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 早已醒來卻用被子緊緊地蓋住頭,又猛地坐起身來,碧螺推門而入。
「外面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吵」,碧螺道「還不是那些人,看著咱家老爺高升啦,都是來套關系的」,這淺顯的道理洛 怎會不懂,靠上了總統欽點的少將,這是何等大事,此時不來諂媚更待何時。
「小姐,夫人要你下去呢,說是陳三爺的六姨太送來了幾種上等的綢緞,還特地帶了個縫紉師傅,要小姐下去試試樣子呢」碧螺催促道。
外人眼中,心思單純未諳世事的四小姐哪里適合這等應酬,但人家居然做到如此周到,也不好駁了人家面子,隨手將頭發挽了起來,帶著碧螺朝客廳走去。算起來,這位這位六姨太太可是綺皓的姨娘,年紀輕輕又頗得陳三爺器重,只怕是個狠角色,想著竟有些好奇。
因為來了興致,走起路來也覺得輕快,沈氏正陪那幾位姨太太們聊著,碧螺在她身後低聲說道「左手邊那位身穿月白色旗袍的那位便是陳三爺的六姨太」。
那六姨太並無洛 想象之中的俗氣,眉眼清秀,一身淡妝,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
「洛兒不知有貴客在,出來的晚些,還請幾位太太見諒」。
那穿月白色旗袍的女子起身拉住洛 的手盡顯熟絡「唐小姐哪里來的話,我們姐妹無事叨擾才是大罪呢,卻不料打擾了姑娘休息,倒真是該罰,只是最近綢緞莊里新來了匹料子,可真是難得的錦緞,想著就給送來了些」……
坐在六姨太太身邊那身著葡萄紫色連身長裙的女子附和道「久聞沈部長的小女兒如花似玉、傾國傾城,這次一見小姐果然名不虛傳,也難怪少爺,呵呵……」她話未說盡,六姨太太瞥了她一眼,心想著萬不可說是三少讓來的。
那女子對著那六姨太太道「看來姐姐還真不必費心去選顏色樣子啦,看來各種款式的衣服在唐小姐身上都別有風韻」。
說罷擺手示意裁縫量了洛 的腰圍尺寸,偶爾她也會過來參謀一下,覺得腰圍還該再收一下,袖子該在放寬一些,做的很是仔細,那女子濃妝艷抹,滿身的濃郁到令人作嘔的香水味道,洛 還真是受不了,只希望快些結束。
完了尺寸,該說的奉承話也早已道盡,二人也只得起身離開。
接下來的幾日,唐公館內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來人都個懷心思,又都是有頭有臉的都得罪不起,沈氏只得小心應對。
傍晚時分,沈氏親自清點了這幾日來的禮品,卻一件也沒有打開,都原樣放到了庫房。
「少爺和日本人走的蠻近」洛 翻閱著桌上的一沓文件,越發覺得李一葦不無道理,想了一會驀地起身,朝外走去。
雖是夜晚,但百夜門前仍是人來人往的倒是一改白天的悶熱煩躁,那些穿著時髦,打扮洋氣的俊男靚女,仿佛這夜晚才是他們生命最為光彩的時刻,他們盡情笑著、跳著、喝著,紙醉金迷的生活著,眼前的七彩炫彩霓虹燈讓我眼花繚亂,顯然洛 似乎不適應這里的車水馬龍。
洛 來不及思索,伸手捏了捏便攜包里的東西,進了左邊的胡同,因為空間狹小,周圍又堆放著雜物,洛 深一腳的淺一腳的走著,四周黑漆漆的,不禁有些後悔自己的沖動,若是當時叫上沈浪陪來就不會如此了,可此時卻值得硬著頭皮朝前走,走了許久,竟豁然明亮起來,一樣的炫彩繁華、燈紅酒綠,「賭坊」二字的牌子明晃晃的掛在門前,只听得里面人聲鼎沸,洛 想著就是這里了。
屋內的人顯然高聲的說笑著顯然洛 的到來並沒有分散這些賭徒的絲毫注意力,「呦,這怎麼還來了個如花似玉的小姐」那人眼前一亮高聲說著,一個小伙計忙跑過來,見洛 衣著不凡、神態自若,想必非富即貴。
他陪著笑臉說「小姐若是想買些女孩家用的東西怕是走錯了門,但若是做些其他的事,只怕……」他特意加重了「其他」二字的語調,其他人聞聲看了過來,洛 笑意盈盈,雍容氣質中淡雅月兌俗,讓人不敢褻瀆,再抬眼,眸中滿是凌厲與不屑的神色,眼神所觸到之人竟都不敢與之對視。
洛 面帶笑意特意提高了語調,「我要見唐洛朝」,那小伙計聞言臉色帶著幾分不悅,陪笑道「我們老板今天不在,就算在也未必有空,至于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有空,還要看他的心情」。
「哼……」洛 展顏一笑,想必洛朝在外面定是欠下不少風流債,他也定是把自己當成了某個前來尋負心郎的女子了。
「四小姐,快快請進,小伙計剛來的,不懂事,您別往心里去」迎面而來的人一臉媚態,半拱著身子說的恭敬。
洛朝坐到搖椅上,腳隨意的搭在辦公桌上,;洛 自顧自的坐下,倒了杯茶,他一口一口的吸著煙卷,似是在等著洛 說話。
兄妹二人對視良久,洛 淡笑「我來只是想要你的一句話」。
他抖了煙灰道「什麼話?」。
洛 嘴角含笑,起身將窗子推開,「你做的生意,我不想過問,但父親有言在先,唐家世代只可以做藥材方面的生意」。
「妹妹的胳膊怕是伸得太長了吧,父親都不管,你又何必多事」。
「我若有籌碼呢?」洛 將一沓文件扔在桌上,「外面驅除韃虜,抵制日貨的口號喊得響亮,哥哥莫不是想做漢奸」。
「所以呢」洛朝二郎腿翹的老高,心里有些沒底。
「所以我想要醫館的經營管理權」。
他冷笑出聲雙手一攤眸中帶著似是看透洛 全部心思的神色「我還以為曾經心思縝密、滴水不漏的四小姐也在上海這繁華之地迷醉了呢,看來我還是看低了你」。
洛 心中一顫,沖動有余,智謀不足,這話怕是二姨娘說的吧,隨即大笑「不過是有個出色的軍師罷了」。
洛 一路模著黑朝前走,身後的車聲漸漸減弱,但心中對拒絕洛朝要司機送她的事卻並無悔意,繞過轉角,只見前方黑暗處似是有人站在那里,雖然天黑,卻依稀可辨得那是個男子,洛 心下一動,自己畢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那人似是看見了她,卻怵在那里一動不動,「是誰?」洛 問的警惕。
這不問還好,一說他到走了過來,洛 驚嚇之余忙提起手中的包朝他的頭大去,只見他伸手一擋,自己的手臂竟動彈不得。
一低沉又冷冷的聲音響起「是我」。
洛 聞聲一驚「竟是他」,忙掙月兌他的手,退後幾步,他手愣在原地,半響才收回去,他嘴角微動「你怕我?」,語氣很輕似是帶著不屑與嘲笑。
「不怕」……你……怎麼在這?。
「整個上海灘的地盤都歸我管,我可不想明天在報上見到有人橫式巷口的消息」。
他說的似是隨意,洛 卻心念微動,「他應該是尾隨自己來的吧」。還未來得及多想,他早已大步向前,他的步子很快,洛 要近乎小跑的緊跟著,竟沒了剛剛的恐懼感,眼前的路竟越發清晰。
「啊……」,洛 應聲跌倒,只听得一個鐵桶「咕嚕嚕」響起跑了老遠,他頓住腳步看向身後,眼中滿是事不關己的冷漠,洛 也瞪著他看,只見他走回來,伸手欲扶洛 起來,洛 也不管,一手扶著牆站了起來。他收回手,仿佛剛剛的是從未發生。
他仍是大步前進,走的飛快,洛 本就跟不上,再加上剛剛摔了一跤,索性想著落在後面也好,心中全是篤定,他不會拋棄她,走了好遠,回頭見洛 還在後面,帶著幾分無奈走了回來,一把拉過洛 的手,拖著她前進。
走著走著,二人的步子竟異常的齊,他走兩步,洛 要三步才跟的上,他踏出左腳,她邁出右腳,他踏出右腳。洛 左腳回來,這種整齊的節奏感讓她的心變得平靜,洛 仔細打量著他的背影,思緒回到三年前朝上海緩緩而來的火車上,嘴角微動,一絲甜蜜的笑漾在嘴角。
驀地回神時,眼前人卻如冰般寒冷、如夢般迷離,眉宇間滿是不羈,若是他也能如綺皓那般純淨恣意的笑,怕是早已迷惑眾生了吧。
洛 一路的胡思亂想,「上車」一低沉的聲音響起,才意識到早已出了那條黑暗的甬道。
「听聞唐公館進了賊,唐小姐怕是嚇著了,三少總該慰問一下,這樣躲躲藏藏豈不失了身份」濃密的睫毛微垂,這醋意並不真誠。
侯在巷口的車子驀地加大馬力,蘇聆菲驚魂甫定,半含嬌嗔「沖冠一怒為紅顏,三少果真是性情中人」。
「若不是這樣,又怎能惹蘇小姐垂憐」,自己一直都在,只是她還不知道,他緩了神色說的坦蕩,可蘇聆菲嘴角的那絲苦笑卻看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