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那個，你叫什麼名字來著？」教官卻突然朝莫蘇石喊了一聲。
莫蘇石停了青蛙跳和報數，站直了身子，回話︰「我叫莫蘇石。」
「難听的名字，又長又不好記。」教官不悅地嘟噥了一句，「石是哪個石？」
「石頭的石。」莫蘇石暗自苦笑一下，心說不知魔術師要是听到有人這麼評價他的本名，會是什麼表情。
「那以後就叫你石頭。」教官不容置疑地說，「石頭，你過來。」
「是，教官。」莫蘇石應了一聲，有些忐忑不安地走到教官和那個少年的身邊。
這樣近距離地看，少年的慘狀就更是觸目驚心。褲子上血淋淋的一片，粘在早已被打得變了形的大腿上。想到褲子里面血肉模糊的樣子，莫蘇石就不由一陣胃酸。還有少年的手腕，也被手銬磨得沒一塊好皮，大量鮮血順著手臂流下來，染紅了他的臉頰和衣襟。
教官看出莫蘇石被少年的慘狀震住了，竟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從懷里掏出一把鑰匙，拋給莫蘇石︰「你來幫他把手銬解開。」
接過鑰匙，莫蘇石為難了一下，才回答︰「是，教官。」
少年的手腕傷成這樣，取下手銬的時候一定很疼。如果可能的話，莫蘇石真不想由自己來做這件殘忍的事情。但是仔細想想，總得有人幫少年取下手銬。要是讓教官來做的話，想必一點兒也不會對他憐惜，肯定會粗暴地把他弄疼。
手銬繞在橫梁上，對莫蘇石來說太高，操作起來不順手。為了取手銬的時候盡量不讓少年受更多的傷害，莫蘇石把鑰匙叼在嘴里，手腳並用地爬到橫梁的上方。找了一個能讓雙手靈活動過的位置，這才開始動手解手銬。
盡管莫蘇石已經盡可能地小心，少年還是疼得直抽氣。
「好了。」莫蘇石把手銬解了下來，和鑰匙一起叼在嘴里，又從橫梁上爬下來。
教官好笑地看著他︰「石頭還挺溫柔啊？解個手銬還爬上爬下的。」
莫蘇石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便把手銬和鑰匙交還給教官︰「您的東西，教官。」沒多說話。
接過手銬和鑰匙，教官把它們跟鐵尺一起別在腰間，又問莫蘇石︰「你剛才做了多少個青蛙跳？」
沒想到教官還會提起這碴兒。莫蘇石回想了一下，答道︰「三百七十一個。」
魔術師的身體素質果然夠變態的。莫蘇石連續做了這麼多個青蛙跳，卻還是臉不紅氣不喘。
「不錯，看樣子確實沒有偷懶。」教官看了看手表，然後對他點點頭，「好孩子就該有獎勵。你不用參加早訓練了，現在就到食堂去吧。就像我之前答應的，今天早上你可以吃到飽。」
「是，教官。」
「把這小子也帶去。」教官指指那個少年，「你負責喂飽他，還有找人處理一下他手上的傷口。別讓他手廢了，等一下干不了活兒。」
「是，教官。」莫蘇石倒是很樂意照顧這孩子。
少年的腿實在疼得厲害，走路怎麼也走不快，幾乎像是蝸牛爬。照他這速度，等天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爬到食堂。而且因為少年主要的傷在大腿後側，莫蘇石背他也不是，抱他也不是，一時便犯了難。
教官頓時臉色就黑了，壓著嗓子吼了一聲︰「還嬌貴起來了是吧？要不要再給你松松皮肉？」
被他這麼一嚇，少年又沙啞著嗓子小聲哭起來。忍著疼，一瘸一拐地加快腳步。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走得很慢。
莫蘇石怕教官生氣起來，又把這孩子怎麼樣，便對少年說︰「等等，你先站著別動。」
少年不知道他要干啥，看了他一眼，還是停下了。
只見莫蘇石走到少年面前，做了個半蹲的動作，俯身向前。他用右手臂輕輕環住少年沒有受傷的小腿，左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肩︰「好了，趴上來。」
這是他上輩子在電視里看到過的姿勢。某些土匪劫肉票的時候，就會像這樣把人架在肩膀上。肉票的腰卡在土匪的肩膀上，上半身越過土匪的肩膀，腦袋朝下，面朝土匪的背部。這樣的姿勢，會讓肉票腦袋充血，很不舒服。而且高高翹起，也會讓肉票覺得恥辱。
但是對現在的少年來說，這樣的姿勢可以讓他的大腿後側不必受力，倒是個體貼的姿勢。
少年愣了一下，小聲擠出一句「謝謝」，就不客氣地趴到了莫蘇石身上。
莫蘇石扛起少年，大步飛快地離開。走出操場的時候，他就不由松了口氣。
那教官可真是個魔鬼。莫蘇石在心里默默下著評語。
把少年帶到犯人們吃飯的食堂的時候，已經有個小兵等在那里了。這小兵自然是教官派來的，負責提前把食物分發給他們，順便也帶來了傷藥和繃帶。
「東西放這兒，你們自便吧。」小兵把傷藥和繃帶，還有絕對不止兩人份的早餐，放在他們面前的桌上，「教官說了，你們吃完飯就可以先去車間。」說完便徑自離開。
于是，食堂里只剩下莫蘇石和少年兩個人。
少年說想先上了藥再吃東西，莫蘇石就一邊給他上藥，一邊跟他聊天。
問到少年是為什麼被抓進來時，少年忿忿地回答︰「他讓我來廠里幫忙加工機甲零件，還不給工錢！因為勞改工廠的生產量跟他的待遇掛鉤，這個月加工的零件還差一些數量才達到優秀的指標，他就把我抓來幫忙！」
莫蘇石一愣，他沒想到居然只是為了這麼簡單的原因。
「為什麼偏偏是你？」莫蘇石覺得奇怪，「就算他要找人幫忙，也不一定要找個小孩啊？」
「什麼叫小孩？」少年不悅地抗議，「我已經十四歲了，魔術師大人在這個年紀都已經當掌領兩年啦。我是沒有魔術師大人那麼厲害，但好歹也是一家機甲店的店主！」
魔術師還真是躺著也會中槍。莫蘇石苦笑一下，無視魔術師這個話題︰「你開了一家機甲店嗎？難道店里的機甲都是你做的，零件也是你加工的，所以教官才會抓你來幫忙？呃，等等，機甲店……啊，我見過你！」
難怪之前他就覺得這孩子眼熟。莫蘇石想起來了，這不是他第一天找工作時，在第一家機甲店遇到的那個店員嗎？當時他還以莫蘇石沒有「文憑」為由，拒絕了莫蘇石的求職呢。
「你是？」少年疑惑道。他到現在還沒認出莫蘇石。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了。」莫蘇石不好意思地笑笑，「也就是幾天前的事情吧，我出去找工作的時候，在你家店門口看機甲看呆了。當時你跟我說，不買東西就不要擋在門口。」
少年恍然大悟︰「啊，是你！我想起來了。你怎麼跑這兒來了……而且還穿著囚服？」
「呃，我現在是勞改犯。」莫蘇石模了模鼻子。
「犯了什麼事兒？」少年問。
「就是……干擾軍隊巡邏。」莫蘇石想了想，覺得說出破壞公物這個罪名還是有些不妥，「好不容易有機會駕駛機甲，一下子太興奮了。」
「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被抓？」少年驚怒，「這些軍人真是混蛋！如果讓葉大人知道……」
話沒說完，少年就突然醒悟似地閉了嘴，警惕地看著莫蘇石。
難道這孩子真的跟葉奪有什麼關系，卻不想讓人知道？莫蘇石心里暗自猜測，表面上卻裝作沒有听見少年的話，迅速轉移話題︰「行了，這樣你的傷口就算處理好了。不過你的手還是盡量不要使勁兒，多點休息比較好。要不要我喂你吃東西？」
見莫蘇石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剛才提及了葉大人，少年先是一副放了心的表情，然後有些羞澀地漲紅了臉︰「啊？嗯……你喂我吧。」
兩人大約在七點十分左右吃完了早餐，莫蘇石又扛著少年去了車間。犯人們七點要參加早訓練，七點半吃早餐，八點鐘才到車間集合，所以他們來得比正常工作時間早了許多。
老師傅們都還沒來，在車間等候他們的依然是之前那個小兵。他把一張卡片遞給莫蘇石，然後為兩人開啟了車間，讓他們進去，他自己就守在門口。
卡片是用來記錄犯人們的工作量的。
犯人們每天來到車間的第一件事，就是佔一張工作台，並且在工作台上打卡。之後，他們可以到原料池中挑選要加工的原料。所謂原料池，其實叫垃圾池或許還貼切一點，而所謂的原料也就是各種垃圾。挑好之後，犯人就可以回到工作台邊，開始對原料進行加工了。
在工作台上有一個管道口，犯人們可以把加工好的零件往里面放，那樣零件就會被傳輸到老師傅們的手里，對零件的質量進行檢查。
從通道口通過的零件會被標上一個編號，記錄這個零件出自哪張工作台。如果零件的質量過關了，老師傅們就會給這個工作台加上一分，而在這個工作台上打過卡的那張卡片，也會由此增加一點記錄。
就是用這樣的方法，來記錄犯人們每天加工的零件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