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莫蘇石結束駕駛機甲的訓練以後，在帶著小怪物往回走的路上看到了毒蛇發布的公告。當時他被屏幕上出現的錄像所震撼，詫異于自己在暴走狀態下駕駛水平的高超，隨後就開始糾結自己和魔術師之間的差距，沉浸在自卑的情緒當中。
等他回過神來，就發現小怪物的狀態不對了。
「不可以侮辱……海先生……我沒有錯……不是玩具……精神力限制……停下……鑰匙……系統……」
小怪物如同夢囈一般，斷斷續續地說著意義不明的話語。
「李茶？」莫蘇石疑惑地喊著小怪物的名字，「你在說什麼呢？李茶，李茶？」
然而小怪物就像沒有听見他說的話，依然只是自顧自地低聲呢喃。
在夜深人靜的地下城，身邊是閃耀著金屬冷光的機械叢林，背景音是不時從遠處傳來的機械運轉的聲音，四下無人——這環境本來就夠恐怖的了。
偏偏騎在莫蘇石脖子上的小怪物還像中了邪似的，嘴里像念咒一樣念叨個不停，這就更叫人心里發麻。
「……你這是在嚇我嗎？」。
回答莫蘇石的仍舊是破碎的囈語。
莫蘇石感覺得到，小怪物的身子在微微地顫抖。是覺得冷嗎？
可是，地下城沒有四季之分，日夜溫差也不大，環境的溫度總是很宜人。而且就在他們身邊不遠處，還有一個管道口噴涌著熱騰騰的蒸汽，使附近的溫度大幅升高。在這兒站的時間長了，莫蘇石都覺得有點兒熱，小怪物怎麼還會覺得冷呢？
「李茶！」莫蘇石一邊繼續呼喊著小怪物的名字，一邊把他從自己脖子上放下來，摟在懷里。
這下他才終于能夠看見小怪物的臉。
此時的小怪物，看起來就像機械一樣冰冷。面無表情，毫無生氣。眼楮睜得大大的，目光卻沒有焦距。就連他身體顫抖的動作，還有嘴唇翕動的節奏，都給人一種不像活物的感覺。
換個敏感點兒的人，在深夜無人的街道上看見一個小男孩做出這種神態，早就該覺得毛骨悚然了，膽小點兒的說不定還會嚇得大叫起來。
可是以莫蘇石的遲鈍，他根本就無法體會其中的恐怖意味。
「這是……病了？還是壞了？」他苦惱地自言自語。
小怪物的狀態很不正常，這個他當然也看得出來。但是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他的機甲出了問題，當然得由他這個機師來想辦法。人會生病，電腦會出故障。小怪物是個由人類改造出來的機甲，是不是意味著兩種情況都有可能在他身上發生？不過莫蘇石既不懂醫學，也不會維修機甲。他甚至無法分辨，小怪物現在需要的到底是醫生還是維修技師。
莫蘇石想用精神力跟小怪物連接起來，試試看能不能用這種方法和他溝通，問問小怪物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之前都是由小怪物主持連接的，他自己根本不需要做些什麼。現在他要主動發起連接，倒不知道該怎麼做好了。
這可真是傷腦筋。
之前的原地轉身動作訓練，讓莫蘇石直到現在還覺得暈暈乎乎的，腦子里像塞了一團漿糊。在這種狀態下，他還得思考怎麼處理突發狀況……那感覺，簡直就像宿醉以後，還得熬夜撲在鍵盤上敲代碼，難受之極。
不管怎麼說，先帶他回去吧。莫蘇石最終做了這個決定。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距離勞改工廠就只有幾分鐘的路程。小怪物的情況，他一時半會兒也搞不清楚，而他自己則非常需要休息。與其在這兒不知所措地瞎想，還不如先回房間再做打算。
就算不能讓小怪物回到次元空間里躲起來，把他藏在房間里也沒關系。賀祥和齊巧都已經接受了小怪物的存在，而且似乎都很喜歡小怪物賣萌時天真可愛的模樣。雖然他們好像是把小怪物當成了什麼幽靈……反正，他們應該都不會反對讓小怪物待在房間里。
莫蘇石把小怪物緊緊摟在懷里，便抱著他往工廠走。
沒有了小怪物的精神力掃描，莫蘇石從進了工廠到回房間的路上，好幾次都差點被巡邏的軍人踫上。還好魔術師的視覺和听力都很靈敏。借助這個優勢，莫蘇石每次都能比巡邏兵早那麼一點兒發現對方，及時躲開。
一回到房間，莫蘇石就重重地松了口氣。
平時總覺得小怪物只是躲在自己身邊，並沒發現他幫了自己許多忙。這會兒小怪物一倒下，莫蘇石就開始各種不習慣了。
怎麼會這樣呢？
他上輩子就一直是獨自生活，從來沒覺得孤獨是什麼難以忍受的事情。小時候，看到弟弟總是比自己受寵，他還多少會有些心理不平衡。後來習慣了，也就覺得沒什麼了。就把自己當外人好了，父母和弟弟就是一個完整的家，自己只是多余的，自己只要一個人生活就夠了……
明明早就習慣一個人了，早就習慣得不到任何人的回應和幫助了。
為什麼察覺到小怪物沒有回應自己，不能再幫助自己的時候，他還會覺得失落呢？
莫蘇石小心翼翼地把小怪物放在自己床上，他自己則坐在床邊，默默地發呆。他的腦袋還在發暈，太陽穴脹脹地疼，緊張了一天的身子也累得到處發酸。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小怪物毫無生氣的樣子，他就覺得沒有心情睡覺，連躺下試試閉目養神都不想試。
他就這麼呆呆地坐在床邊，看著小怪物蜷縮在被子里，一邊發抖一邊說著胡話。
到底這麼看著有什麼意義呢？
他想起上輩子看到過的一個說法——有些人下載東西的時候，總是喜歡盯著進度條看，仿佛這樣就可以傳遞能量給自己的電腦，讓它下載得更快似的。莫蘇石以前並不會干這種傻事，可他覺得自己現在做的事情就跟那差不多。
也許這樣迷迷糊糊地看著小怪物，就是希望能早點看到他醒來吧。明知道這樣做毫無意義，可是卻不知道怎麼做才好……于是也只能這樣，給自己心里一個安慰了。
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他只覺得整個人漸漸變得恍恍惚惚。他的眼楮已經半眯了起來，視線雖然還是朝著小怪物所在的方向，卻已經看不清小怪物的模樣。
這時，他忽然听見有人似乎大聲說了一句什麼，把他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喚了起來。
「呃……什麼？」他完全沒听清對方說的話，便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方才吵醒他的那個聲音再次說道︰「我說，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坐那兒干什麼呢，石頭老大？」
這次莫蘇石總算是听清楚了。這分明是賀祥的聲音，也只有賀祥會叫他石頭老大。
「啊，賀祥。」他朝賀祥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略略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我……我睡不著，你不用管我。」
「睡不著？你看你都累成那樣了，居然還說什麼睡不著？」話音未落，賀祥已經走到了莫蘇石的床邊，毫不客氣地在他身邊坐下，「石頭老大，你這就太見外了吧？跟我你都不說實話？」
什麼叫太見外了？莫蘇石心想，原來在這個世界，才認識兩天的人就算是很熟的朋友了嗎？
不過他沒心情質疑賀祥的話，只緊張地攔著賀祥要往後靠的趨勢︰「呃，小心，別壓著……」
賀祥那麼壯實的身板兒，一個不注意壓到正在「生病」的小怪物身上，還不得把可憐的小家伙給壓壞了？莫蘇石心里一著急，手上一用力，就把賀祥往外推。再加上賀祥本身也沒防備，他這麼一推，就把賀祥整個人推到了地上。
地下城的房間可沒有平坦的地板這種東西。賀祥跌到地上，一就坐在了凸起的機械組件上，疼得他哇哇大喊。
菊花殘，滿地傷。
「嗷——！」賀祥狼嚎了一聲，「石頭老大，你這是要鬧哪樣啊！」
莫蘇石也沒想到會鬧出這種亂子，當即手忙腳亂地扶他起來，嘴里不停地道歉。他好不容易把賀祥安撫好了，賀祥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他的床上。賀祥現在終于發現莫蘇石的床上有人了。
「什麼？石頭老大，你居然在床上藏人？而且藏的還是個小男孩？」賀祥警惕地捂著傷痕累累的菊花，「你對小男孩有那種興趣？那……大男孩呢？」
「我沒有！」莫蘇石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腦袋更暈了，「瞎想什麼呢？你仔細看看，他也是你認識的人啊。」
賀祥聞言便認真看了看莫蘇石床上那個人的面孔。
「咦？這不是小十二嗎？」。賀祥總算看清了小怪物的樣子，表情卻變得更古怪了，「石頭老大，你也太饑渴了吧，連幽靈都不放過？天啊，你看你把他折騰成什麼樣，小臉兒煞白煞白的！」
莫蘇石徹底對他的想象力無語了，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而且，小怪物的皮膚本來就白，他們兩個不就是因為這樣，才誤以為他是幽靈的嗎？這下怎麼又成他莫蘇石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