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星月無光，天還有點涼，過了今晚，便是立冬了。沈旦默默走在悄無一人的街上，心里卻泛有一絲得意。是的，得意，若杜伏威真如他所講般兵出丹陽，那麼南方勢力必將陷入膠著狀態，便留給他足夠的時間去整頓巨鯤幫，統一東海。
這麼晚了，似他這麼閑庭信步般逛街的人，好像沒有幾個，但他的確看到有一人朝他走來。
是個丫頭，是來找他的麼？
「公子，我家小姐有請。」一位青衣婢女走至沈旦跟前，驗證了他的猜想。
家小姐是誰？」沈旦掃視她一眼，饒有興趣般問道。這麼晚了，居然還有人找他，而且還是一名女子，這叫他如何不好奇。
「公子隨我來便知。」青衣婢女斂容肅然道。
沈旦淡然一笑罷，就隨你去。」
這是一座青樓，歷陽最大的青樓，南方最大的青樓之一，明月樓。
四方寬闊的建築體上，掛滿了紅彤彤的燈籠，夜色中，將整個明月樓映得金碧輝煌。‘明月樓’三個銀白色大字如晶瑩剔透的寶玉般懸掛在樓體正中。好一派輝煌的建築，卻不知出自何方名家之手。
沈旦隨著青衣婢女，一路上了二樓，來到寫有‘恬琴閣’的廂房。
婢女退去，沈旦靜靜打量起來。
廂房彼大，里面除了一些樂器，就只有一些簡單的家飾，給人一種空蕩，但又恬靜的感覺。
房中靠北的位置，擺放著一張精巧的琴，撫模著琴的是一雙宛如玉石般的巧手。
十指蔥蔥肌勝雪，只是這麼一雙手，便將沈旦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沈旦坐到琴的對面，如鑒賞般望著這雙手，他很想去輕輕觸模一下，但又怕驚動了對面的佳人，所以他一動也是未動。但他的眼神，卻又將他的意願表露無疑。
手在動，琴弦也在動，「錚錚」的琴聲即刻響起，
沈旦閉上眼楮，感受這來自于九天之外的天籟之音。
琴聲如輕風流水般，輕輕拂動沈旦，一種輕爽、輕松、輕快的感覺襲來，令人仿如置身海洋，置身大地，置身天空，與自然溶為一體，這種無與倫比的舒適之感，令人感覺快要溶化。
沈旦不知不覺中放開心神，整個人為之一陣輕松。
一聲，琴開始變化，整個天地間的景色也隨著不動變化，一種旋轉的感覺襲來，令人覺得頭痛欲裂。沈旦不由皺起眉頭，腦中浮現出倒轉的山川、翻騰的河水，甚至有一種山崩地裂的感覺，這與先前的舒適之感，竟完完全全成了一種極大的反面。
琴聲不斷變化，咆哮的天空、濤濤的洪水，如同要毀滅一切般令人感到驚恐戰栗。
沈旦突然大叫一聲，站起身來，仰天長嘯。
嘯聲與琴聲不斷錯纏交織，仿如兩條交戰的巨龍般，翻騰廝咬戰在一起。天空中是無邊滾滾的黑雲，閃電雷鳴、狂風暴雨，天地就要毀滅，就要在兩條巨龍的交戰中消失。
驀的，琴聲一變，天空也跟著變化，黑雲逐漸退去，暴雨逐漸消止，一切又漸漸恢復原樣，白雲飄來，日光呈現，一時之間，居然風清雲淡，恢復先前的感覺。
沈旦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跌坐在椅子之上。幻景全部消失，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張絕美無雙的臉。
這張臉，沒有帶給他一絲塵煙的氣息，仿如就是一副畫，一張經過絕妙加工的相片，這絕非人類所能擁有的臉。這般美麗、無暇、出塵、逐世。
一個人只有練過什麼，才能現出這等氣質，任何形容都不可表達的氣質。
沈旦抹掉嘴邊鮮血，將手搭在琴桌之上，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道︰「天魔功，你是魔門的人？」
玉人淡淡一笑，一霎那，竟掃平了沈旦心中所有的不適之感。
玉人不答，沈旦唯有再問，「你叫桑文雨，是嗎？」
玉人終于輕啟櫻唇，輕輕嘆道︰「錯了，我叫宇文霜。」
一聲，沈旦腦袋似乎炸開，一對眸子里似乎要滴出血來，慘聲道︰「桑文雨，宇文霜，哈哈，我怎麼沒想到，真可笑，真是太可笑了，沈旦啊，沈旦，你真是全天下最蠢的傻蛋。」
宇文霜無言，只是淡淡望著沈旦，神色間竟似披上了一層輕紗，令人看不清真切面目。
沈旦慘然一笑，又道︰「你先用魔功侵入我的心神，令我不知不覺愛上于你，卻又在最後告訴我事情真相，你不殺我，卻又比殺了我還難受十倍，這便是你魔門一貫對付敵人的手段麼然好手段，好手段。」
宇文霜微嘆一口氣文化及終歸是我爹，成都終歸是我哥哥，我又不想殺人，便只能如此。」
沈旦強忍心神，深吸一口氣道︰「不是不想殺人，而是你根本沒有把握殺我，若非我料不到你是魔門中人，又豈能被你所趁，如今我要殺你，也是下不了手到底做錯了，還是我做錯了。」
宇文霜怔怔看了一眼沈旦，嘆道︰「你真是聰明，我的確沒有把握殺你，可是現在，卻也能制住你的武功，只須我師姐到了，你便只有束手就擒勸你還是早點走吧。」
沈旦慘然一笑師姐最好盡快來，最好你們能將我殺了，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
宇文霜輕輕搖搖頭下不了手的。」
沈旦又吸了口氣道，平復內心激動在下不了手，不代表以後也不成。」
宇文霜心中劃過一絲輕顫還是快走吧，我師姐快來了。」
沈旦突然伸出雙手，隔著琴桌抱住她的雙肩，定定看著她道︰「我會再來找你的。」
宇文霜身子一顫，掙開道︰「還不快走，真的想死在這麼？」
漆黑的天空中忽然現出一絲黃影，宇文霜有些著急道︰「我師姐來了，你真的打算留在這？」
沈旦突然邪邪一笑是關心我的，你舍不得我死你這句話，我以後不殺你便是，甚至你門中那些姐妹，我也盡量放過。我走了，我心愛的小霜妹。」
黃影如鬼魅般飄入房中，現出不下于宇文霜的絕世容顏來。
「他走了？」黃影輕柔得令人迷醉的聲音響起。
了。」宇文霜輕輕點頭，答道。「師姐，我…」
黃影淺淺一笑妹，我知道，其實師尊並不想殺他，只是想籍肋他拿到舍利罷。今番他中了你的心魔，這一世休想抹去你的影子，以後有的是機會。」
宇文霜輕輕點頭，不再言語。
黃影又道︰「只不過師尊懷疑，他是魔王傳人，所以才叫我們格外小心，師妹，以後這邊就靠你了，凡事盡心便是，亦不用太過強求。此番我要前去竟陵，不能再照顧你了，師妹保重。」
宇文霜點頭道︰「師姐保重。」
夜深了，素素卻怎麼樣也睡不著，公子去了總管府，怎麼還沒回來？她的睡房位置，與沈旦的房間分處在院子的東、北兩邊，相隔半個院子的距離。
平常這個時候，公子都會跑進去和我，和我偷偷親熱一番，怎麼今晚不來了嗎？
素素胡思亂想，一會兒雙頰紅得燙，一會兒全身又氧氧難止，實在令她睡不著覺。莫非沒有公子的，就真的不能睡著麼？
最後，忍耐不住更且有些擔心的素素爬起身來，挑了一盞小燈籠，往沈旦那邊走去。
呀」一聲，被素素推開，昏黃的燈光下，一道白色的人影出現在她面前。
「公子，是你回來啦。」素素顯得羞澀而又興奮的聲音輕輕響起。
白影不答，緩緩轉過身來。
是…」素素驚呼一聲，終至看清白影的臉。
「賤人。」白影低吟一聲，寒茫閃過，身子悄無聲息般走出門外。
沈旦一路狂奔，來至江邊，將整個身子泡入冰冷的江水之中，想要籍此擺月兌心中那個不斷浮現的身影。
「我不能有愛！我不能有愛！我要爭霸天下！我要統一中國！我不能被一個女人纏著，我不能被她纏著。」
可以去愛，還可以愛得轟天動地，放下所謂的理念，全心全意去愛她吧。」
兩股思想不斷在沈旦腦海里天人交戰，絞得他痛苦不堪，唯有將整個身子沉入江底，隨著江水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