走。
「百里花菱,你真夠小氣的」。
見百里花菱不理自己了,一個人說著也無趣,便不再多言,追了上去。
走到一處擺著泥人兒的攤邊,百里花菱瞧著泥人兒,又回頭望了望追趕上來的司寇逸,眼里閃過一抹戲弄。
「老爺爺,你又做了這麼多泥人兒啊」。望著各色泥人兒,百里花菱一臉滿足的笑。這表情看進司寇逸眼里卻是多少有些好奇,他竟是不知,這世上還有捏兩個捏人兒,就笑得根朵花似的女子
「是啊!姑娘慢慢挑吧!」老人鋝著胡須微笑道。
已近巳時,街上的行人又多了些,百里花菱即使靠近攤邊,身後也不時有人推搡擠撞到她
「你小心一點」。司寇逸撇了一眼認真挑選泥人兒的百里花菱,忍不住用手護在她的身後。
「那我要這個,情面怪物和獠牙豬」。說著百里花菱就自己取了兩個模樣怪異的泥人,從腰間取了幾文銅錢遞給老人,說完便蹦蹦跳跳的繼續游蕩在街邊的小攤。
身後司寇逸好笑的望著那抹熟悉的身影,自己認識她兩載,卻從沒見她穿過正常女子穿的紗裙,也沒見她喜歡正常女子喜歡的金銀飾品,而是喜歡一些奇怪的東西,當真是百里花菱才有的樣子。
「別哭了,娘親」。
「哎,原來是個瘋子」。
突然前方不遠處,有百姓圍成一團,暗自低語,而百里花菱的身影很快也影在了其中。
司寇逸走上前去,順著聲音撥開人群,向里望去,只見一個花信年華的女子坐在地上掩面哭泣,而一旁跪地安撫的男子雖儒雅斯文,卻有些神情呆滯,痴痴傻傻的樣子。
百里花菱見男子模樣清秀,卻叫著身旁比她小的女子娘親,便已知此人腦袋定是有些問題,遂蹲下聲從腰間取出絹子遞給女子。
誰知那痴傻男子突然將女子拉至身後,警惕的望著百里花菱,原本呆傻的模樣也清明了幾分。
「不準傷害我的娘親」。
「我不會傷害她,你放心,這個給你好不好」。百里花菱一邊收回絹子安撫他,一邊將手中的泥人全遞給了他,果然見了泥人兒他頓時像個孩童般玩耍起來,也忘了護在身後的女子。
隱約從圍觀百姓口得知,掩面哭泣的女子是一個小戶家的女兒,和男子郎情妾意,原本男子家境也算殷實,卻在大婚後五年,突然家道中落,兩人不得不離鄉背井來到帝都謀取生路,女子因賢惠手巧,被秀月紡看上,去那里做了繡娘,男子出自書香門第自然是詩書禮樂樣樣精通,成了一大戶人家的教書先生,日子一天天過去,兩人以為將這樣平淡過一生,可誰知這大戶人家的女兒看上了男子,那位小姐見他模樣俊秀,不顧他已有妻室,是生死硬要嫁與他,男子不願便會被囚禁起來不給飯吃,或是毒打一番,女子尋夫無門,日夜候在大戶人家府門外啼哭,大婚當日,男子因拒絕與小姐拜堂,被打成了重傷扔了出去。直至今日,腦袋里依然是有血塊殘留,以至他如今呆呆傻傻,胡言亂語。
司寇逸突然從腰間拿出一錠銀子遞給百里花菱,一路上她都在買著奇怪的玩意兒,帶的銀兩估計也剩余不了多少了。
望著手中多出的一錠銀子,百里花菱並未回頭,只是轉手將銀子遞給了哭泣的女子。
「姐姐,這是我們家少爺給的銀子,你好生收著。」
圍觀的百姓紛紛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司寇逸,眸中淨是贊許之意。
「謝謝少爺,少爺真是好人,謝謝」。
看來是急需銀子度日女子才會在此哭泣,只見她接過銀子不斷的對著司寇逸叩頭,倒弄得司寇
逸有些不好意思,轉身便拉了百里花菱出了人群。
「哎呀,少爺您真是大方」。一邊走百里花菱還不忘對司寇逸調侃一番。
「百里花菱,再過幾日就是祈願節,你最好別忘了」。
司寇逸含笑將手搭在了百里花菱肩上,注視著她的表情變化。
小巷拐角處是一個死胡同,堆著一些荒廢的木料和破框,此處人際罕見,寂靜無聲,兩道人影出現在此,一男一女,男子手握泥人,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逛了半日,百里花菱才赫然想起買琴之事來,可口袋中的銀兩已然見底,如今還欠著司寇逸一兩銀子,這可如何是好。
坐在客棧里司寇逸悠哉游哉的喝著茶,眸光不是瞥向對面的宜春樓。
宜春樓乃是宣國帝都箬安城最大的風月場所,新到的花魁惜顏更是以美輪美奐的舞姿,擊敗了上一屆花魁月娘,成了宜春樓的頭牌花魁。
「你在看什麼,難道想進去?」
原本冥思苦想的百里花菱,見杯中茶已見底,又拿了茶壺,卻同樣只剩些許茶葉,剛想招呼小二添茶,突然瞧見司寇逸久久凝望著街對面二樓,順著他的目光百里花菱將眸光停留在宜春樓招牌上,又瞥見招牌下正門,濃妝艷飾搖扇揮娟的女子,便心下了然。
司寇逸回過神,並不答百里花菱的話,只是握了茶杯遞在嘴邊。
百里花菱聞此忍不笑出聲來,而後叫了小二過來添茶,司寇逸卻是不以為然,將茶杯擱置一邊繼續打量著街角對面。
「小二,沒茶了」。
今日如意樓高朋滿座,想來小二是忙了些,才怠慢了。
果然,肩搭方布的客棧小二,拎著茶壺急匆匆的走了過來,見了兩人抱歉一笑。
「小姐,少爺實在抱歉,今日客人太多,怠慢了兩位,還請見諒」。
小二是一個口齒伶俐的弱冠少年,雖輕言軟語卻說得不卑不吭,一邊換上新的茶壺,又將百里花菱,司寇逸杯中的茶蓄滿。
「無妨,只是你再不添上新茶,這位爺恐怕要將茶杯也飲進月復中」。
她和司寇逸從來都是互不相讓,如今司寇逸沉默寡言,她便是找到機會戲弄他了。
「你下去吧!」
「是,兩位慢用」。
待小二退下,司寇逸才再次轉過頭來。
「你說若是將宜春樓改成棋社,會不會生意好許多」。
司寇逸突然的一句話,差點讓百里花菱將嘴里的茶噴了出來。
無義草︰古時被叫做無義草,龍爪花,現在稱的曼陀羅曼珠沙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