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園 第二十八章 巫山滄海

作者 ︰ 洪波

1983年春,全軍軍事院校學員統一改穿干部服。對潛艇學院這些學員來說,這意味著他們要永遠告別水兵帽了。換裝總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

戴上了大沿帽,林東海本來就初見滄桑的臉更加顯得老成。他變了,變得更加不愛說話了。他也不像以前那樣沒事總泡在圖書館里。

令同學們驚奇的是,他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把吉他,有空閑就埋頭撥弄個不停。

吉他在那個年代還是個新鮮物件兒。社會上,都是一些留著長頭,戴著‘蛤蟆鏡’的所謂不良青年在擺弄。所以有人還把它叫做‘流氓琴’。一個軍人在軍營里抱著它,那情景的確前、另類。

林東海還只能彈出簡單的和弦,大家就都覺得好听。隊干們也吃不準這玩意兒到底是不是健康、‘合法’的。對還有半年眼看就要畢業的學員也管得松了,睜個眼閉個眼吧。

已經好久不拉小提琴的邵波最開心了。他有事沒事就和林東海湊在一起,找出一些適合吉他彈唱的歌曲練習。于是,我們就見到了這樣的場景︰

集合、隊列時,全體學員會高唱︰「你是燈塔/照耀著黎明前的海洋/你是舵手/掌握著航行的方向/偉大的中國**/你就是核心,你就是方向/我們永遠跟著你走……」;「戰友戰友目標一致,/革命把我們團結在一起,/同訓練同學習,/同勞動同休息,/同吃一鍋飯同舉一桿旗。/戰友戰友,/為祖國的榮譽為人民的利益,/我們要共同戰斗直到勝利,/直到勝利!

休息時間里,林東海會抱著吉他自彈自唱︰快樂童年,/如今一去不復返,/親愛朋友,/都已離開家園,/離開塵世,到那天上的樂園,/我听見他們輕聲把我呼喚,/我來了,我來了,/我已年老背又彎,/我听見他們輕聲把我呼喚。

為何哭泣,/如今我不應憂傷,/為何嘆息,朋友不能重相見?/為何悲痛,/親人去世已多年。我听見他們輕聲把我呼喚,/我來了,我來了,/我已年老背又彎,/我听見他們輕聲把我呼喚。

以前的區隊長,現在的‘邊緣人’,林東海現自己已經很難和大多數同學交往了。邵波例外,他是從大學第一年到現在,和林東海關系一直密切唯一的一個人。

軍裝穿到第四個年頭上,每個月的津貼費長到14元了。五毛錢一大包的蘭花豆、九毛錢一瓶的武漢啤酒,對他們來講已經可以輕松消費。黃昏的夕陽下,他們在大操場的草皮上席地而坐,一個北方人、一個南方人,‘革命’還真把他們團結一起了。他們稱這種時候為‘過**生活’。

林東海平時話不多,邵波就更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林東海說的多,邵波經常是靜靜地傾听。

可在又一次‘過**生活’時,邵波突然說起了鄒婕。

「哎,你認識那個鄒婕不會是演電影的那個吧?」

「演什麼電影?」

「好幾部呢。她原來就是跳舞蹈的。」

林東海已經好久不看電影了。部隊的電影是在操場上露天放映,學員可以自願參加觀看。但只要去看,就必須整裝列隊。因為不願意在業余時間還要再受約束,所以林東海常常不去看。

「其實這個鄒捷很早就出名了。前段時間在武漢上演的舞劇《紅梅贊》,她就在里面扮演江姐。」

邵波說到這兒,林東海腦子一下子蒙住了。

他一直以為鄒捷只是個普通舞蹈演員呢。

看到林東海半晌不說話,邵波不解。但他也不想刨根問底。他想換個話題︰「同名同姓的吧。不過,挺巧。」

「是她。」林東海坦誠地說︰「《紅梅贊》演出,她專門來給我送過票。可是,我沒去看。」

「所以,你也不知道她就是女主角?」

「真不知道。」

邵波不再說話。他心里想,這個家伙心里怎麼藏得住這麼多的秘密呀。

兩人悶頭喝酒。一瓶啤酒喝光了,意猶未盡。邵波站起來,又跑去不遠的軍人服務社買。

林東海不想對邵波隱瞞,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喝第二瓶啤酒的時候,他向邵波講述了自己怎麼在船上和鄒婕認識,鄒婕又怎麼在他上潛水課的時候來送票,他怎樣錯過了演出,卻和她一起吃了宵夜。他還特意講了被楊副隊長認定就是情書的那封信,其實里面只是一舒婷的詩。

邵波靜靜地听著。講完了,林東海特意補充了一句︰「我對她沒那個意思。」

「那她對你有那個意思嗎?」

「以前我還說不準,我不知道她名氣那麼大。現在听你一講,這也太遙遠了。我估計也不是那個意思。」

「也不見得。」

「就算她有,我也不可能。」

「那為什麼?」

「你知道嗎?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邵波腦子里轉來轉去,他真的給這個林東海弄糊涂了。

他想︰「難道還有比這個鄒捷更能打動他的心的人嗎?」

但是,他沒再問下去。

林東海的吉他彈唱水平進步很快,他終于可以試著和邵波的小提琴合奏了。

「請給我講我愛听的故事,

多年以前,多年以前;

請給唱我愛听的歌曲,

多年以前,多年前;

長久分離,你的愛不變。

讓我忘記,你已消失多年。

讓我相信,你愛我仍如前,

多年以前,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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