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一個林妹妹 二四 鴛鴦劍斬鴛鴦情 痴心人解痴心事

作者 ︰ 剪水為衣

雪雁朝柳湘蓮的茶碗里斟滿茶,那湘蓮端起茶碗來,猛飲一口,抬起頭來,滿眼憂郁,嘆道︰「這也不知是哪一輩子的孽債啊」

下面是他講的鴛鴦寶劍的來歷︰

「我祖上也是公候世家,封官加爵風光體面人家。可是,人都說‘天有不測風雲,風水輪流轉,皇帝明年到我家。’那一年我那風光無限的祖爺爺在江南任上一月余,一日歸來,欲領我祖女乃女乃及家人一起赴任上,他是江南某省一清廉府吏,政績聲名在外,追慕求訪者應接不遐。但祖爺爺是個極端正直端莊的人,視滿目花紅皆草芥子,一片衷情只為結妻。初始,我那戀鄉的祖女乃女乃並不情願拋離故土,無奈丈夫在任中,又沒有個三妻四妾的可以跟從服侍,今見丈夫親自來接,誠心蜜意感動,少不得帶了丫環侍女親隨,只留幾個老家人在故園看護家宅。

我祖女乃女乃到了祖爺爺府衙,日日勤懇持家,關心體貼,夫妻恩愛的小日子方圓美談,奉為楷模。可是,天妒良緣,這一年的三月三,我祖爺爺與祖女乃女乃也與平常百姓一樣,也去城隍廟里逛廟會。三月三日,那個春風浩蕩百花鮮,山河錦繡氣象新,桃李芬芳勝雲霞,牡丹芍藥遙飄香,無人不為之歡欣雀躍。最令人注目的是那廟會里人山人海,美女如雲,桃羞李讓,織就雲霞天邊錦。這節日正是年輕人的節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許多青年男女借趕廟會之時輕拋媚眼,暗結良緣。這一日偏不合我祖爺爺出面,他那文采翩翩、風流儒雅形象,如日出中天,鞍馬過處皆是一片歡呼,女孩子們熱烈的噓聲掩得祖爺爺和祖女乃女乃一陣好跑,只當來錯了地方。不想,這之中就有個膽大的,原也是富家小姐,家中獨女,父母的掌上明珠,于人群里窺得我祖爺爺,只一下被吸引住了。這原是一個不懂事、固執得很的鮮明伶俐姑娘,只因自小當男兒教養,受那新潮書本開化,並不管人家已有妻室,妻賢子孝,卻一意認為她見到的就是她多年所尋覓的人了」

「從此,那女孩子相思成癖,回家來茶飯不思,外人不見,時間不長就纏綿病倒了。她父母愛女心切,百般醫治勤服侍,尋方問藥到蓬萊,最後才知道這病緣起于三月三日之廟會,偶逢年輕風流倜儻之府吏緣故……」

「某一日,恰逢我祖爺爺出外巡查,又逛到昔日那城隍廟旁,廟里的住持見了他,笑吟吟地拿出一封寶劍,口內稱道︰‘無病無災,百事大吉,此鴛鴦寶劍乃系本寺院的寶物,今見老爺年輕有為,政績聲高,為民所戴,特轉贈汝。望府里小心收檢,以保平安!’我祖爺爺見那劍清竣鋒利,寶光閃爍,鴛鴦交織,渾然勝景,一看就知道是個寶物,就萬分感激地謝了,收下寶劍來。

本想把劍早點拿回府,與祖女乃女乃一齊于燈下細心賞玩,卻見家人來報,說是祖女乃女乃突然不翼染病,求祖爺爺快點回家探視。到得家來,見愛妻幾日不見,已形消骨瘦,形容憔悴,道是舊疾忽,疼痛難忍。祖爺爺忙忙尋醫問方,熬湯喂藥,晝夜交替,衣不解帶,目不交睫,無奈天有不測風雲,前後只一個多月的纏綿,那賢惠體貼的祖女乃女乃竟一病屈歸離恨天,再也不回轉……

「啊!」听到這里,眾人不由都傷惋嘆息,齊齊地叫了起來。那湘蓮眼角含淚,只礙于眾人面前,才不敢輕易掉下。黛玉不作聲,把內心的波濤忍了忍,端坐琴前,縴指輕提,彈了一曲低沉傷婉的樂曲,哀傷細細,訴情切切,風聲鶴唳,草木為之動容。

良久,琴聲漸歇,寶玉會意,因問︰「後來呢?」

湘蓮又喝了一氣茶水,冷冷接著講︰

「旦夕間失去相濡以沫結妻,我祖爺爺一夜間被人生無常擊倒,遂心灰意冷,再不他娶,更不管人家那痴情未出閣黃花閨女!每每只對著手中的鴛鴦寶劍尋問︰‘敢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幾次欲引劍而去,無奈憐兒小子弱。幾年後,奈不下那女子的一意等候,更兼家無主婦,萬事勞心,遂納之。不料,昭華易逝,幸福難挽,幾年後,那女子竟也突然染疾而終,去時連一子半點血脈也未留下。」

「如果說祖女乃女乃和這位姨女乃女乃,只歸是我祖爺爺的無福消受了。那麼等到那劍在祖爺爺臨終時傳給我爺爺時,竟依然重復的故事在上演著。」

湘蓮嘆了口氣,目光透過眾人,望了空茫茫的江水、如煙的遠樹,似講著一個遙遠無涉的傳奇︰「我祖爺爺因為祖***一去不歸,堅貞不渝的他整個人就慢慢一跌不振,再也無心思和精力整治公務,後待那位姨女乃女乃也死後,就辭了公務,帶著一袖清風兩肩明月告老回鄉。等到我爺爺長大,乃也不舉推薦,不納交情,仍然經過科舉,中秀才,取進士,也當了一任之官。然而祖上家業已薄,遺漏畢現。洞房花燭夜,打馬御街前,春風得意好還鄉,這一切也都只如過眼雲煙,稍縱即逝。祖爺爺見爺爺成家立業,以為萬事大吉,可以安心地去了。

那一日,爺爺含悲忍痛清點遺物,現了鴛鴦寶劍,乃令家人關了門,獨自抽劍出梢,細細把玩。正自欣賞時,門外急咚咚地敲著︰‘老爺快去,夫人要生了,肚子痛得厲害,滿地打滾!’爺爺一慌,那劍也顧不得收拾,急沖沖進了內室。只听得‘哇’的一聲,嬰兒的哭聲讓爺爺心頭巨石落了地。然而再去看大人時,我女乃女乃滿面血汗,喘息微弱,她只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請老爺好生撫養兒子**……’不待爺爺心疼絕望地呼喚,女乃女乃幾乎只靜靜地看著剛出生的嬰兒,慢慢閉上了眼……」

湘蓮滿眼淚水。薛蟠心痛地啞著噪子說︰「二郎要哭就哭吧,不要忍著。」說著掏了自己的干淨帕子遞過來。

黛玉仍不說話,乃閉目凝神,運了運氣,在那琴上彈了一段《釵頭鳳》︰

「桃花暖,楊花亂。可憐朱戶春強半。長記憶,探芳日。笑憑郎肩,?紅偎碧。惜、惜、惜。

**短,離腸斷。淚痕長向東風滿。憑青翼,問消息。花謝春歸,幾時來得。憶、憶、憶。」

一曲終了,湘蓮感激地望了一眼黛玉,仍接著講︰

「我爺爺從此一心一意撫養我父親,把對愛妻的滿腔戀情轉為對兒子的期望上,除了公務,終日閉門謝客,只為培養幼小的兒子。我父親三歲識字,六歲能文,七歲習武,見過的人都稱有少年才子之冠。然而父親受爺爺影響,性情寡淡,操守堅一,一意習文練武,無心功名利祿,更無意紫陌桃紅。甚至因為青春年少聲名遐爾,地方知府登門上訪,並報與州縣知府,也不為之所動。平日在家讀書習劍,興起時攜劍游覽四方,以尋訪天下名川大山為樂事。」

寶玉不由提醒道︰「你父親是怎樣遇到你母親的呢?」

湘蓮道︰「是呀!後來,到底是青春年少,旅途狐單,食冷清寒,我父親在一家豁達張姓員外家住了,張員外有個年輕貌美的女兒,在大人們的掇合下,父親與那張小姐成親了。婚後,兩小口恩愛自如,賽比鴛鴦。哪知時間一長,父親受不了大家庭禮尚往來的應酬客套,也不慣于妻兒間的吵鬧紛爭,于一個冬夜里,酒醉酩酊,自雙手托劍于我母親,說︰‘吾今去矣,本自無根,不須尋訪,各自安身立命為好!’說完,乃不顧家人萬般挽留,飄然而去。」

湘蓮重重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背向眾人,幽幽說道︰「吾自年少早已不見父親,五年前母親也因積郁成疾,含恨而去!如今我只留得那一屜寶劍隨身,飄零四方,家影土儀皆在刀光劍影之中,七尺之軀聊以寄托嘯傲間了!」

寶玉等忙站起,亦走到他身邊,伸掌撫了他的背,都嘆︰「二郎不必傷心。都說大丈夫四海為家,如今有我們在,何必傷神如此!」

湘蓮仍不轉身,只象征地點了點頭。

薛蟠也忙說︰「兄弟何必難過如此!前日我母親不是已經認下你為她的干兒子了。從此以後,在我家有我的一份時,必有你的一份!」

湘蓮用手握了薛蟠的大拳,施禮道︰「多謝哥哥!」

這時,黛玉抿了一會兒茶,乃說︰「各位不是要听琪官唱曲兒嗎?現在可以請他唱了麼?」

寶玉忙道︰「好!」一邊忙搡琪官︰「那麼你就唱幾句,林妹妹撫琴吧!」

黛玉點點頭。

琪官經過幾日的廝混,與眾人也相熟了,這時也端正了神色,問︰「唱什麼好呢?」

黛玉說︰「就唱剛才柳二爺家的傳奇吧!你比照相近的曲子撿一段唱來就是。」

琪官思索了一會,乃唱道︰

「為什麼離別還要笑,

也許是習慣了佯歡,

琵琶第一弦,

宮調的人月圓,

樂聲咽纏綿,

只為我淚濕青衫。

……

月未圓,

人將散,

一葉扁舟月半彎。

何時歸來你我看不見,

也許過去還未出現。

輕煙里東去的流水,

始終倒映,

我的悵然難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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