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芒透過粉色的紗幔射到屋內，打開窗子，外面是一片生機，可雖說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她卻提不起興致，心緒也早已飛到了幾個月前。
翹楚一身淡色斜襟旗袍，輕點娥眉，略施粉黛，看著鏡中人，「紅兒，這身裝扮怎樣？」。
紅兒放下手中已縫制好的嬰兒褲子，朝門口張望著，心想剛結婚那幾日大少爺倒是來過幾次，可惜少女乃女乃卻也不給個好臉色，所以他每次都是氣呼呼的摔門而去，如今難得少女乃女乃自己上了心，她自然也是高興的。
「少女乃女乃人長得嬌俏，淡妝濃抹總相宜」。
翹楚對著鏡子淡笑，起身出門「紅兒，我出去一下，你不必陪著了」，紅兒拿過繡著紅艷牡丹的披風，「外面風冷，還是多穿點」。
「嫁到龐府這麼久，還真難得見少女乃女乃如此開心呢」，紅兒看著翹楚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縫了一半的褲子，心中滿是喜悅自言自語的說著。
青石子鋪就的小路邊長滿了剛剛擠出女敕芽的小草，墨染過的夜空懸著一輪明月，群星璀璨，時隱時現，遠處的竹林想起一片刷刷的聲音，翹楚一路前行，無心欣賞著月夜美景，轉過幾處回廊，身後熟悉的燈火早看不見，而這個時候龐宅也很少有人走動。
前方龐中天的書房內燈火通明，這是她早就預料到的，雖然每日眺望著這里，但透過橫紋的紗幔見到那熟悉的背影，翹楚的心還是「砰砰」亂跳著，似是提到了嗓子眼，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一壺酒，半盤咸菜，原本整潔的書房竟是一片狼藉，他眼中的驚喜瞬間黯淡，又灌了一大口酒，看著窗外「夜深人靜，嫂子怎會來此？」。
他說的有些憤恨，是是在怪我嗎？怪我心里屬意的是你，卻有了別人的孩子，怪我口口聲聲說愛你，卻和別人共枕同眠。
原來他還是如此的在乎，她有些喜悅，想著也該是解釋的時候了「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同他圓了房，我……」。
「嫂子和哥哥圓房，本就天經地義，你為何同我解釋？」他的話語冰冷，滿是疏離之意，甘冽的濁酒透著濃濃的酒香，卻一直嗆到了他的心里「出嫁從夫，本就該從一而終，我祝嫂子早得貴子，幸福美滿，你我自此之後，只有叔嫂之意，再無其他，請嫂子自重」。
只有叔嫂之意，再無其他，是要就此決裂嗎？翹楚目光空洞，寧願自己听到的只是笑話。
酒就是如此神奇，開心時，千杯不醉，愁緒時，卻也能平添仇緒。他搖晃起身，往事一一掠過，只覺得撕心裂肺「時候不早了，我送嫂子回去」。
翹楚仍是不動仿若一尊石化的雕像，「是因為我有了他的孩子嗎？」……
「翹楚，有緣無分，我們認命吧！」。
「你說過的，你會帶我遠走高飛，遠離這喧囂之地，你說過的，即使他是你哥哥，可你也會堅持你的愛情，中天，你變了，變的世俗，變得無情……」翹楚無力的癱坐地上，再也無力去嘶吼。
「中天，從此後，你真的只當我是你的嫂子」……
「好、好，從此之後，我唐翹楚與你恩斷義絕，再無瓜葛」人在承受了巨大的悲傷後，總會異常的平靜，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收拾起自己那破碎的心繼續前行，「龐中天，我恨你，恨你們龐家，早晚有一天，你會跪著來求我」。
乍暖還寒時節，晚風凜冽如針，每一針都刺在了她的心里，相識、相戀，原來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都是騙人的」翹楚看著池塘上拂過的花瓣喃喃自語。
「少女乃女乃，可找到您啦，剛剛老夫人又差人送來幾塊上好的錦緞，說是讓您挑挑，也好給肚子里的寶寶做雙鞋子」紅兒提燈燈籠尋聲而來，說的有些興奮，此時卻不由呆了，「少女乃女乃，您這是怎麼了，剛剛出來時還是好好的」。
紅兒慌忙叫來僕人，將翹楚攙了回去。紅兒看著少女乃女乃近乎瘋癲的神態，心底滿是憂慮，「紅兒，到底是誰錯了，誰錯了……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紅兒看她時哭時笑，不敢離開，翹楚只是站在窗前呆呆的看著夜空，突然一把將紅兒推出了房間，將門緊緊的栓緊了，任由外面紅兒哭喊著。
翹楚獰笑著走到檀木圓桌前，拿起紅兒剛剛做好的嬰兒衣服，摩挲了許久，「孩子，孩子……若不是洞房花燭夜那天誤把中遠當做中天，又怎麼會有今日的事」，豆大的淚珠滴在上好的雲錦面料上，暈開了一片。
那副藥就那樣靜靜的擱置在角落里，據說這是一副很霸道的墮胎方子，是她大費周章的躲過了洛兒從醫管取來的，雖說早已猜到了這後果，但此時卻讓她難以接受，「龐家欠我的，我一定會奪回來」。
「翹楚姐姐……」洛 拿著絹帕輕輕拭去翹楚的滿臉淚水，心里很是愧疚。
她是嬌貴的嫡出小姐，可自己只是用來聯姻的工具罷了，唐家的人她也是不願意見的，特別是洛 ，貌美如花、人人疼愛，她的幸福、她的尊榮都太過耀眼，襯得自己也越發的不幸了，翹楚生硬的別過頭去，她不需要她善意同情、也不需要她的憐憫。
「我是不是永遠不會在有母親的資格？」。
翹楚冰冷的話一下打破了這安靜了許久的氛圍，洛 感受著那有些虛浮的脈搏，她雖未診過翹楚的脈，但一想到那日父親的神情，心里雖有所準備，此時卻也覺得傷心至極，只得暗自嘆息。
「大少爺回來了嗎？」。
紅兒搖了搖頭，龐老夫人眼帶歉意的看著大伯母和五姨太太，驀地額頭上的青筋暴起，聲音中也透著少有的威嚴，「叫大少爺回來」，堂下伙計語聲微顫「大少爺出了城，聯系不上」。
「那就讓二少爺來，出了這麼大的事，卻不見個人，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老夫人您忘了，二少爺出國留洋去了走了已有半月」紅兒語聲顫抖著說罷瑟瑟的看了眼身子瞬間僵硬在那邊的翹楚兀自的低下了頭。
龐老夫人面色鐵青，看向洛 顫聲道「四小姐，翹楚的身子怎樣？」，這種墮胎的方子數以百計，唯獨這一味藥量難以拿捏，藥性又是最毒烈的，服用此藥者會失去生育的能力，因此被視為禁藥。想必那老郎中早已將這嚴重性告訴龐家人了，龐夫人詢問時我顧念五姨太太，只得搪塞而言。
洛 避開她的視線，看向五姨太太，硬生生的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現在還不可預知，還要在觀察些時日方可知道」。
洛 看著翹楚那越加蒼白的臉色，心里更加心疼「姐姐別太擔心，等養好了身體，我就陪你出去走走」。
走了，原來他真的走了，真的拋下了我，翹楚面無表情，只是機械著問「洛兒，我還能否再有身孕？」。
洛 看著她那虛弱的樣子，扇動著長長的睫毛，掩下那奪眶而出的淚水，深知這事是瞞不住她的「這藥雖霸道，但卻不是不可醫，姐姐還很年輕，當然還會再有身孕，只是你這麼瘦弱，要多吃點東西養好了身體才可以」。
因洛 與翹楚的感情一向要好，如今翹楚又病著，洛 又懂得醫術，索性的也就被留在了龐府。
龐家少女乃女乃服毒墮胎一事在城里傳的沸沸揚揚，龐家的口碑本就不怎麼好，如今更被說成是殺人的儈子手，洛 將這些告訴翹時，她的笑容里多了冷漠，回問道「難道不是嗎？」……
這些日子來，翹楚變得越加冷漠，心思變重了不說，眼神里也帶著幾許恨意，這恨意痛苦的緣由洛 自然了解，但卻不忍見她如此糟蹋自己。
「龐家沒一個好人，洛兒，你可記得那小桃紅？」翹楚背靠著軟枕，嘴角的嘲笑有些冷。
洛 疑惑抬頭，龐家的口碑一向不好，但也都是因為龐中遠的驕奢婬逸，又與龐家人何干。
翹楚白了洛 一眼，似是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思，接著娓娓道來「當初小桃紅抱著孩子尋來，本以為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孩子畢竟是龐家的血脈，龐家會給她個身份，誰料龐老太太以她出生下賤為由，說生下的孩子也是孽種，就將她關在柴房，每日只是送去一些殘羹冷炙，那小桃紅受不得這份委屈，便逃了出去」。
翹楚神情淒切說的緩慢，仿佛說的是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只是說道這里卻驀地停下，喝了口茶，似乎是在平靜自己的平心情，「那小桃紅出去以後，便將在龐家的遭遇說了出去，龐老爺擔心龐家聲譽受損，就讓龐中遠將那女子抓了回來，痛打了一頓，將她關在柴房內三天三夜，本就被打的半死又滴米未進，三日後早已奄奄一息，還是龐中遠的正室見她實在可憐就送了點吃的給她，龐夫人思來想去，就找了個方子熬了碗藥，直接灌進去了」。
龐家在城里一向囂張跋扈，這是洛 早就知道的，卻從未想過竟會做出這種事，如今听來也是憤怒「然後呢」。
翹楚冷笑「那女子的哭喊聲撕心裂肺，在我的院子都听得清晰，龐夫人命人將門栓死，任她哭喊，然後找個月黑風疾的夜晚將她的尸身隨便葬了」。
如此殘忍的畫面，洛 听得直冒冷汗「竟會有這種事」？。
「所以龐家沒有一個人是清白的，他們做出這種事就該讓龐家斷子絕孫，死後全下十八層地獄，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洛 心念微動「話雖如此，可姐姐卻不該作踐自己」。
翹楚掩下眼底的悔意冷笑，撫著自己干癟的小月復「洛兒，你知道嗎？這孩子未出生就背負著龐家的血債，所以我寧願他不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