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婉心里裝著事,有些心力憔悴。舒殢獍念短信平台上的留言的時候,注意力都有那麼幾個瞬間是飄忽的,突然看到一條新進來的短信,瞬間滿血復活——
「想點一首《你最珍貴》給我的婉婉,願快樂還給你的酒窩,我一直都在你身後。貝叔。」
再看號碼,果然有些熟悉的感覺。
夢婉有些不敢相信。立刻用手捂住了嘴。電波中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背景音樂在靜靜地流淌。透過玻璃窗,小韓有些奇怪地看著她,以為出了什麼事,撂下電話就沖進來,「夢婉姐?」
「哦,沒事。」夢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你忙去吧,我沒事。嬖」
最終,夢婉沒有念這條短信,但是她還是播放了這首《你最珍貴》——
……
你別拿一生眼淚相撈對
未來的日子有你才美
夢才會真一點
……
我願意
這條情路相守相隨
你最珍貴
……
第二天一早,夢婉早早就起來翻閱報紙,看到內容沒有涉及到畢飛宇,才將報紙擺在以往的位置上,心也隨之放回了肚子里。然後上樓去叫母親和外婆吃早餐。
「嫁人了就是不一樣,都知道疼人了。」林雅蘭樂呵呵地。
蘇如彤仍是心神不寧,早餐也沒吃幾口,直說胸口悶得慌。夢婉便陪著她去外面散步。清晨的空氣很好,這一帶別墅區綠色植物很多,晨光照下來,一片細碎的金光散在地上,鋪滿腳下的路。夢婉和母親慢慢地走著,邊走邊聊。
「小婉!」
身後,貝銘威從梧桐綠蔭下走過來,一只手拿著手機,一只手忙著解西服扣子。
夢婉頓了一下,才轉過身。
「媽媽。」貝銘威邁開長腿走過來,跟蘇如彤打招呼,「我看您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
「沒事,就是有點胸悶。」蘇如彤微笑看著女婿,「你們聊,我過去那邊廣場走走。」
等母親一走,夢婉的臉色便垮了下來,「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我的婉婉有沒有想我。」貝銘威說著就將她摟進懷里,順勢在她額頭獻上一吻,「你真是我的安神劑,一擁你入懷就踏實無憂。」
男人一說甜言蜜語,都是做了虧心事。
果然。
夢婉才不喝他的**湯,堅定地推開他,「你不用上班?」
「用啊,可是上班之前不來看看你,心里空落落的,沒法安心處理工作。」貝銘威看著她故意裝出的冷漠,完全不介意,「昨晚睡得好嗎?」
夢婉甩開他的手,「你到底來干什麼?」
貝銘威立刻靠近她,再次摟過她,「媽媽在不遠處看著呢,別鬧。」
「無賴!」夢婉掙扎了兩下,終于放棄。
「跟媽媽聊會去。」貝銘威自然而然牽著她的手就往廣場走去。
夢婉心里有氣。可是當著母親的面,也不敢表現出和貝叔鬧矛盾的樣子,只好由著他,索性也不搭腔,安靜地听著他跟母親聊天。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兩人聊得很開懷,夢婉就算是有心插話也插不上。她索性放慢腳步,跟在身後。貝銘威卻放慢了腳步,讓她跟上。夢婉故意越走越慢,落後了一大截。貝銘威就和岳母停下腳步站著說話,等著她。
夢婉心里更是氣。無端的火氣冒上來。甩手就往家走去。
「走吧,進去看看外婆。」貝銘威幾步追上她,拉著她就走。
「你臉皮怎麼那麼厚?」夢婉真是無語,「外婆不待見你,趕緊滾!」
貝銘威哪里理會她的話,人才到門口,就開始喊外婆。嘴甜得喲!
「外婆,還有早餐吃嗎?」貝銘威大言不慚地要早餐吃。
「有有有。小喜,快,給外孫女婿把早餐端出來。」林雅蘭見了貝銘威,高興得跟什麼似的,立刻吩咐喜婆婆準備。
夢婉在一旁看著貝銘威在外婆面前裝乖賣萌,恨不得踢他幾腳,將他掃地出門。偏偏外婆就吃他這一套,把他里里外外夸了一遍,還陪著他吃早餐,笑得都合不攏嘴了。跟貝銘威一比,夢婉覺得自己在娘家都沒什麼地位了。
「小婉,快,再給銘威盛一婉小米粥去。」外婆見她一直杵在一邊,吩咐她。
「貝銘威,要吃就自己盛去!」夢婉立刻就拉下臉來,轉身往外走去。
「這孩子,什麼情況?」林雅蘭見夢婉一臉不高興,無奈,「叫你盛碗粥都不樂意。」
「沒事,外婆,我自己盛去。」貝銘威突然低聲跟林雅蘭說︰「外婆,你對我太好,小婉都吃醋了。」
貝銘威跟著到樓上,一進房間就見夢婉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他趕緊倒了杯水遞給她,「快喝點熱水。」
夢婉抽了紙巾,沒接他的水,「你怎麼還不滾?」
想起葉雲歌說的話,貝銘威放下水杯,撈了件外套給她披上,「一定是因為淋雨。」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事,夢婉一下子炸起來,「貝銘威你給我滾!」
「我滾哪去?」貝銘威替她將頭發從外套里拉出來。
「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
「要滾,我也是朝著你滾去!」
夢婉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很氣憤,卻又拿他沒什麼辦法。心里委屈得要命,但是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一直吸鼻子,使勁吸。
「好啦,好啦。」貝銘威看著她這一副委屈勁兒,也不敢再逗她,開始說正經事︰「我這兩天可能要出差,你暫時回來娘家住幾天,等我出差回來,我就來接你。好不好?」
出差?夢婉心頭一驚,竟有些失落。可是為什麼失落,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小婉,方正豪的事情,我會看著處理,你好好在家陪陪媽媽,她身體不好,千萬不要跟她說起這事。」
原來他都知道。
「你出差多長時間?」夢婉還是問,「會很久嗎?」
貝銘威嘆了口氣,將她摟進懷里,「但願不會太長。」
夢婉心里突然就舍不得,伸出手,摟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寬厚的胸膛上,眼眶情不自禁就紅了。心里暗罵自己︰畢夢婉,你真是越來越矯情了。可是摟著他的雙手,還是舍不得撒開,反而是越摟越緊。
貝銘威察覺到他的異樣,將她抱到腿上,揉了揉她的小臉蛋,「好啦,婉婉,我答應你,會盡快回來,嗯?」夢婉點點頭,心里卻是酸澀難當。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越來越離不開他的感覺。一听到他要出差,感覺好沒有安全感,仿佛世界都空了一大半,心里更是空。可是這些感受,她不會說出來,她也不知道要如何說出口。
「不管有事沒事,只要我打電話都要接听,知不知道?還有,如果遇上什麼要緊事,除了給我打電話,你可以直接去找表哥,也可以去找何楓和姚君浩,不管你提出什麼要求,他們一定會幫你解決。我都已經交代好了。」貝銘威一邊交代著事情,一邊替她扣外衣扣子,「等會叫喜婆婆給你熬點姜湯喝下去,我看你像是要感冒了。」、
夢婉突然就強烈地不安起來,立刻從他懷里跳下來,「貝銘威,你不要搞得跟交代後事一樣行不行?」
「我是擔心你照顧不好自己。」貝銘威點了她光潔的腦門一指頭,「小腦袋瓜子一天都在瞎琢磨些什麼?我都沒有跟你白頭,怎麼可能這麼早就交代後事,傻丫頭!」
「你就是嫌棄我不夠成熟穩重!」夢婉扁起唇角,「你肯定是覺得我什麼都沒有嚴丹丹好,你嫌棄我沒她懂事。你就是嫌棄我了!」
貝銘威哭笑不得,「原來你還真吃醋啦?」
「誰吃醋啦?」夢婉推開他,「你走,你找你的嚴丹丹去,你不要管我!」
貝銘威去拉她,她像是一頭暴怒的小獅子,拳打腳踢,呲牙咧嘴,像是要將他吃下肚。于是,貝銘威也不躲閃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任她發泄。
下樓的時候,夢婉已經眼眶鼻子通紅。貝銘威牽著她下樓,跟林雅蘭和蘇如彤告辭。夢婉一直不肯回去,貝銘威吩咐司機將車開到路口等著,他和夢婉手牽手步行過去。一直送到別墅區外面,夢婉還是不舍得松開手。委屈和不舍完全不加任何掩飾地掛在臉上。
在來的路上,貝銘威本來還想著要警告她這段時間遠離沈川,可是看到她對自己依依不舍的樣子,這些話就完全沒有必要說了。這小丫頭,已經開始離不開他了,至于愛上他,那也是遲早的事。
臨上車前,貝銘威拉著她的手,一本正經地說︰「小婉,丹丹的事情,等這次出差回來,我會好好給你一個交代。等我!」
夢婉望著他,心里百轉千回,卻只憋出一句話︰「我才不等你。」
病來如山倒。
貝銘威出差後的第二天,向來華麗麗地強悍的夢婉就被感冒病毒襲擊,病倒了。仿佛貝銘威這一走,把她的心也帶走了,每天怏怏的,沒什麼精神。
夢婉生病這段日子,比藍在錢子昂的悉心照顧下,傷口也一天天好起來。每天和夢婉打電話,她都訴說著錢子昂的點點滴滴。在她的描述和美化里,錢子昂儼然成了十全十美的男人,比天使還聖潔。苦口婆心勸了她機會,完全沒作用,夢婉就放棄了。
感情這事,別人說了全沒用。
陳子豪听說她病了,出差回來就來看她,還給她帶了禮物——夢游女圭女圭。天使的臉龐、完美的身材比例、鵝黃的劉海、淡藍色的睡袍,感覺散發著淡淡的薄荷香味。從小就喜歡芭比女圭女圭的夢婉同樣很喜歡夢游女圭女圭。
蘇如彤給陳子豪端水果進來,見夢婉抱著女圭女圭愛不釋手,取笑她︰「反正就喜歡女圭女圭。」
「媽媽,你出去啦,我要跟子豪哥說會話。」夢婉覺得不好意思。都嫁人了,還喜歡這些玩意兒,還真是有些難為情。
樓下,喜婆婆和正在拼圖的林雅蘭說,「我一直覺得子豪挺配咱家小婉,沒想到最後沒成。不過吧,銘威也不錯。」
林雅蘭瞟她一眼,「子豪和小婉般配是般配,可是兩家太熟了,結了姻親萬一以後出點什麼事,這麼多年的交情就完了。」
「有道理。」喜婆婆點頭,「可我怎麼覺得子豪對小婉還有男女之情?」
「是嗎?」林雅蘭停下手里的動作,思索了幾秒鐘,也點頭,「我也覺得。」
見女兒下樓,林雅蘭問︰「你剛才進去,夢婉和子豪都在聊些什麼?」
「不知道,兩個人神神秘秘的,我還沒說幾句話,小婉就把我趕出來了。」蘇如彤關注的點不在這上面,她只關心夢婉的感冒什麼時候能徹底痊愈。
「兩人不會是有什麼曖昧關系吧?」林雅蘭突發奇想。
「媽!」蘇如彤不滿地看著母親,「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小婉從小就愛往雪麗家跑,子豪和她也不是才認識一天兩天的,再說小婉都已經嫁人了,能有什麼曖昧。」
「瞧我,真是老糊涂了,竟胡思亂想。」林雅蘭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拼圖上,「夢婉這丫頭是嫌棄我這個老婆子太閑了嗎?居然買這麼復雜的一大幅,得拼到何年何月。」
蘇如彤也隨著坐下,「反正也沒什麼事,就慢慢拼唄。」
樓上,夢婉玩了一會夢游女圭女圭,才想起問陳子豪正事,「方正豪的事情警方進展到哪一步了?」
「從目前的調查來看,各方證據對他都極其不利。」陳子豪搖頭,「死者都已經死了兩年了,一直沒破案,最近才有人寫匿名信檢舉。檢舉他的是知情人士,各種證據都確鑿。」
「我本來打算問我公公的,但是一直沒能聯系上他,也見不到他的人。」
「你還不知道嗎?」陳子豪說︰「你公公不負責這個案件,畢竟這案子涉及到你父親,為了避嫌,公安部調查組不讓他插手。」
這麼嚴重?
「這麼說來,畢飛宇是一定會被波及到了?」夢婉有些呼吸不暢。
陳子豪點頭,「波及事小,關鍵是之前他被立案調查過,要是這次又被牽連,只怕連之前的調查都要重新推翻,全部重審。」
「那怎麼辦?」夢婉真是急了,「要是真這樣,也不可能瞞得了我媽一輩子。」「也不是沒有辦法……」陳子豪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說,頓了一下。
夢婉急得跳下床來,拉著他的手,「什麼辦法?你快說呀!」
「不管調查出什麼,全部推到白靜身上。這樣才能撇清你爸爸的嫌疑。」
但是,這也只是一時的緩兵之計。
後面這一句,陳子豪沒有說出來。
「白靜?」
「對,她本身是律師,有一定的自我保護能力。」陳子豪欲言又止,「只是要背下這一切,並不那麼容易,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夢婉搖頭,「她做不到的。」
這種時候,大概都在想著如何明哲保身,而不是怎麼把所有的事攬在肩頭。
隔天早上,喜婆婆慌慌張張地上樓來,從懷里掏出一疊報紙,全是畢飛宇的負面報道,「小婉,你先去拖住你媽媽和外婆,還有一份報紙沒送到,我下樓去截住。」
夢婉從床上跳起來就往外跑,耍寶賣萌耍賴皮的伎倆都使出來了,才將媽媽和外婆留在房間。報紙成功被喜婆婆給截住,今天是安全了,可是明天,後天,外天呢?
夢婉想來想去,只得去別墅管理處找人,要他們今天開始不要再給家里送報紙。
可是這樣瞞下去不是辦法,也瞞不了多久。
夢婉去了畢府。听畢家一個下人說,畢建業這兩天又被送到了山腰的楓林別墅休養,夢婉總算是放心了。這個風口浪尖,她不方便去市政府找畢飛宇,只能進去家里等。等了兩個小時,沒等到畢飛宇,白靜倒是回來了。
看見她,白靜倒並不覺得驚訝,淡淡地打招呼,「來了。吃了沒?」
夢婉沒胃口,便點頭說︰「吃了。」
白靜似乎並不相信夢婉的話,吩咐廚房給夢婉準備飯菜,又說她自己不吃了,飯菜好了不用去叫她,然後就上了樓。
夢婉不是來吃飯的,自然沒吃。
等不到畢飛宇,她想了想,還是決定上樓找白靜談一談。
「能和你談談嗎?」夢婉敲門進去。
白靜精神不是很好的樣子,翻身坐起來,「說吧。」
「你愛畢飛宇嗎?」夢婉問。
白靜目光閃了閃,「如果不愛他,我在這個家里一天都呆不住。你可能也知道,你爺爺一直不待見我,不管我怎麼努力,他都不滿意。我也很累,如果不是真的愛你爸爸,我堅持不了這麼些年。」
你這是在控訴爺爺,還是來跟我博取同情?
夢婉並不為她說的動容,「有多愛?你可以為她奮不顧身甚至丟掉自己的性命嗎?」
「你媽媽能嗎?」白靜反問。
「能!要是有這樣能為畢飛宇做出犧牲的機會,我媽一定能做到!那麼你呢?」夢婉說得很肯定。
「我當然能。我一直覺得我比你媽媽更愛你爸爸,知道為什麼嗎?」白靜今天語氣不似以往那般尖銳,夢婉都有些不習慣了。
「為什麼?」
「愛一個人,就是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抓住對方的手不放,可是你媽媽當年一听說我的存在,就主動跟你爸爸提出了離婚。如果真的很愛,怎麼可能舍得放手。」
夢婉不同意,「愛一個人不是佔有,更不是無限度地索取。算了,這些道理你可能听過,但是你這樣的人,是絕對做不到的。」
「我承認,每個人愛人的方式不一樣。」白靜揉了揉眉心,「你今天來,有什麼事?」
「方正豪的事情怎麼樣了?」
白靜听了這話,安靜了幾秒鐘,「夢婉,有些不該摻和的事就不要往前湊,對你沒好處。」
「該不該摻和,有沒有好處我自會判斷,我現在只關心畢飛宇被牽連的可能性有多大?」潛意識里,夢婉還是不相信畢飛宇會真被牽連。
「這話,你問過你爸了吧?他怎麼說?」白靜掀開被子下床。
「我問了,他沒說。」夢婉又問︰「你不是律師嗎,這事到底有多嚴重?」
白靜將她的包拎起來塞到她手里,「回去吧,小孩子不要操這種心。」
夢婉哪肯罷休,「我知道有一個辦法可以救畢飛宇。」
白靜眸子一亮,「說來听听。」
「辦法是有了,可是關鍵還得看你。」夢婉看著她,這個她恨了這麼多年的女人,細看才發現臉上已經有了不少皺紋,化妝也沒能完全掩蓋住。
「說吧。」白靜反而淡定了。
「不管調查出什麼事情,有什麼樣的後果,你一個人扛下來,就說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和方正豪做的,畢飛宇完全不知情。」
白靜點燃了一根煙,抽了一口,吐出一片煙霧,才抬起頭來,「這些話,是有人教你的吧。」
夢婉不知道她會抽煙。這會見她這般吞雲吐霧,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這個女人,從另一個身份上來說,是她的後媽。
「是有人教我沒錯。」夢婉承認,「剛才不是才說你比我媽更愛畢飛宇嗎?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肯還是不肯?」
「這是我的自由。」白靜吸了一口煙,吐出煙圈來,在裊裊上升的霧氣里,漫不經心地說︰「你要說的話我听到了,你可以走了。」
夢婉突然就笑了起來。
並不是因為失望,而是因為早就猜到了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