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一個林妹妹 三六 黛玉拜訪寒山寺 寶玉初見妙玉情

作者 ︰ 剪水為衣

幸好,她前世個性淡定瀟灑,凡是想不清不想,理不清不理。如今,遇到這樣頭痛麻煩的也就懶得去想了。

恍然夢中一般,從林如海墓地回來,黛玉即打點行裝,準備與寶玉、薛蟠等往返北回了。因白日里冷眼看到寶玉們各自在郊外揀了僻靜地方,為逝去的秦鐘、秦氏等燒紙錢,黛玉猛在想起一件緊要事來。這天晚上听到雪雁報告,那薛蟠與柳湘蓮、琪官、賴管家等商量要去蘇州各商鋪里打撈貨物去。忙吩咐紫娟去叫寶玉來。

寶玉因白日里為劉興們要舉薦黛玉入宮,心中悶悶不知所出,而偏又沒听見黛玉的表態,這時听見黛玉有請,忙興沖沖地來了。

黛玉坐在小廳堂里,那是林府平日習慣見客的地方,品著碧綠的西湖龍井茶,面前還有林大娘炒好的幾碟瓜果。見寶玉金冠晃帶地進來,正閑坐在一旁的林祥林大娘忙回避到旁邊側房里,一面只支著耳朵在听。

「二哥哥,快請坐!」黛玉含笑地說。

寶玉見黛玉一臉春光,打不定她心里是為白日的事高興,還是為自己客氣,因客套地小心坐了,說︰「妹妹有何事相請,但請說無妨。」

黛玉听了這小心翼翼的話,看他那拘謹的樣子,不由一陣好笑,撲哧一聲笑了。

寶玉更是二丈和尚模不著頭,楞楞地說︰「妹妹難道是為進宮的事高興?」

黛玉更是笑得忍住肚子疼,口里嚷道︰「二哥哥饒了吧,說什麼呢?那樣捕風捉影的事也信?我才不稀罕什麼舉薦入宮呢?」

寶玉一陣驚喜,失口叫道︰「真的!好妹妹,你是知道我的心的!」

黛玉臉一紅,忙急著掰開,說︰「二哥哥又造次了,你的心我懂,是好心!可眼下卻不是說這個事兒。我是找你商量,明日薛大爺們去商行了,你能陪我去寒山寺麼?」

寶玉笑道︰「寒山寺?和妹妹一起?哪有不願意的!只這話我還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我怕又是妹妹哄我呢。」

黛玉把臉一沉,兩彎好看的眉頭舞成小山螺,生氣道︰「哄你?!二哥哥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哄過人,何況是你!」

寶玉見黛玉急了,忙起身過來哀求,切切地說︰「都是我急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所以才這樣問一句,哪里能料到妹妹生氣呢!」說著把手心伸過來,說,「你打我吧!」

黛玉挪過身去,正眼也不望,道︰「討厭!我才懶得動手呢。我是說正經的。如果要去,可要早點起來,我們只和林祥爹爹一起去,不與賈府那些人一起了。」

寶玉問︰「難道茗煙也不帶了麼?」

「他呀,當然可以的!」

「好,好!我全答應你!」

寶玉坐著又和黛玉說了一會兒閑話,吃了一會兒瓜果,因見黛玉並沒有提起進宮之類言語,以為她心意並不如此,也就放心地告辭而去。

送過寶玉,黛玉喊過林祥夫婦來,如此這般地囑咐了一番。兩位老人連連點頭,說自然按姑娘說的辦,盡管放心好了。

第二日不說薛蟠等帶領賴大管家們自去商鋪里交易。卻說黛玉早早起床梳洗了,換上一件平常穿的素潔白衣裙,外罩一件荷綠梅花風衣,與那寶玉一起乘了車轎,早早乘轎上寒山寺。那林祥林大娘卻也打扮一新,穿上黛玉帶回的新式衣裳,老鳥護雛一般緊緊跟著。同行的除了紫娟雪雁茗煙,還有林伯父的女兒、黛玉的堂妹黛蘭,一個同樣俊俏伶俐的小姑娘。

寒山寺是蘇州城外遠近聞名的古剎,當初因為一個落弟書生張繼名落孫山外,客途中躺在船上夜听鐘聲,眼望遠遠的漁火,人生的失意與悲愁孤獨油然而生,遂順口吟出一千古流傳的絕唱,至如今,好事者爭先傳誦,使得寒山寺聲名大噪。

沿那蘇州河石子街,過楓橋,向西走上一里來路,遠遠的听見鐘聲蕩漾遙遞禪音梵語,朝暉煥彩處紅牆黃瓦殿宇莊嚴,從轎內窺見那近佛向善的寒山寺就建在僻靜的敞里處,底下平基軒昂,塔形寶座直聳雲端,好不肅穆威嚴。在寺門腳下下得轎來,自譴車馬回去,林祥挽了沉甸甸的竹籃子走在前面,林大娘帶著黛玉、寶玉跟在後面。一步步跨上潔淨的石級台階,莊嚴禮佛之心油然而生,那寶玉不由虔誠地整衣斂容,又是一臉的神往。

黛玉也一臉端莊,暗中祈禱︰「願佛佑我心,萬事大吉!」

遠遠地,那熟識的師父出門來迎接,雙手合十,與林祥夫婦問好,微笑地看著幾位公子小姐進殿來。

一應佛事祈拜皆如同前,繁瑣冗述如在白馬寺中。那林祥自獻上供獻之品並香火蠟燭,黛玉又另使人送上金銀數十兩。那住持也早已得知來的就是已故林大人之愛女,心中早生故人之情。今又見黛玉們出手大方,更是感激不盡,合掌道了無數個阿彌陀佛!

看寶玉、黛蘭等都在佛在祈拜已畢,黛玉因使眼色那與住持老尼絮絮叨叨的林大娘,林大娘會意,因雙手合掌輕聲問師太︰「听得寶方新進一位帶修行的小尼,今日可在?奴家林府玉姑娘意欲見其一面!」

那慧聰師太听了,含笑打量了一眼黛玉、寶玉,因輕輕說︰「幾位姑娘、公子來得巧,我那愚徒妙玉昨日剛自故鄉祭祖歸來,今日定在禪房內,只怕連日勞頓,這時還沒開門呢。等我使徒兒通報一下,各位施主即可見到她面了。」

听了這話,黛玉一顆焦著的心不由落下來。于是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寶玉,笑著說︰「二哥哥,一會兒見到那極為漂亮的女菩薩,可要小心留意了!」寶玉憨憨地道︰「妹妹什麼話?要我小心一個漂亮的女菩薩,那菩薩敢情是喜歡我了不成?」黛玉道︰「這個你就不知了。你不听人常說‘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了嗎?不說別的,就說這寒山寺吧,你千里迢迢來一次,不就是有緣相識?不然的話,就叫無緣了。再說這寺內女菩薩,你今日倘若能見上她,不更是有緣了?因為,你沒听慧聰師太說,她可是剛剛今日在寺的!」

寶玉听了這麼一長篇,不由豁然一笑,說︰「妹妹今日也是很有意思的,說這麼一大通,無疑是叫我來拜見女菩薩來的,何必又扯上有緣無緣二字!」黛玉笑著說︰「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喝了一會茶,听林大娘與那慧聰師太拉了一會兒閑話,不一時,有小尼姑來報與慧聰師父說︰「妙師姐說了,剛剛打掃完畢,不知何處遠來的施主?她整理一會兒就來。」

慧聰師太搖搖頭,對林大娘笑著說︰「林施主听見了吧,我這新來的徒兒脾氣大著呢,雖說父母不在了,入了寺院為清寧,仍改了那小姐性兒,帶修行,一天里不管有人無人,幾次三番地把自己收拾得天仙一般,」說著瞄了一眼黛玉姊妹倆,「可任是月兌塵出俗也好,天可憐見的,到底是沒了爺娘的的孩兒,沒人疼的。」

林大娘點點頭,一邊小心留意黛玉的神情,見她並不為意,乃以話附和慧聰師父說︰「也真虧師太慈善,惜貧憐困,接納了這女孩兒,寶方人多眾旺,香火鼎盛,到底還虧不了她!」

慧聰師太道︰「虧倒是不曾虧的,她祖上也是做官的,論家產和勢力也是不薄的,只平日養尊處優慣的,因嫌寺院內人多鄙陋,大有不快,所以這時還不曾落呢。」

寶玉因在旁听得真切,忍不住說︰「既然她不曾落,定是心中有不願之處,哪能強迫了人家好好的女孩子!這世上人哪里知道人家女孩子都天生清塵出俗而來,哪里敢沾染粗陋不潔之濁氣!」

慧聰師太听著這錦衣華服的公子的話,不由怔了怔,道︰「听公子所言,大概是嫌我們寺院粗鄙不潔了!」

寶玉忙作楫道︰「師太所會錯了,不是此意。只是你剛才說寺院人多粗俗不等,哪能個個似師太這般仙風道骨的!」

慧聰師太呵呵一笑,道︰「公子見笑了!」

黛玉見眾人都不說了,乃舉目向寶玉笑道︰「二哥哥竟有此意,待會兒好好說與她,度她出這佛家之地,另覓清淨塵世,豈不全了彼此的心願?」

寶玉笑道︰「妹妹笑話我吧,誰知到時人家理不理我呢!」

眾人都笑了。

正說著時,門外一陣清香拂過,月移花影,眾人忙轉眼,只見一個身著青袍、長飄飄,清純出塵的女尼款款而來,遠遠地那妙目迅疾掃過眾人,大家都在心里道︰「她看見我了!」

只听得那女尼對著慧聰師太盈盈福了福,縴縴雙手合十,嬌聲說︰「師父請我何事?」

慧聰師太忙叫過她,面對眾人說︰「這就是我那徒兒妙玉。」眾人忙有合掌道︰「小師父好!」

妙玉臉上一紅,仍拿美目詢問慧聰師太。慧聰師父指著黛玉、寶玉說︰「這二位小施主是從京都遠道而來,意欲見徒兒一面,這會兒等了好一時了。」妙玉忙合掌施禮。黛玉、寶玉忙還禮不迭。黛玉因笑著對妙玉說︰「在下姑蘇林家黛玉,也是兩年前沒了父母的,小師父見了,自當見了姐妹一般!」

妙玉見她說得親切,人又天仙般惹人注目,不由一陣好感,忙伸手與黛玉握了握,二人四目相對里傳遞內心的溫暖交流。一時,那小黛蘭也上前也妙玉廝認,妙玉也握了握她的手。那妙玉與黛玉一見如故,互相拉著手問長問短,全是一些女孩子的叨嘮,問了彼此間的家常,說了新近的一些見聞,親密異常,倒讓一旁的人誤把佛門當家門,錯混塵俗于眼前。

妙玉早就看出一旁的寶玉雖生得面如春花秋月,卻是風流公子男兒身,因只故意不拿眼瞧他。黛玉知道她不好意思,因把寶玉介紹給她,說︰「這就是我京都賈府二舅舅的二表哥賈寶玉,這次陪同顰兒來姑蘇南下探親及游玩的。」

寶玉忙上前施禮,口中道︰「在下賈寶玉拜見妙玉師父!」妙玉白磁般的臉剎那敷上一層紅粉,霞光煥彩亂寸心,美目流傳全帶意,只輕輕低眉說︰「多謝公子!」

這時,一旁的林大娘在黛玉的示意下,接過林祥一直挽著的竹籃,從內變戲法似地拿出一束帶露的蘭草花來,捧到妙玉面前說︰「妙姑,這寶二爺听說要上山見你,特叫老奴采了這麼一束蘭花花來,特意送你呢!」

妙玉臉一紅,因叫那蘭花幽香淡雅,無人不愛,忙歡喜地就從小黛蘭手中接了。

這里寶玉一怔,一邊拿眼看黛玉,黛玉只 目示意他,他倒也靈轉,忙也朗聲說︰「休嫌山花無根底,性本清芬獨自開。妙姑只當四時之景、一時的賞玩罷了!」

妙玉听得這詩言之意,內中兼有安慰自己的意思,不由大為感動,因也持蘭于鼻間,輕輕嗅道︰「謝公子美意!幽蘭本自空谷間,今日何幸到寺方?性雅清芬香如故,為有佳人頻來訪!」

黛玉不由在旁喝彩,連道︰「好!好詩!妙師父真是出口成章啊!與寶二哥所對實為珠聯璧合,不相上下。」

妙玉、寶玉听了,不由羞紅了臉。那寶玉恐驚突了妙玉,忙嗔黛玉說︰「林妹妹到這時說話還不知輕重。」

黛玉哈哈一笑,因與黛蘭自向旁邊觀瞻佛像菩薩去了。那慧聰師太也引了林大娘自去禪房內另喝茶閑話。

這里,妙玉見黛玉們故意走開,一時著急想走。那寶玉剛才得了黛玉的暗示,倒也機靈。忙又施禮問妙玉的家鄉貫籍,問她在這寒山寺內可住得慣,如不慣,倒是可以和林妹妹一起,北上賈府家廟里修練,因為賈府這時正建廟觀。

妙玉一邊也都一一答應著,待說到北上賈府,因躊躇一下,說這是要向師父說明一下的。

寶玉見她話中已有了許多的活動之意,忙說辭行師父那是當然的!

那妙玉與黛玉、寶玉一見投緣,因領他們去自己禪房內去玩了一會,那禪房花香四溢,脂粉流香,寶鼎茶幽,寶黛們一時錯覺進了一個女兒閨房一般,只那臨窗的案上黃黃的經卷顯得格外不協調。

黛玉因嘆說︰「妙師姐這房子可是神仙勝地,真個連菩薩也住得的!」因妙玉比黛玉還大了兩個月,所以黛玉就順口甜甜地喊起了師姐。

寶玉听了,卻說︰「可我總覺得還是作為閨房或書房更合適!」

妙玉不置可否地一笑,道︰「二位說的都不對,我這屋子既不是神仙菩薩寶地,也不是什麼閨房書房,而是客游之地。」

眾人忙道︰「何出此言?」

妙玉笑道︰「你們二位都是自幼飽讀詩書的,難道莫听古人說過,凡天地為寄遨之所,凡人類不過蜉游之蟻?所以,任是神仙勝地也好,自家書房也好,都不過客居寄游之所在了!」

寶黛作恍然大悟狀,都撫手稱︰「妙師姐(妹)真是至理通達之人!」

那妙玉早吩咐人獻上茶來,卻又是一番纏綿久遠、清香不散的滋味,那寶玉出門來,哪見得這些,今見妙玉縴塵不染,與黛玉一般另有一種塵月兌俗的風味,早與心至神知,當作自家姐妹一般,因一連氣用那綠玉杯子喝了幾大杯。黛玉見了,忙打趣說︰「二哥哥還是慢點吧,你這樣子恐怕嚇著妙師姐了,以為啥時來了一頭牛呢,渴得快干死了!」

寶玉用衣袖擦擦額上的汗,因干笑說︰「林妹妹又打趣了,這茶原是好喝,想來是妙師妹自煮的,主雅客來勤。人家喝一杯茶,有個什麼不解的呢!」

黛玉點點頭,抿嘴笑著不語。

妙玉因含笑說︰「寶二爺喜歡喝這茶,原因是我這茶是新近購得的最有名西湖龍井,其色香、滋味自在一流的,所以多喝了些也是常情。要說隨鄉入俗難,你們千里迢迢的,也許平日喝的這樣茶少了些。」

寶玉忙點頭,道︰「妙師妹說的對極!」

一會兒,那妙玉又帶了寶玉、黛蘭在那寺院四處觀贍游玩,那黛蘭因喜歡與黛玉一起,因也跟著。那慧聰師父仙風道骨,見寶黛是遠來稀客,少不得也親自在旁指點介紹。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對愁眠。姑蘇城外塞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寶玉喃喃自語,因抬頭四處尋找那流響千年的鐘聲。

慧聰師太听了,微微一笑,說︰「小施主詩書滿月復,經天緯地,好學求進呀,可佩可佩!請跟我來吧。」說著,帶領眾人顫魏魏從大殿側後上了樓。從紅雕木漆的樓梯上層層進到那依然平曠的三樓,清風泠泠的屋檐下果然吊著一個碩大如水桶的金黃銅鐘。眾人走近前來,細看高出一人頭頂的鐘面上龍蟠鳳舞,凜然頓生寒意。眾人道︰「果然好鐘!」那寶玉一心痴念,把自己想作當年的張繼,嘆道︰「鐘聲一響警千古,從此書生留後名!難得寒山聖地,菩提仙境,果然不凡啊!」

那妙玉與黛玉微微點頭,頷而笑。那慧聰師太則喜上眉梢,朗聲說︰「謝公子雅才,出口成章,韜略非凡,大有龍吐鳳喔之聲,可喜可駕!」

寶玉不由頰泛紅潮,面有慚色,連道︰「師太高評,愧不敢當!」

站在鐘前,臨河而望,浩浩江水東流,粼光細細躍鯉漫金,美麗婉約的蘇州河玉帶飄纏,柔柔地滋潤大街小巷。寶玉不由對著黛玉嘆道︰「頭一次到姑蘇,才知姑蘇的婉約靈巧,皆是水的毛眉眼一般,再看蘇州女兒的聰慧靈巧,無不有著水的滋潤,水的柔情……」

那黛蘭雖說只有十來歲,是個小孩子,然听了寶玉的話中有「女兒」二字,早不好意思地走開了。那妙玉因是主人,猜得他話中深意,早就頰上飛紅,紅霞漫彩,一時又礙著慧聰師太在前,因不好意思多說。

見此,黛玉只得微微一笑,淡淡答道︰「寶二哥說的也不無道理。水,從來是天下載物之理。古語雲‘上善若水’,水的不拘形態、縱橫傾瀉,亦如人之思接千載,神游萬里。所以,水,既是人類之源,也是萬物歸至之大道。這亦如佛家所雲‘萬象無形,眾生無盡’一般……」

慧聰師太不由微微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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