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園 第一百十八章 安得廣廈

作者 ︰ 洪波

轉業時,林東海拿到三萬五千元的安置費。他看好了一個二手房,不足6o平方米,要價是十二萬元。

請記住,這是1998年,十年的改革開放,‘改革’掉了分房政策,‘開放’了商品房市場。可像林東海這樣一個副團職的轉業軍人,只能買得起一處住房的三分之一。共和**人的待遇已經是徹底低到了谷底,因為僅僅隔了一年,轉業軍人就都能享受到十萬元的購房補貼。林東海再次成為眾多不走運的‘倒霉蛋’中間的一個。‘腳上的泡是自己走的’,也只能面對現實,無怨無悔。

男人的尊嚴是徹底威風掃地了。養不起老婆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效命軍中十八年,你甚至都不能給自己的女人一個‘窩’。

肖雲拿出錢來,輕松地就把那處二手房買下了,總不至于住到露天里。可林東海並不感到開心。被女人養的滋味更不好受,就算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妻子。

他想到了杜甫,想到了那‘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也想到了自己的境遇。

欲哭無淚。

報到上班,按政策套上國家干部的工資,一個月的收入不足元,幾乎比部隊工資少了一半。父親當了一輩子工人,退休工資都將近一千;小妹妹東琳在###工作,月收入竟達到元之多。林東海真是想不通啊,我這大學不是白上了嗎?我這中校軍官,月兌下軍裝,就差不多是一錢不值了?

三十六歲,一切都歸零了。那就從頭開始吧。

肖雲早就辭去了公職,檔案一直是存放在人才中心。回到沈陽以後,憑著會計師的職稱,很容易就找到一份工作,收入還是比林東海多,卻遠遠不能和在海南工作時的待遇相提並論。

于是,在這個家庭里,關于林東海是否應該轉業、離開部隊的爭論再次開始。看法是一致的,所有人的都認為林東海這步棋是走錯了。連林東海自己都開始懷疑︰難道為了爭取‘自由’,一定要付出這樣巨大的代價嗎?

穿著軍裝,不管自己心里怎樣不滿足,可在外人的眼里,你還是個堂堂的大軍官。真真假假,神氣活現;現在算什麼?是那種扔到人堆里很難再被別人找到的普通老百姓了。

過過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只是,現在的普通老百姓,沒權沒勢又沒錢的,普遍日子都不是很好過。

二手房拿到手,甚至都沒錢裝修。牆壁簡單刷刷漿,就搬了進去。再次感謝老婆,盡管汗顏,卻不至于挨凍。今年的冬天來得早啊,寒風刺骨,凍手凍腳,提醒著林東海,這是實實在在的永遠地離開了熱帶的海南。他自嘲地說︰「這回可真是打回原形了。」

是的,所有的官餃、地位都是身外之物,是幾十年修煉出來的‘變化’,功力不夠,道行太淺,不被打回原形才怪。

寒冬來臨,三口人接連生病。粟粟患上鼻炎,林東海染上流感,肖雲得的是胃病。

三口人沒一個人能享受到公費醫療,看病吃藥都是要自己掏錢。這讓林東海更加感到自己那點工資‘毛’得就像是盧布。

從未有過的窘困。

唯一能讓林東海感到無比欣慰的是,和肖雲的感情比任何時期都好。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一向脾氣不好、喜歡抱怨的她,這回卻從未說過一句難听的話。相反的,看上去,她的情緒還一直很不錯。

女人真是難以理解,難以琢磨。

昔日的同學現在做什麼的都有。大多數都有穩定的工作,有的已經是廳局級干部了,也有在商場賣豬肉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看來這句話永遠都不會錯。有個同學是開出租車的,林東海覺得這也挺不錯。細嘮起來,這個同學說,一天到晚累得要死,下班時,腿腳都快麻木了,這還不說,在大街上,是個穿制服的就能管你,訓斥、罰款簡直就是家常便飯。林東海想想,自己還真受不了這個。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事情在春節前生了。這位開出租車的同學被歹徒殘忍地殺害,車被搶走了,尸拋在雪天的橋洞地下。

這就是生在身邊的事,這就是真實的生活。

在海南時,有一次林東海去路邊店修理摩托車,他有些羨慕老板,生活悠悠哉,還有大把的錢賺。當時老板說了這樣一句話︰「你看我好,我看你好。不曉得到底誰比誰好。」

誰比誰好?活著就是好。

林東海開始積極地調整著自己的心態,不就是錢少了嗎?不就是暫時看不清未來的前景了嗎?轉業這一步跨度是太大了,必定會有個不適應的過程。既然已經邁出這一步了,就沒什麼好猶疑的,更不能再背上新的‘包袱’。詩人李白說過,天生我才必有用。既然不肯‘為五斗米折腰’,就要有忍饑挨餓的勇氣。有本事,就自己去掙出這‘五斗米’。沒能耐,吃糠咽菜也就沒得話說。

收入少了,自己克服點,但不能委屈了孩子。粟粟愛吃一種‘花子雞’,是用泥巴裹著小雞燒熟的,十五塊錢一只。林東海常常給他買回半只來,讓他一個人吃個夠。兩個大人在旁邊看著,比吃到自己的嘴里都香。

肖雲明白丈夫此時心里的感受,她也為之動容。

她勸林東海,日子不用過得這麼省,盡管買了房子,家里還是有些積蓄的。可林東海想的是要給粟粟找個更好的學校,就算不是完全‘貴族式’的,也要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這還是要花很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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