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履山河悵 青萍吟 第二章閨中女兒志

作者 ︰ 趙敏

穆剪珠只是偶爾的脆弱,大部分的時間她是理智好學甚至是強硬的。因為她是家中的唯一的女兒,在父親的憂慮和母親的嘆息中,她不得不有意識的訓練自己的雄壯,向著男孩的標準看齊,向父親證明自己並不比男孩差。她強迫自己讀歷代史書,學古今兵法,這種證明很累,向一個根本不相信你的人證明更累。當穆剪珠逐漸從對父親的盲目崇拜中清醒過來,並越來越想證明自己的存在時,她現自己和父親的隔閡越來越深了。她把自己多年的憤懣和不滿泄在這詞中,讓玉泠送給了父親。

胸中萬甲兵,眼中天下事,劍雄力萬敵,筆力掃千軍,只因為女子,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

慷慨之所,龍泉知我。

憂國之思,父不解我。

龍津一劍他朝出,風雲際會在岳都,揚鞭策馬蒞中原,收復關山五十州。

那一日,父親黯淡已久的目光中出明亮的光芒,他破例地來到後院慈祥地笑看著女兒︰「是父親不對,我不該忽略你,更不該日日在你面前嘆息無子的悲哀。」他語氣中的歉疚是那麼明顯,多少平復了穆剪珠滿月復的怨氣。

「我已經老了,只好將未轉之雄圖,假糟丘為霸業,把風流不盡之余韻,托花谷為深山。南岳會有北伐中原、恢復一統的一天,父親或許看不到了。現在我將畢生所學傳授于你,再請一位武師教你武術以便日後有所用圖。」穆剪珠看著父親皺紋縱橫的臉頰和滿頭斑白的頭才猛然意識到父親的確已經老了。她走過去情不自禁的緊擁他那瘦削的肩膀,這一刻童年溫暖美好的時光似乎重回到他們身上。

從這以後,穆剪珠便女扮男裝用堂哥穆剪燭的名字跟著父親出現在那些同樣是滿懷壯志、報國無門者的家里。堂哥從小體弱多病,自伯父去世後便一直住在穆剪珠家里,其實他的名字叫穆天行,但是有算命先生說他的命過軟,需要借一個命硬的人助他度過難關,于是穆夫人便將穆剪燭的「燭」字借他,女兒的名字則用同音的「珠」字代替。

「珠兒,出去會客有意思嗎?」哥哥躺在床上問穆剪珠,他的臉色蒼白如玉,微微泛著令人不安的青色。

「沒意思,一個個嘴里說著歸隱山林,眼里心里卻在不停地渴望著朝廷的征召,就像那些等著皇帝臨幸的深宮怨婦一樣。」穆剪燭剛開始還挺有興趣,可是現在越來越興味索然,千篇一律的抱怨懷才不遇,、報國無門,那些真有才的也就罷了,可偏偏有些才華貧瘠的人也在那兒跟著叫喊,你說滑稽不滑稽?

「要是那些人知道你把他們比作婦人還不氣瘋才怪。」哥哥的臉上現出燦爛如朝陽的笑容。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你根本不會相信這樣純淨讓人充滿希望的笑容會出現在這樣一個病入膏肓的人臉上。

「為什麼把男人比作女子會被人看作是對男人的侮辱?而反過來卻是對女子的贊揚?」穆剪燭不滿地反問道。

「還不是男尊女卑的傳統在作怪?」哥哥還是一如既往的笑著,他伸手拉穆剪珠坐到床前讓妹妹看他新寫的詞︰「萬事催華。論龔生、天年竟夭,高名難沒。吾病難將醫藥,耿耿胸中熱血。待灑向、西風殘月。」

這詞跟他以往的詞風有些不同,特別是那句「于年竟夭」讓穆剪珠沒來由的壓抑。

「哥哥,我不喜歡你寫這樣的詞。」穆剪珠撲進他的懷中撒嬌,她特別喜歡他散著淡淡藥香味的胸懷。穆剪珠悄悄地對他說,她將來要嫁一個像他那樣的丈夫。哥哥溫和地笑著刮著她的鼻子說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哥哥,有誰會願意嫁哥哥這樣的病秧子?」

「哥哥送你一件禮物。」穆剪燭拿來一看是一本印刷得工工整整的詩集,上面寫著「雙珠集」三個字。原來哥哥讓人印了一本兩人的詩集。穆剪燭翻著仍然散著墨香的詩集不由得為哥哥的細心妥帖感動。這本詩集連自己小時候寫的打油詩也收進去了。像她十歲時寫的嘲笑隔壁秀才的詩︰「乞丐怕狗咬,秀才怕歲考。」之類的。翻著翻著穆剪燭不禁心里打起鼓來,心道他怎麼知道這是我做的?

「除了你還有誰會做這樣的詩?」哥哥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又是溫和的一笑。

「活該,誰讓這老不要臉的老夫子整天高喊著‘存天理,滅人欲,女子無才便是德’!最氣人的是他還到我們家勸說父親要好好管教我。而他自己呢,光家里的小妾都不知多少個?都七十歲的人了又娶了一個十八的女孩!」穆剪燭越說越激動騰地一下站起來。

「于是你就在人家大門上貼上這詩?」

「七十作新郎,殘花入洞房。

聚猶秋燕子,健亦病鴛鴦。

戲水全無力,餃泥不上梁。

空煩神女意,為雨傍高唐。

要是父親知道了,又要訓你了。」兩人討論著京城里的笑話和人事,評點著眾人,時不時的大笑一陣,很快笑聲被窗戶外一聲咳嗽聲打斷。穆剪燭對著哥哥吐了吐舌頭連忙正襟危坐,一臉正經。

穆耀庭掀簾進來,穆剪燭早把那本《雙珠集》藏了起來。手里裝模作樣的拿了一本《論語》。

「朱老先生今早猝死你知道嗎?」穆耀庭那銳利的眼楮盯著女兒。兩人心里一驚,對望一眼,心道這也太巧合了吧。

「朱家大門上的詩是不是你寫的?」穆耀庭突然問道。穆剪燭知道躲不過去了便點點頭承認。

「你現在就給我去朱家謝罪。不然,你就別進這個家門。」穆耀庭氣得拂袖而去。

「哥哥,我怎麼辦?」剪燭知道哥哥在父親面前說話很有分量想讓他像以往那樣替自己求情,哥哥搖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妹妹,你何必跟一個死人計較呢?再說,朱老夫子的死跟你多少有點關系,我听說朱老夫子早上起來一看這詩頓時氣得倒在地上,不治而亡。你就去一趟吧。」穆剪燭一百個不相信一打油詩就能把人氣死。那老頭肯定是老牛吃女敕草,一時興奮過度而死也不一定。可是這話她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穆剪燭只好換上女裝頭戴紗巾,來到朱家。她一進門,前來吊唁的人紛紛投過憤怒的目光,穆剪燭故意裝出驚恐萬狀的樣子邁著小步走來。不過,她好久沒穿過女裝了,過門坎時差點被拖地的長裙絆倒。只听見一聲大笑。周圍的人都盡量忍著想笑不敢笑。唯獨這個不識時務者竟然笑出聲來。穆剪燭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穆剪燭雖然帶著沙巾仍然看清了那人的相貌,那人生得黝黑健壯,深目高鼻一臉的野性和不羈,看樣子不像是中原人,也不是正宗的胡人。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劍履山河悵最新章節 | 劍履山河悵全文閱讀 | 劍履山河悵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