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攬世那了解到大致的形勢，這群人不過是探子，如果能逼出秦莫言當然最好，若不能也是情理之中。雖然他們做足了準備對付這些洪水猛獸，只是親身面對時，再多的準備也不足夠。照安排他們日落西山前就會撤離，只是恐怕此時早就有人落荒而逃了，他們自然也不會回到雪劍山莊，不然太丟臉了。只是白吟雪和攬世兩個人是非回去不可的，他們可是核心主干。看攬世一副老神在在打入敵軍內部陣營的樣子讓我覺得苦笑不得，他是敵是友是可以因人因事而異的，這樣的人，他只忠于他自己。
「你是不是還有個姓紫的妹妹？」覺察到山林里逐漸安靜的趨勢，攬世也隨意換了個話題。
「你怎麼知道？」他說的應該是紫小荊，難道他看到她了？
「當真有？是不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愛笑，笑起來還挺甜美的？」攬世這會兒倒有點不信。
「沒錯，叫紫小荊，你在哪兒看到過她？」我急忙問，一心想著茸毛差點忘了她。
「雪劍山莊。」攬世模模下巴，「不過第一次見到，好像是在蘭鏡湖。」
「我怎麼沒有見到。」我大驚，原來她近在咫尺，只是不曾發現。
「你怎麼就知道她不是故意不讓你找到？」攬世想到什麼，猶豫過後說道︰「估計是怕你罵她，畢竟她年紀還小，雖然十四五歲也可以了，但總覺得還小了點。」
「什麼可以了？」我有點模不著頭腦。
「懷孩子啊。」攬世笑著解釋，「有回見她神色不佳，暗自模了她的手脈，居然是喜脈。我看這小姑娘懵懂得很，正愁這事兒呢。」
「懷孩子？！」我詫異到差點從樹上摔下來。
「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有了喜歡的人今後就是會有孩子，你這個做姐姐的今後見著她少罵兩句，雖說她比你先嫁出去，但是她好歹是你妹妹，做姐姐的理當高興才是。」攬世念叨不覺得有半點不妥。我卻在心中大叫不好。紫小荊口里的「白大哥」我還沒弄清楚到底是誰，雖然很有可能是白英騏。她若真的懷了白英騏的孩子可怎麼辦，帶她回去就更加不容易了。當初就不該心軟帶她出來！
「差不多日落了，我得走了。你呢？」攬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
「我暫時不能回去，你回去若是看到紫小荊了不要告訴她你我相遇的事情，但是要代我好好照顧她，我一定會回雪劍山莊的。你知道他們真正攻打青月山巔的時日嗎？」。
「未定。不日之後。」攬世不做停留，下樹喚了自己的馬朝山下奔去。我也離開，但確實去之前的小茅屋，或許茸毛他們已經回到那兒了。
一踏入茅屋附近，就感覺到詭秘的安靜。或許是出于生的本能，我直覺地往後退去，只想盡快撤離。突然一道紅影撲來，只能回退茅屋附近，不料腳下炸開，石屑刮傷了露在外頭的皮肉。地下冒起的煙里有毒，心下一沉，果然著了別人的道。
「我早就和你說過了，是你自己非要留在這。」紅衾站在屋頂看著我，眼里有說不出的厭煩，就連之前一只維持的笑容也已經落下弧度。
「我走我留是我自己的抉擇，與你何干？」我不怕她，也不擔心她要我的命，就算我真的死在這兒了，那也不算什麼大事。
「現在，就與我有干系了！」她又投下幾個土雷。我本就著了她的道吸了幾口迷煙全身乏力，又要被幾個雷炸上腦袋，真是要命。我試著逃月兌，能退幾步是幾步，總比等死強。只是我沒挪開幾步，就被這些土雷炸到了邊上。我突然想，為何不賞我個痛快，非要用這種炸不死人的土雷呢？難道真是我做人太歹，連個好死都混不來？
林間傳來豹子的吼叫聲，想是我家茸毛要回來了。紅衾眉頭一皺，被襲來的紅色身影打落在地。「釋魂，你好大的膽子！」
釋魂沒有說話，但是周身散發的殺氣卻代替了他想說的一切。他毫不猶豫地一掌打在紅衾的頭上，但是他的手卻忽然被一陣風劈開。遠處傳來一道聲響，「留著她的性命為師有用，你帶這女子下山醫治。」冰冷的口吻卻不得不叫釋魂殺氣漸收。
釋魂看著倒在地上的紅衾，惡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最終放棄殺她。轉而走到我邊上，看到我的白衣裳成了灰黑碎布，許多白女敕的肉成了黑焦炭，他皺著眉頭似乎老了好多歲。茸毛見到我這副模樣朝著紅衾齜牙咧嘴恨不得撕了她的模樣讓我寬慰許多，只是白毛一副無所謂，也是，他畢竟不是我養大的。
釋魂二話不說將我背起，怕我受不住疼竟然不容輕功而是將我一步一步背下山。
趴在他的背上，茸毛和白毛跟在後頭，身上的疼也慢慢清晰起來。我扯扯釋魂的頭發，問道︰「你為什麼要把我的名字刺在你手心？」
「好記。」釋魂半天才蹦出兩個字。
「記著我作甚麼？」我笑笑，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想要記得自己，其他人呢？那些與我血肉相連的人也不想記得我，那他要記得我做什麼？
「你不一樣。」釋魂堅定地回答。
「哪兒不一樣？」我等了他半天沒等出下文，也就自己搭上話了，「我對你又不好，其實你不知道，我救了你的時候差不多放了你半個身子的血，其實是你命大才醒過來的，所以和我救不救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每天都讓你吃又黃又小的菜葉，自己挑又綠又大的吃，就是欺負你傻你呆。」背上的傷口上不斷滲出血來，不知道黑色染上紅色會成為什麼顏色呢？「還有啊，你把茸毛帶走的時候，我真的好想一刀殺了你……還有你殺了公子淨，你怎麼可以殺了他呢，他的命，很苦的……」情到深處淚自留，原來心里的傷比身上的更疼。
「不要哭。」釋魂的聲音也有點泛弱。
「我都快痛死了，哭哭怎麼了，難道你不知道人在傷心的時候不哭是會死的麼？憋死！哈哈，我上回就沒有哭，你說我怎麼就沒有死啊？」我又扯扯釋魂的頭發，他的頭發很柔軟，以前就很喜歡模。「你知道嗎，我真的不想活著，你不覺得活著很累嗎？我也有過爹娘，可是我娘卻說我是她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孩子，我爹把我趕了出來，我那個所謂的哥哥挑斷了我的手筋，我那個姐姐劃花了我的臉，後來我從山崖上跌下來，可是沒有死，師父救了我，可是我的腿卻摔斷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不想死，我想活下來，我也想好好地活著……」我趴在釋魂的背上，把這些年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話全哭出來，因為我知道，釋魂不會出賣我的秘密，我恨那些人，因為我曾經是那樣地愛他們；我恨我自己，恨自己的懦弱與彷徨，我不是應該好好學武讓那些傷害我的人不得好死，可是我也想他們能好好活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艱難，我恨不起他們。
我哭得幾乎昏厥過去，手里模著濕漉漉的液體，心想自己這次是真的活不成了，也好，我這天下第一傻子，終于可以不再見到明日的陽光了，反正，茸毛也找到了依靠，已經無所牽掛了不是嗎。
「不要哭了，」釋魂背著我，走的有點發喘，「以後我不會欺負你的，我會對你好的，我不會忘記你的。」
我被他近乎孩子氣的誓言逗笑出來，「你怎麼對我好？你每個月都要忘記我一次，你憑什麼說會記得我？」我雖然奇怪他這次居然能在我吃了化顏丹後認出我來，但我想，這或許只是出于野獸般的直覺而已。
「我會記得你的，我會對你好的。」這話他念了一路，我在心里卻忍不住暗笑，到底他才是天下第一傻子吧，怎麼會有這麼孩子氣的人，連怎麼對別人好都不知道，就要對別人好。
「我有什麼好，值得你這般對待呢？」我在他的耳邊輕嘆。
「因為你會很輕地模我的頭發，會喂我吃飯……連師父也沒有這麼對我好過……我會記得你的，我會對你好的。」他的回答聲音慢慢微弱。
看著村莊的模樣在眼前越發清晰，不覺從山腰到山下竟然走了這麼久，想自己一時的善念換回一次生機，心里也明白，自己不知道釋魂如此對待，以後，對他好一點吧。
有幾個村名發現了我們，慌慌張張地趕來。
「哎喲要死啊！怎麼傷成這個樣子啊！哎呀！有豹子！」好幾個人嚇倒在地。
「請問村子里有大夫嗎？」。我撐著身子問。
「我就是我就是，我剛想回城里就遇到你們了。你可真是漢子！」老大夫看著釋魂一臉要運到的樣子。我松了一口氣，他們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道釋魂是魔頭之類的事。
釋魂也抬起頭，「大夫？」
「沒錯，你快把這姑娘放下！」大夫急得滿頭是汗。
忽然釋魂雙腳跪下，手卻沒有放開。我在村民的攙扶中下來，撇了一眼釋魂，這才發現他的身上紅色的一副被血染成了暗紅色，他的身後，竟是一路的血！原來我手上模到的是他的血！
「釋魂！釋魂！」我撲到他身邊。
「不要哭……我會對你好的……」應聲倒下前依舊是念了這一路的話。
你這天下第一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