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謹打開房門，這小小的房子里充滿了蘇惠的味道，可隨處可見肖謹自己的小心思。客廳牆壁上掛的是肖謹去市場上淘來的裝飾品，沙上搭配的也是肖謹最喜歡的墊子，茶幾上擺的水果盤是男性化的四方造型，電視櫃為了放肖謹那一堆的cd而特意加了一組抽屜，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肖謹和蘇惠的影子。
肖謹無法忍受，無法忍受這種蘇惠心底里不重視他的感覺，他要就是要全部，以任何借口任何形式的離開他都不能忍受。
她就要走了，就要離開了，就要和那個心心念念了十幾年的男人一起回老家了，這種想法折磨著肖謹。
老爸，你希望你的狗崽子能過普通人的生活，可是跟狗一樣的努力了這麼多年還是不能夠。因為不是一個家庭健全的人，因為不能坦然地說出來歷，因為年齡太小，因為太有主見，所有優點在一個父親面前成為缺點。
肖謹用力張開嘴巴，無聲吶喊，心從胸膛跳出來。
老爸，你說人生得失不過平衡二字，失去了不必傷心總會回來，可是他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正常的生活，還是沒有得到。
人在危險的邊緣有強烈的自毀**，站在懸崖上會想如果就這樣跳下去會怎麼樣，努力在沙灘上修建沙子城堡卻在最後關頭一腳踏碎。
肖謹堅持到了最後，卻看不到想要的答案，那就毀滅吧，一切都回到原來的地方。他還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小乞丐，蘇惠還是那一個在川地等待著賈嘉聰來尋找她的痴情女子。而一切都不曾生過。
砸碎自己最喜歡地那一套餐具，把水晶擺件都扔到垃圾堆里，所有的照片全部撕碎沖到廁所里，蘇惠送的東西統統都不需要了，他要帶走了僅僅是自己而已。
肖謹最後環視小小的房子一眼，他從來沒有對家做過具體的幻想。只要有蘇惠的地方他都能安心地呆下去，可是蘇惠真地不需要他。
肖謹暈頭暈腦拿了自己所有的東西關手機回學校，沒有洗漱自己，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緊緊地裹起來，一個人都不想看見。
肖謹看到了記憶里地那個家。家門口巨大地池塘綠波蕩漾。父親站在池塘邊上背著手看工人撈池塘里密密麻麻生長地水葫蘆。姐姐們在一邊把買回來地金魚放在小盆子洗干淨。媽媽站在樓上看著他們笑。可是他自己呢？肖謹努力張開眼楮看不到自己。他用盡全身力量想要開口說一句話。憋得滿頭大汗也無用。
「你在床上蹦什麼呢？快起來快起來！」老大在下床拼命用腳蹬上鋪地床板。
肖謹張開眼楮。伸手模一模頭。滿頭大汗。
「你沒事吧？」老大翻身起來頭放在上鋪邊上。「你小子真奇怪。天都大亮了還不起床？」
肖謹懶洋洋道。「沒事！」
「畢業設計都做好了？」老大戲著臉過來。
肖謹悶悶點頭，翻找出大衣口袋里的把數據改改老師應該看不出來，但是答辯還是要你自己準備的。」
「明白！」老大樂暈了沖到教室炮制論文去。
肖謹躺得有點無聊，他這幾年來螞蟻一樣忙碌來去，居然記憶里就沒有晚起逃課的時候。有人說，如果大學里不上通宵網逃課談戀愛，那大學就不是完整的，這樣看來肖謹的大學生活只完成了一半，他想把剩下的一半也完成。他刻意不去看時間，不桌上地課程表，也不找人打听老師上課說了些什麼。一個人在宿舍里轉悠。地掃了三遍，每個人的書桌整理的一次。連窗戶玻璃上最微小的灰塵也清理干淨。
「還有什麼是應該做地呢？」肖謹痛苦地思考，卻現要消磨時間真的難。
肖謹帶了錢包和鑰匙。下樓。正好是上午放學的時候，一撥一撥的學生從教學樓里出來，塞滿了通往食堂和宿舍的道路。人流往吃住的方向，肖謹卻逆流走向校門口，所有人的臉都面對著他，他不斷地側身相讓，最後現自己無法前進。肖謹四顧，只有他一個人獨自往前，他是不合時宜的。
父母們教育子女，無論做什麼都要隨大流，不管大流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至少你地人群中不是孤立地，對于生存來說這簡單了許多。
「這都是我自找的！」肖謹苦笑，既然父親說了應該去過普通人地生活那就乖乖去找以前的親戚們好了，不管是欺騙還是強迫讓他們吐出以前借地錢就好，隨便找一個地方安穩下來何必去做乞丐呢！既然做了乞丐，就該守著乞丐的本份，或是流浪討口，或是四處賣藝，何必奈上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既然被這個女人收養了，那安分地當一個被別人養大的人，找到工作後經濟上表示一下感謝就可以，何必想要和這個女人建立一個新的家庭呢！
一切都是虛妄。
肖謹在人群中左右躲閃，終于走出校門，穿進一個小巷子里，巷子兩邊密密麻麻全是網吧，他隨便挑了個裝修新一點的走進去，濃烈的塑膠味道，人體熱烘烘的汗味，各種食物的味道撲面而來。他買了十塊錢，拿了個小紙片，隨便選了台機器登錄上網。
別人通宵是做什麼呢？大概是打游戲吧！肖謹點開電腦桌面上網絡游戲的小標志，戴上耳機，厚重的音樂聲中一個所謂的恢弘的游戲開始了。
肖謹操作著桌面上那個小人兒在不同的地點來來去去，無聊地對著怪物們砍殺，重復千萬次同樣枯燥的動作，有什麼樂趣呢？他停下手來，扯開耳塞揉揉酸痛的耳朵。招手叫網管給自己點一個炒飯。
不遠處幾張凳子拼湊在一起成一個簡易的平台，一個長男子以艱難地姿勢躺在上面睡覺。網管端了米飯過來，看肖謹好奇笑道，「那個人啊，他在打破紀錄呢！他最高的一次記錄是連續4o天通宵！」
肖謹微微皺眉，「不上課？」
「上啊！晚上通宵到第二天早晨八點。正好吃完早飯上課，上課補眠。中午吃完飯上完課又過來一直到晚上十二點，然後十二點後繼續通宵。到今天為止是4o天，實在受不了了就沒去上課。」
肖謹埋頭吃飯，「也不錯！」
網吧的椅子並不是很舒適。肖謹身高又比較高，手腳放不卡僵得難受，坐一個下午比開一個下午的車還要難受。時間越晚，網吧里的人越多，各種混亂的味道縈繞，肖謹不得不結帳走人。
空虛，無限地空虛。
肖謹晃晃悠悠穿過校門外密集的小吃區，穿過一桌又一桌**劃拳相互傾訴理想的青年。穿過一對又一對對未來充滿美好幻想的情侶。年輕人，總是說得太多，一張桌子上同時三兩個人都在說，可是誰在听呢？
「肖謹！」小朱從人堆里穿出來。拉住恍神的肖謹，「你在干什麼呢？過來吃宵夜啊！」
肖謹慢悠悠回頭，往小朱指點地方向看過去，林曉坐在一張小桌子上喝酒，一大杯的啤酒咕咚一下子就下肚。他邁開長腿走過去，抽了張小凳子坐下來，林曉眼皮都沒抬一下就把還剩一半啤酒的酒瓶推給他，「都是你的。」
肖謹默默拿起來，直接對著嘴巴倒。
小朱找老板又點了些菜，過來道。「你還沒吃菜。先別喝了啊！」
肖謹用袖子擦擦嘴角流出來的啤酒泡沫，深深打了個酒嗝。「沒事！」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啊！林曉說事情都解決了！我們今天晚上是出來慶祝的，林曉請客！本來要打電話找你的。你電話打不通，沒想到在這里又遇到你了！」
肖謹看林曉，林曉垂下眼楮不看任何人。
「那就好，解決了就好！」肖謹拿起筷子吃菜，「我再喝一杯，自罰！」說完拿了一瓶新開的咕咚咕咚喝起來，看地林曉和小朱面面相覷。
小朱奪了肖謹的酒瓶，「不要喝這麼猛啊！」
肖謹放開酒瓶，「好了，我要回去了，再見！」
小朱起身要阻攔，林曉按住她的手微微搖頭。肖謹笑一下瀟灑轉身，兩三下消失在人群中。
「到底哪一個窗戶才是我的？」肖謹站在宿舍樓下報欄處仰望宿舍大樓，每一個窗戶都透亮透亮，可是肖謹不想太快回去。
蘇惠從報欄後面轉出來，靜靜地站在肖謹身後，看他不時疑惑地揉眼楮懊惱地嘆氣，上前伸手拉了拉他地衣服。
肖謹機械地轉頭，沙啞道，「你不是在醫院？」
蘇惠嘆一口氣，「一大早回去就現家里亂糟糟的，還以為遭了強盜。」
肖謹笑嘻嘻道，「是啊是啊，遭強盜了！」
「錢什麼的都沒丟，貴重的東西也在！」蘇惠淡淡道，「你手機打不通，我就睡了一覺來找你。你宿舍的人說沒回來，我就只有在這邊等。」
「你應該去醫院照顧他，他身體不好又是一個人，你有責任的！」
「你不要說氣話！」
「好啊，那我求求你告訴我你想的是什麼啊？你一定要告訴我啊，我想不明白！」
蘇惠臉色為難。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對不起，實在很對不起。」肖謹忍不住聲音高起來，有不少路過的人扭頭看。
蘇惠忙拉著肖謹往宿舍樓後面人少的樹林走。
「蘇惠，你知道不，你第一次見我並不是我第一次見你！」肖謹越走到黑暗的地方越冷靜，「我第一次看你地時候，你特別傻！一個裝成殘廢地人爬在小木頭車上唱歌，就是那個流浪歌，你就傻乎乎地把身上的零錢全部都給他了。我就想世界上怎麼又那麼傻地人呢，每天路過那里每天都給錢，聰明的人早就知道有問題了，可是你還是給錢。你不知道吧，我還幫那個假殘廢買過飯，他給我錢，後來分開了，我得找一個傻蛋一樣地人收養我啊。」
蘇惠吃驚地抬頭，黑暗中看不清楚她的眼楮。
「我都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我想好的辦法都沒用上，死皮賴臉賴上你你就不能拒絕了，太簡單不過了。可是，你告訴我啊，是不是只要是一個人這樣賴上你都可以？」
「你不要瞎說！」蘇惠聲音有點抖，「事情並不是這樣的。」
「那是哪樣的啊？」
「你說那個裝殘廢的啊，我知道他是裝的啊，我看到過他爬起來收拾東西。他後來還和我說話，說他要回老家了，拜托我偶爾給你點吃飯的錢！」蘇惠有點難堪地扭開頭，「他說他要把生意轉給一個沒有雙手的人，他錢存夠了，要回去修房子。」
肖謹一下子安靜下來，「你不生氣？」
「他的歌挺好的！」蘇惠澀澀道。
「我特別可笑，是吧？」
蘇惠伸手抱住肖謹，「怎麼突然就鬧別扭了呢？」
肖謹推開蘇惠，「你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
「所以我才問你呀！」
「我說了多少次？我現在不想說，我不說你就永遠不知道。你不會了解我，我也不了解，我們兩個沒有關系才最好！」肖謹大聲吼出來，「我都是為什麼啊？」
肖謹全身不可抑制地抖，蘇惠不明白他，這一點是插在心髒上的刀，一踫就血流如注。
蘇惠用力抱住肖謹，手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著。
肖謹抬頭，眼楮在黑暗里光，「蘇惠，你可不可以說一句話？」
「什麼？」
「你可不可以說，肖謹，請你和我一起回老家，我們一起生活！」
蘇惠手僵持了一下，聲音有些抖，「肖謹……，對不起…….!」
「我可不可以說，蘇惠，請你為了我留下來？」
蘇惠仰頭看肖謹的臉，肖謹別開眼楮，「好吧，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的。」他的確應該安安靜靜地走開，流浪的狗不是群聚而是獨居。
「你就這樣走了？」蘇惠在他身後道，「我還沒有說完！」
肖謹閉上眼楮微微仰頭，眼淚橫流入耳洞。
「肖謹！」蘇惠的聲音顫抖，「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每次都這麼愛生氣？」
肖謹心頭一刺，「每一次老老實實和你說什麼都是得不到的，你也不會主動給我。」
蘇惠忍不住眼淚，「肖謹，對不起！」她走上前狠狠抱住肖謹，「讓你陪了我這麼多年，可不可以請你以後也陪著我？」
肖謹放聲大哭，如同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