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一個林妹妹 四六 兄弟生辰慶相聚 姊妹簫管喜弄弦

作者 ︰ 剪水為衣

繞堤柳借三分翠,隔岸花分一脈香。

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

新漲綠添浣葛處,好雲香護采芹人。

吟成?蔻才猶艷,睡足酴?夢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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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寶玉牛心,不听人言,只說道︰「不及‘有鳳來儀’多也!」

賈政听了,氣得大叫︰「無知的蠢物!你只知朱樓畫棟、惡俗富麗為佳,哪里知道這清幽氣象?終是不讀書不長進的東西!」

寶玉答道︰「老爺教訓的是,但古人常說物有天然之氣,這里就不見有‘天然’之態了。」

眾人訝然,不由好奇地問︰「怎地不見得‘天然’之態?」

寶玉答道︰「此處置一田莊,分明見得人力穿鑿扭捏之勢。遠無鄰村,近不負郭,背山山無脈,臨水水無源,高無隱寺之塔,下無通市之橋,峭然穿鑿。而古人強調的是‘天然圖畫’四字,正畏非其地而強為地,非其山而強為山,雖百般精巧而終不相宜……」

未及說完,賈政氣得喝命︰「叉出去!」剛出去,又喝命︰「回來!」命再題一聯︰「若不通,一並打嘴!」

寶玉只得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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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幾日,賈政在園中遇到時來閑玩的寶玉,著他與眾清客一起游客題額,那賈寶玉天生牛犢不怕虎,牛心大,以童言無忌道天然氣象,出口成章清新一掃縻華酸腐,大展詩才月兌口秀,博得眾清客的一致贊揚!那賈政雖礙眾清客在前,張口閉口「大膽畜生」!實則內心已是飄飄然了。爾後,游園不久,賈政即命人把寶玉所題的匾額、對聯以燈籠、紙軸形式懸掛于醒目處,只等賈妃正月十五省親游園時定奪。

自那日接到詔書之後,黛玉連連收到皇宮里所賜金銀絲帛,吃穿用住皆有所系。面對這父母兄長般的關愛,客居異鄉、寄人籬下的黛玉雖心有微動,對那未見面的人屢有所猜,然而一想到王夫人那冰冷冷的眼光,也想到賈母等深愛元妃的緣故,不敢多有流露,因只淡淡回應,全不當回事般。而妙玉受那北靜王妃的恩寵,三番五次前來相探,衣食住行皆如郡公主般厚予,且幾次力邀她和黛玉去王府看看,到王府安居,奈何妙玉對外人仍持相望疏離之態,總以慧聰師太和黛玉在賈府為由,不願答應。而黛玉更以女孩子不輕易出走加以相拒。

這一日早飯後,正是榆柳飄飛,紛紛楊花勝雪,妙玉正自在院子里閑弄絲管,卻看得寶玉著大紅新宮裝,喜盈盈地走來,不由展眉一笑,開口道︰「哈,哪里來的花喜鵲,打扮得這麼齊整,敢情是請什麼喜酒吧?」寶玉笑道︰「還真讓妙姐姐說對了。今日是薛大爺的生日,大爺請我去喝一杯,我想來問問林妹妹和妙姐姐可願意一同前往?」一邊問林妹妹可在。那妙玉瞬間頰上飛紅,嗔怪道︰「寶二爺說什麼話呢?你們爺兒們喝酒,怎的要請我們女孩子一同去鬧?」寶玉道︰「我原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想到薛大爺陪同我和林妹妹南方去幾個月,大家之間彼此也相熟了,況也曾一個席上喝過鬧過,是否不避這些嫌疑,一同去熱鬧熱鬧,也是朋友間的意思。」這時,黛玉早從里間走出來,听了這話,因說道︰「熱鬧倒是可得,但說朋友間意思就不能隨便出口了,你要知薛大爺雖說有個香菱在屋里頭,但到底還沒正經娶妻呢,原先在外玩耍在一起,是沒有家室之分,但如今,要說我們女孩子巴巴地送上門去,不說薛大爺心里可以不芥蒂,只怕那姨媽和寶姐姐心里是怎麼想?那些多嘴的外人怎麼想?」寶玉大叫道︰「真有這麼個復雜?!不去也罷了,倒讓我自己先要打自己的嘴了!」一邊欲回頭走一邊說︰「論功夫我說不過林妹妹,我只是為你好,想大家朋友一場提個醒兒。」卻听黛玉喊道︰「二哥哥慢著,你也有說得對的地方,到底是出門的朋友,大家彼此不分生。雖說我和妙姐姐不親自前去,但稍個禮物過去,也不算過份!」寶玉止步,好奇道︰「不知妹妹想送他什麼?」

黛玉與紫娟雪雁輕聲吩咐了幾聲,不一會兒,紫娟捧著幾匹細宮紗,雪雁用籃子提著四個南方小香瓜出來,黛玉說︰「你二人就跟著寶二爺過去一下吧,就說這都是宮里頭的賞賜,也不成什麼敬意,今日趁薛大爺的生日,我和妙姐姐討個喜慶,另送薛姨媽、寶姐姐、香菱裁兩件單衣,眼看夏天就要到了呢!」

妙玉見了,因笑道︰「妹妹作什麼總是帶著我來,要送你自己送吧。我可不沾這個光了。」說著,眼眸有意無意掠過寶玉。

黛玉道︰「姐姐是不知這里面的妙處。如今你是和我一起從南方來的,凡事又都擱在一起,今日逢人家的生日,隨便討個喜慶也是不忘朋友一場,順手的人情而己,何樂不為?」一邊因對寶玉說︰「二哥哥說這話可對了?」寶玉笑道︰「妹妹說的不差,妙姐姐就這樣答應吧。莫等人家會說,姐姐如今大貴了,忘了故人!」

妙玉通紅著臉想說又不能說,黛玉忙說︰「一派胡言!二哥哥哪里知道妙姐姐的心意呢?人家全是向著你的!」

寶玉听了,看著妙玉紅漲的粉臉,因搔了搔頭,吶吶說︰「我這又哪兒錯了?」妙玉黛玉忙說︰「二爺沒錯,還是快去吧!」一邊讓春蘭換下雪雁來,與紫娟二人提了禮物,隨寶玉逶迤而去。

一頓飯的功夫,紫娟、春蘭仍回來,那提香瓜的花籃子里已換上幾樣精致點心,還有時新的水蜜桃、草莓等,這是薛姨媽吩咐裝的,感謝黛玉妙玉的心意呢。黛玉于是讓小丫頭把水蜜桃、草莓洗了,端到外廳,與妙玉揀了幾枚嘗了,余下的都賞給老嬤嬤和丫頭們。

卻說寶玉到了薛蟠那兒,早迎到一片歡呼叫嚷聲,卻是那柳湘蓮、琪官都來了,四人北回才十來日,卻是經年一般長慢,見面自是一番闊別相談,回憶前些時種種來,不由仍眉飛色舞,沽沽滔滔仍生無限留戀之意。後又談到黛玉、妙玉的奇遇來,一邊吃著黛玉送上來的香瓜,都不由得感嘆萬分!斯逢盛日,伙伴相見,不免快意人生,那薛蟠于是鼓舞琪官唱曲兒,湘蓮也順口湊趣,連那寶玉也恐落後,胡亂謅了兩句。更兼得薛府上掌櫃和商伙們的起興,這一下子從上午鬧到日頭西斜為盡,寶玉才在茗煙的幾次催促下,薛姨媽親自使了家人好生送回來。

寶玉回家來,稟過賈母、王夫人,仍興沖沖來找黛玉、妙玉,說了一些朋友相見時的場面和笑話兒,妙玉黛玉等也听得笑彎了腰。

因大觀園正在緊張竣工時期,賈府兩家人暫時忙得忘了管問寶玉、黛玉的閑事。那寶玉自大觀園試才題對額後,雖深慰賈政、賈母等當家人的心,但到底還是青春年少讀書時,于是,只得日日命茗煙背了書囊,往那賈代儒的書塾里混日子去。無論真讀書好,還是假讀書好,到底離了胭脂花粉,沒有深紅淺綠的包圍,些須進得幾個字吧!

那麼余下的黛玉、妙玉等妙齡少女該如何消磨時間呢?

這一日上午,听得探春來報,薛姨媽等另遷了東北角一所幽靜房舍居住,將梨香院另行修理了,專騰給姑蘇來的十二個小女孩學女戲。黛玉、妙玉听了,因相攜和探春一起去探看姑蘇來的小女孩。一排青廈屋瓦的小院子,幽幽靜靜地立在綠樹環合之中,那都是二米來高齊整的梨樹,梨香院由此而來。听到姑娘們來,那專管戲班的賈薔和幾個嬤嬤忙迎了出來。探春與賈薔說明來意,正欲叫女孩子們來相見,然黛玉連忙止住,說那些孩子大半是認生的,正是陌路不相識時,驚恐外人,還是不要打憂,只在旁邊看看就行了。

眾人覺得有理。黛玉們連坐也不坐,只悄悄往那大院子里走去。果真遠遠見到十幾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穿著短袖紅背心,或散或坐,扭腰哼唱,姿態不一。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嬤嬤在旁指點吆喝著。一看到那江南女兒的柔媚清純,黛玉就現妙玉痴痴地楞了神,不由動了惻隱之心,因走過去,拉著一個小女孩的手,親切地問她從哪里來?女孩子從來沒有見到這些美麗的大姐姐們,因而也都驚異地張大了眼楮。其中一個看樣子大點的女孩子見此,幫忙回答︰「她是來自吳縣的。」妙玉听了,在旁歡喜地說︰「吳縣我知道。那兒離姑蘇城不遠呢,我小時還去過。」這女孩子不由對妙玉望了又望。妙玉高興地撫模著她的頭,因說︰「以後常來姐姐這兒玩,好嗎?」那女孩子說︰「姐姐住哪兒呢?」黛玉忙答道︰「我們就住在這里過去的大院子里。」一邊因對妙玉、探春說︰「我倒有一個好主意,平日姑娘們閑在家也沒什麼正經事可干,不如回老太太們說去,從今以後,許妙姐姐來這兒教這些女孩子戲文。」探春張大了嘴,賈薔說︰「林姑娘說得不錯,她們就是因為沒有人教的,太太們催得又緊,我還真怕交不上差,這沒日沒夜地趕著她們來,真難為了這些小孩子呢!」

探春因說︰「林姐姐的主意好是好,只可惜老太太們可以為唱戲不是正經事兒,不是公候小姐們可干的,恐怕不會答應的。」

妙玉也答道︰「如果但論林妹妹的主意,我看不錯,只我這身份可不敢開這個口的。」

黛玉听了,因說︰「不就是一個三教九流,工商農庶為下等麼,我就不信凡讀書上進為經濟論途,那麼薛姨媽家世代皇商偏偏金玉滿堂,無限風光!那蘇洲織造府不也供著天下皇帝一家人的衣裝楚楚!況有詩詞歌賦、棋琴書畫皆為上品,為什麼單單的就把一個唱戲唱曲兒的視為下等,見不得人了呢!」

眾人點頭。探春憤憤道︰「林姐姐說的大有道理。只不過是有人在下面唱,有人在上面听罷了!」

妙玉點點頭,道︰「奈何有人天生以為自己是袖手而觀高高在上,他人是垂頭而唱,粉墨登場供人娛樂,低人一等的!」

黛玉微微一笑,蹙眉一顰,因說︰「如今我有個好主意,讓我和三妹妹去求了老太太、太太,我和妙姐姐從今主管這些戲曲兒的琴韻音弦,三妹妹可以在旁批點清唱動作等。不知二位同意否?」

妙玉答︰「妹妹能敢為人先,姐姐我平日也是以棋琴為閑事,能終日操琴有所待,況和妹妹在一起,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探春也道︰「既如此,我也願意和大家一起來。不過,操琴閑韻不能單待二位,清唱嬉戲又只小妹一人?」

黛玉與妙玉笑道︰「說得有理。但依三妹妹所言!」

一旁的賈薔听了,笑道︰「這麼說,從今後我和老嬤嬤們就無所事事,站靠一邊了?」

眾姐妹忙說︰「那可不行。我們只說著一些玩話兒,鬧著玩的,真正的承擔應付還得薔哥兒,老嬤嬤在旁也是一個照應,況有那燒水打掃應酬之事誰作?」

大家听得有理。

眾人又看了看。妙玉見到內里有一個女孩子鵝蛋臉,柳娜腰,像極了黛玉,因拉著女孩子的手,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說叫芳官。再問她專唱什麼的,回答卻是小生。妙玉呵呵一笑,因說︰「好,好!演小生果然有幾分似的,若是唱小旦那才有點怪呢!」小姑娘不知是夸她,還是貶她,楞楞地不好作聲。黛玉因笑道︰「妙姐姐是在變著法兒說顰兒呢。果不成我平日英武慣了,像極了男兒?」

探春點頭,佯大嘆道︰「若論男兒,倒是我平生所願,哪里還冒出一個雄糾糾、英武武的林姐姐,叫我等望塵莫及呢!」

黛玉笑著要趕上來揍她的嘴,探春忙笑著跑開了。妙玉忙拉住黛玉,說︰「妹妹不要生氣,她是正話反說,羨慕妹妹平日聰穎智慧,堪比男兒!」

黛玉忙謙說︰「哪里!」一邊也拉了那芳官的手,笑著說︰「你從今好好學戲吧,唱小生又怎樣?古今男兒里有多少歌天泣地的英武形象,不是時下紈褲弟子可以相比的!」

那芳官笑著抿嘴。眾人因叫︰「我們回吧,等去稟報了老太太們,早日進來。」

眾人因別過賈薔等人,一邊說著,一邊自往賈母那兒行去。不想,那寶釵、薛姨媽都在。薛姨媽一見黛玉妙玉,忙拉著她們說︰「恭喜姑娘了!頭些天就听說林姑娘大喜,不久將欽選秀女,尹姑娘被北靜王府認作義女,我還沒有親身前去恭賀呢!又勞二位姑娘給我們蟠兒送什麼賀禮!」黛玉和妙玉忙道︰「姨媽客氣了!前日叫人送來的人參益氣大補膏、燕窩湯還沒打開呢,哪里還勞姨媽親恭!」黛玉一邊也問寶釵說︰「幾日里總听寶姐姐一直在家,不知在忙些什麼呢?顰兒和妙姐姐倒是惦記得很!」寶釵因輕松地笑了笑,矜持地說︰「多謝林妹妹和妙姊!妹妹現在富貴了,哪里顧得上我們呢!」黛玉笑笑,並不計較,因與妙玉、探春往賈母那里坐了。

賈母見了她們很高興,因問從哪里來,一個上午沒有听見她們的動靜呢。黛玉忙答︰「回老太太,我們剛從梨香院看了那姑蘇里的十幾個女戲子而來,她們那里里熱鬧得很呢!」賈母忙道︰「是嗎?姑蘇來的女孩子,敢是你們倆想家了來著?去湊熱鬧的。」探春忙答道︰「她們那兒是真的很好玩,齊色色的九到十歲的孩子,才這麼個長,只到人肩膀處,卻是扮演著小生小旦像模像樣。林姐姐和妙姐姐正想找老太太商量著以後多去呢!」賈母因問薛姨媽,說︰「你看我這孫女說的,果有這回事,還會瞞著我們倆個不去看,盡讓她們姑娘家玩去!趕明兒我與姨媽也商量著同去吧。」薛姨媽忙道好。探春又說︰「老太太和姨媽盡管去,但也要答應我和林姐姐同去吧。」賈母呸道︰「什麼時候少了你們!」黛玉呵呵一笑,說︰「老太太盡管明日就去罷,到時妙姐姐和顰兒自吹簫歡迎你老人家,三妹妹親自為你老捧茶!」賈母與薛姨媽瞪了一會兒眼,因問︰「果有如此好事!哪能不去的。」那一旁的寶釵滿是疑惑地望著探春黛玉等,妙玉看不過,因把一切悄悄告訴她,寶釵大喜,連說自己也要廝混其中。說與黛玉探春,二人都知寶釵音律高奧,深諳此道,求之不得,自是歡喜,眾姐妹因又密密地低頭竊語了一番。

第二日,黛玉探春等自叫丫頭們攜了琴管絲竹,入駐梨香院內。這些人中,那妙玉、黛玉于音律上強傲,因揀戲班女孩子所唱名角戲《游園》、〈〈驚夢〉〉、〈〈豪宴〉〉、〈〈乞巧〉〉等,試吹弄起來。跟著戲台琴師的管弦,妙玉使一架六弦琴,黛玉則小心地拿出那枚玉笛來,調音試弦,吹彈撥弄起來。而探春、寶釵專在旁聆弦靜听,糾正排整女孩子們,令人人專注入神,迅入戲。間或遇到高難地方,則親身示範,因都是女孩子家,況那琴師、老嬤嬤都皤然老矣,故都毫不以為羞恥,各以盡興為樂。

這一日上午女孩子們選的是〈〈游園〉〉一出。戲中春光明媚,芳鮮遍地,鶯歌燕語,嬌啼入谷,句句清澈,字字婉轉,故在音韻上平和流淌,調弦弄音宛如郁郁蔥蔥青山綠水一瀉天涯,賞春游園只若嬌鶯出谷花紅柳綠勝景難抒。黛玉們何甚興會于此,故都吹彈賣弄的無不盡力,正是初夏時節,不一會兒都是香汗細細,面頰微紅,然人人都教舒暢!倒教那平日喊苦累的琴師們偷著閑到一邊樂去。

賈母、薛姨媽等人到時,早有小丫頭遠遠地報告前來。所以,遠遠地听得笛音婉轉,絲竹和弦,彈唱有韻,賈母不由呆了呆,凝神听了听,因對薛姨媽王夫人等說︰「素日在家從來沒有听到這樣齊整的音樂,今日倒是突聞仙曲一般。我但然不相信你們會瞞著我這般緊的!」王夫人忙道︰「老太太既如此說,倒是媳婦的不是了!還是老太太說得對,莫說你老人家沒听過,就是我和鳳丫頭平日四處閑逛的多,也沒听到這些!豈不奇了?」薛姨媽道︰「是呀,府上有如此好東西,怎能瞞得了老太太的!還是趕快去看看吧。莫不是那女戲子里來了天人?」

及到院子門外,那賈牆早聞訊迎接了出來。里面的音樂聲仍不止,賈薔也只含笑說快請。待眾人走進時,卻是迎面看到黛玉嘴邊橫著一支明黃耀眼的玉笛,眼角含笑地迎接,妙玉坐在小榻上,專注地撥弄手中的六弦琴。寶釵在旁照看那正入戲的女孩子走步。只有探春忙里偷閑地趕過來問安,令丫頭們讓座。果然,探春親自捧上一杯碧綠的洞庭湖春茶來,輕輕笑問賈母道︰「老太太和太太們今日可听得這曲子和戲調入耳嗎?」賈母等都驚得張大嘴巴,互相對望一眼,那神態似乎在說︰「原來如此!」

一曲未了,黛玉忙和妙玉、寶釵趕過來問安。賈母高興地摟了這個,拉了那個,因嘖嘖說︰「姑娘們果然在糊弄我這老太太和姨媽了!什麼時候也時興玩的這麼熱鬧,沒成非要瞞著我們這些老巫婆了!」黛玉忙說︰「昨日顰兒已說了,老太太到時,定當絲管簫笙相迎,沒有騙你吧!」賈母哈哈地大笑起來,對著薛姨媽說︰「我這玉兒人大了越來越不由人了,時時鬼精靈的,三天一變,兩天一驚喜,讓你乍喜得怎麼也不認得人了!有時想想,莫非她不是了那個鬼丫頭?」薛姨媽道︰「外孫女兒大了,自然女大十八變,越來越伶俐,你看今兒還在老太太膝下承歡,過一時就要進宮了,作了貴妃娘娘可是你能想象得到的!」一席話說得賈母和眾人都笑起來。只有王夫人听到「貴妃娘娘」幾個字,不大自在地佯笑。

黛玉听了這般,覺的不好意思,因說︰「姨媽和老祖宗是在拿玉兒說笑,玉兒也沒有什麼不開心的。不說那變不變的話題,玉兒只想,無論將來進宮也好,不進宮也好,一個女孩子除了成天在閨房里針繡作女紅,然而琴棋書畫樣樣拿得出手。棋琴書畫既拿得出手,皆是為他人取樂一般,既為取人樂,不如取己樂,自己樂著自己看看呢?所以,今日玉兒大膽,與妙姐姐、寶姐姐、探妹妹等大肆在這兒吹彈,老祖宗和姨媽、舅母可有見恕的地方當見恕!」

那薛姨媽與王夫人對望一眼,並不答言。賈母卻笑呵呵地說︰「若說取人樂,與取己樂,我活這麼大年歲,當然是看為取己樂為重要,哪里承心看別人的眼色行事。」一邊看向薛姨媽說︰「我最是個喜歡熱鬧的人了,既然姑娘們喜歡,個個高興,我看在這上面吹吹彈彈,又與在私下里吹吹弄弄有什麼不同呢?一樣的快活就行了!」薛姨媽點點頭。這時寶釵也說道︰「老太太說得中肯,我和姐姐妹妹好不容易在這兒玩得高興,母親和姨娘也看到了,大家都極喜歡這里,但願不能有不見恕的地方!」

王夫人听到這里,因望著寶釵說︰「姨娘哪有不願意的,只要你老太太肯了,姑娘們高興,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哪里還有不見恕的地方!」

眾人不由心頭大釋,越的高興起來。那賈母等拿眼看過那十幾個女孩子,因喜她們縴巧伶俐,因回頭對王夫人說︰「這些孩子也著實可憐,還這麼小,就離開父母,千里迢迢不知家鄉路,到這里來一定要好好招待,不能虧了人家。回頭你要與鳳丫頭說了。」王夫人點點頭,說︰「鳳丫頭這段時間為園子帳幔的事忙得不可開交,不然,這會兒也在了。到時我說與她就是,老太太放心!」

賈母又看過妙玉的六弦琴,贊嘆妙玉彈的好。又拿起黛玉的玉笛,放到眼前細細瞧了一番,因道︰「這管玉笛,我看著有些眼熟,幾乎是我家姑娘年輕時拿過一般,這會兒倒也忘了!唉,真是人老了!」說著,背過身去嘆氣。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為何,薛姨媽因也看了看這支縴巧精致的玉笛,因望著黛玉說道︰「不怕你們猜測,依我看,林姑娘這枝玉笛,一定是皇宮中的寶物,定出于貴族公主王孫之手!林姑娘不會以為老身胡言亂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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