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掛了電話出來，表情極其不自然，仿佛做了什麼錯事一樣臉漲得通紅，連看都不敢正眼看陳勁一下。陳勁跟肖謹說了會閑話，看蘇惠冷淡的樣子，找了個借口回家了，說看見楊萬琴轉告一聲。
蘇惠看陳勁走出去，筆挺筆挺的背影在人群里特別引人注目。
「別看了，有什麼好看的啊？」肖謹座一個空閑的電腦面前，擺弄鼠標上網，「你這個人真是，怎麼連說個慌都說不好？」
蘇惠糾結一下，掏出手機繼續撥號碼，要是被陳勁現楊萬琴在外面風流瀟灑，那事情就真的大了，那也是她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她哪一次出去玩不是把手機關了的？你就別管了！」肖謹幸災樂禍。
蘇惠瞪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楮跟嬰兒的眼楮一樣清澈，「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肖謹看別的人都在忙，沒注意這邊，頭湊過去道，「琴姐跟你不一樣，她那個人就愛玩，喜歡刺激。說不定這一次她還覺得驚險好玩呢，你在一邊慌里慌張的反而把事情搞糟糕了。放輕松，沒什麼大不了的！」
「怎麼這樣說？她才不是那樣的人！」蘇惠賭氣。
肖謹不說話了，蘇惠是一個死腦筋，對人的印象也是永恆不變的，她要覺得那個人是好人那就一輩子都覺得那人是好人，要第一印象那人不怎麼樣永遠都喜歡不起來。這也是讓肖謹苦惱的地方，因為在蘇惠眼楮里，他永遠都是那個全身髒兮兮餓得皮包骨頭的小乞丐而已。
蘇惠覺得怎麼樣也要聯系到楊萬琴，在店門口張望了半晌也沒見她的身影，整個人就有點泄氣。
「你說，陳哥挺好的，萬琴怎麼還是那麼貪玩？」蘇惠想不明白。陳勁和楊萬琴是她羨慕的青梅竹馬的代表，兩個人從高中時代就認識，大學里也是聯系頻繁，畢業後又瀟灑了幾年結婚了。這個姻緣是青梅竹馬的典範，一說起來都是讓人羨慕的對象。
「都這麼晚了。去做飯吧！我餓了！」肖謹耍了半晌。見她還在苦惱。抱怨道。
「就知道吃！」蘇惠抱怨。卻還是乖乖起身去小廚房做飯。里面已經有她準備好地菜。
因從小在蘇地長大。蘇惠地口味偏甜酸。即使來這個西南著名地城市生活了這麼多年還沒有辦法適應那麻辣辣地口味。肖謹地口味卻是非常地多變。他不僅能吃甜酸。更是嗜辣如命。每次兩個人去吃火鍋。蘇惠都不用店里提供地油碟。而是自己另要一個干淨地碗。只加一些姜蒜香菜油鹽和醋就足夠了。肖謹卻要用最辣地那種碟子。吃了不夠還要另加辣椒。
蘇惠在廚房有絕對地權威。只要是她做飯地話是一點辣椒和花椒也不沾地。剛開始地時候肖謹吃不慣抱怨。久了卻也就沒有話說了。店里地員工均是川人。吃不慣這沒有滋味地菜。也只得自己動手再做。
她出去問店員是在店里吃還是買盒飯。大家都說買盒飯。蘇惠笑笑回廚房量米蒸飯。將菜分類洗干淨再處理好裝在盤子或者盆子里。等米飯要熟地時候再下鍋炒過。
「姐。你怎麼就那麼喜歡琴姐啊？」肖謹站廚房門口看蘇惠切菜。肖謹什麼事情都能很快上手。唯獨廚房里地事情卻是怎麼也學不會地。看蘇惠地菜刀在菜板上叮叮當當就覺得恐怖。為什麼人能訓練到看也不看手上地菜就切出那麼均勻地絲來？
「好朋友來的！」
肖謹不屑，若說是好朋友，他還真就沒見楊萬琴對蘇惠好過。楊萬琴是一個標準的自私女子，打扮時髦漂亮，追求衣服和飾，收入不錯，性情自私，貪圖安逸，習慣使喚人。她更是沉迷在玩樂中，白天無精打采，晚上精神百倍，城中稍微出名點的酒吧她都很熟悉，更是對娛樂場所如數家珍。這樣一個女子能是保守如老太婆的蘇惠的朋友，肖謹是怎麼也想不通的。
蘇惠笑，「萬琴人又漂亮，做事情也能干，自己也有能力，還是一個很熱心的人，當然是一個好朋友。當年要不是她說你應該去讀書，我才不要花錢去找關系讓你插班讀書，你應該感謝她。」蘇惠打開水龍頭沖沖手，道，「你每次回來就知道找我胡鬧，去看店啊，他們有不熟悉的地方你給教教。」
肖謹笑，「我做這個做煩了，不想再做了！」
肖謹剛上大學的那一年，每到空閑的時候就上店里來幫忙，蘇惠知道他什麼都會就生了依賴的思想，什麼事情都讓他做，那一段時間正好來打印圖紙和做標書的人又多，累得夠嗆了。肖謹不服氣讓蘇惠給工錢，蘇惠卻說幫他存起來了，不讓他亂花，氣得肖謹誓以後再不來幫忙的。
肖謹看著蘇惠的動作，半晌，道，「給我說說你的家好不好？」
蘇惠的手頓了一下，勉強笑道，「有什麼好說的呢？」
「我要和你一起回去，你給我說說，我才知道怎麼對你爸媽好啊！」肖謹做出有點憂郁的樣子，「你知道我在這個世上只你一個最親的人了，如果能再有兩個，會很高興。」
蘇惠扭頭看肖謹一下，他的眼楮被額頭的頭擋住，眉眼下面是陰影，整個人顯出幾分可憐來，蘇惠有點受不了，心一軟，道，「怎麼突然想起來問了？」
「因為你突然說要回家，我嚇到了！」肖謹笑，這幾年來蘇惠一次也沒有談起過自己的家，他以為她是和他一樣沒有家的人，他以為能和她永遠在一起。
蘇惠在干毛巾上擦了擦濕漉漉的手，道，「家在蘇北，就是一般的家庭吧，我爸三十多才生了我一個女兒，我媽從來身體就不怎麼好。爸以前是給人做鋁合金門窗的，我媽在鎮上開店。」
「听起來真好啊！」肖謹笑得眯起眼楮，「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嗎？」
蘇惠笑，「當然很好了！我爸三十幾才有我一個小孩，真是對我不要太好。只要是我喜歡的東西他都會給我弄回來，不管是多貴的。」
「那他們喜歡我這樣的嗎？」肖謹又問。
蘇惠抬眼看肖謹，修長的身體，明亮的眼神，甜蜜蜜的嘴巴，人又聰明。她仿佛看見了那個人，那個人總在所有人面前自信滿滿地說著一些話，大家都會為他奇特的想法驚嘆，于是，笑道，「喜歡，非常喜歡！」
是真的喜歡呢，過自己女兒的喜歡，因為擁有這樣的小孩就是擁有的未來幾十年的希望，就是擁有了讓別人羨慕和驚嘆的資本，而不是像她這樣讓大人覺得憂愁和焦慮。
「你怎麼說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肖謹偏頭看蘇惠又不自覺地露出那種向往又憂傷的申請，「他們喜歡你還不好嗎？」
蘇惠伸手松了松臉皮，「好啊，我沒說不好！」
肖謹深深呼吸一口氣，有點想問那個一直不敢問出口的問題。
蘇惠總是在看別人闔家歡樂的時候心情不好，也總是在過節的時候憂郁，肖謹一旦問一點關于家的問題就暴跳三尺。
「那你……」肖謹听著水龍頭口上的水滴滴下來清澈的聲音，「為什麼離開那麼好的家呢？」
蘇惠猛然抬頭，白生生的臉蛋看著肖謹，眉毛倒立，「關你什麼事啊？」
肖謹聳肩，轉身出去不再多說。
蘇惠討厭肖謹這樣識趣又不識趣的態度，他總是在她心情不錯的時候問這個問題，問了這個問題看她火了又馬上不問轉身走人，仿佛逗老鼠玩的貓一樣，讓她感覺非常不好。
肖謹站在店門口透氣，冬天看不見太陽，天很快就黑下來，路燈也亮起來，站了一會兒就看見一輛黑車停在店門口，車門打開，楊萬琴風情萬種地走下來。
肖謹有些惡意地盯著她跟車里的那個人說再見，再惡意地看她走上台階，笑嘻嘻道，「琴姐，又跟哪個帥哥出去玩了？」
楊萬琴揮揮手，「哪里是帥哥啊，一個普通朋友。」說完往店里張望，看明晃晃的燈管下面忙碌的店員，道，「今天做東西的多不多？不會又要加班吧？」
做印務是一個辛苦的工作，因為很多老板都是趕著在投標截止的時候才來做標書，而做的過程中又會有許多的修改，若是稍微大一些的工程那做的標書厚度和數量成幾何增長，因此每接一個稍微大一點的活都要幾個人忙活好幾個小時，這下班的時間根本就不一定了。甚至，有些連鎖類的大型印務店，是24小時營業，就是為了方便那些不分白天黑夜趕時間的老板們。在肖謹的印象中，接的最大的一個活是周老板分過來的，一個路橋公司做高路的競標，那標書和圖紙出來整整裝滿一個大型的運輸卡車，而大卡車白天又是不能進城的，只能半夜十二點後開進來，那些標書僅僅是清點核對搬上車就花了一小時的時間。
「快了，都在裝訂切邊了。」肖謹瞄一眼就知道進展到哪一個步驟了，他有些壞心地想，如果不告訴楊萬琴陳勁回來了，會是怎麼樣一個後果呢？
「蘇惠呢？我給她帶了一個好東西！」楊萬琴興沖沖往里面走，肖謹不是很高興，也跟了上去。
「蘇惠，看見沒？這個護手液，下午買的，據說特別好用！」楊萬琴興致勃勃地從包里掏東西出來介紹。
蘇惠停手看著她，道，「萬琴，你手機怎麼沒開？」
楊萬琴掏出來一看，笑道，「呀，沒電了！」
蘇惠擔憂道，「陳哥回來了，你知道嗎？」
楊萬琴臉色變了幾變，在日光燈下顯得特別白，她心神不寧，說了幾句話匆忙告辭。
「你干嘛告訴她啊？」肖謹道。
「我總是希望別人都過得好啊！夫妻一直在一起，永遠都不要分開，不是很好嗎？」蘇惠仰頭看肖謹。
肖謹覺得在日光燈照耀下蘇惠那雙眼楮在光。
「還有，你別總是對萬琴那個態度，她是我的朋友，我就只這一個朋友。」
「她對你一點點好就值得你掏心掏肺對她啊？」
蘇惠嚴肅道，「肖謹，人不能有那種狂妄，覺得別人都你好都是應該的，如果有人對你好的話一定要萬分的感謝，因為那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你這樣說她的話會讓我覺得，我這樣對你好你是不是也用那種態度來衡量我！」
肖謹不說話了，只低頭看蘇惠忙碌。她怎麼那麼沒有自信呢？怎麼沒有自信到別人對她一點點好都感激萬分覺得是施舍？她是再善良不過的一個人，善良到差不多成為一個濫好人，只為了別人對她的好就不分是非不分道理了？她這樣的人當然應該有自信能獲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