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未轉之雄圖，假糟丘為霸業；風流不盡之余韻，托花谷為深山。
穆耀庭望著清澈碧藍的天空深深嘆息一聲，自從罷相歸鄉，他每日不過是對著南山，以酒解憂。
「耀庭，你又喝酒。」穆夫人輕輕奪去他手中的酒杯，滿臉的嗔怨。
「何有解憂，唯有杜康。」穆耀庭苦笑著嘆息一聲。
「其實，咱們這樣又何嘗不好，雲乃一介婦人不懂天下大事，也曾听說‘榮枯得失，天意安排，浮雲過太虛也’，老爺是一個明白人豈能不明白？」穆夫人看著丈夫日漸消瘦的面容，不由得一陣心疼。
「名為僵利為鎖，富貴十年限，耀庭豈能不明白，只是我憂的不是個人的名利，而是天下萬民啊，如今，我朝根基不穩，內憂未定，外患又起，北狄屢擾我民，唉……不說也罷。燭兒呢，這幾日怎麼不見她了？」穆耀庭知道夫人不愛听這些連忙轉移到女兒身上。
「我正為這事來呢。」穆夫人遞給他一張宣紙。上面是女兒蒼勁清健的字跡，他自然認得。
「要是她是個男兒身，該有多好啊，瞧這寫得令當朝多少男兒自愧不如啊。」穆耀庭嘆完國事又嘆女兒，這是他此生兩大遺憾。
「快別這麼說，燭兒就是為這個才幾天不見你的，你好好看看吧。」
穆耀庭展開一看，是女兒寫得一詩︰胸中萬甲兵，眼中天下事，劍雄力萬敵，筆力掃千軍，只因為女子，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
慷慨之所，龍泉知我。
憂國之思，父不解我。
龍津一劍他朝出，風雲際會在岳都，揚鞭策馬蒞中原，收復關山五十州。
「好！好！，好一個劍雄力萬敵，筆力掃千軍啊，比我年輕時還要志向遠大、慷慨激昂啊。」穆耀庭的憂愁一掃而光，又拾回往日的開懷大笑。
「這有什麼可高興的，才藻終非女子之事，古人不是有言‘女子無才便是德」嗎？」穆夫人可不像丈夫那樣喜出望外，而是一臉淡淡的憂慮。
「怪我以前小看了她，人之才能志向，何用分男女？為父的失誤啊！」
後花園內，一片花紅柳綠。萬木崢嶸。只是這里不像尋常人家的花園，秋千、假山、怪石柔花弱草之類的一概沒有。里面所種的花草，全是好種易活的，中間是一片空曠的場地，是穆剪燭用來擊劍射擊的。
「小姐，花園為什麼不要假山呢？」玉泠不解地問道「你抬頭便可看見南山，還要假山做什麼？」
「我看見何小姐的後花園里有好多稀奇好看的鮮花，我們要不要去取些種子回來種？」玉蝶不甘心地問道。這個後花園實在太簡陋了。別的小姐看了都偷偷笑話。
「要那些精致難養的東西做什麼，太浪費時間了。還有那些所謂的小姐們以後不要再讓她們進來了，一來盡談些女工針線之類的東西，消磨了我半天時間，走後母親還要叨嘮半日。」
「好。」玉蝶只好為難地點頭。
穆耀庭自從讀了女兒的詩以後，心里很不平靜。自省著自己的所作所為，不禁心生內疚。夫人江氏體弱多病，只生一個女兒再無所出。雖然族人、友人皆勸他納妾生子，可他一則念及當年舊情，二則，不想步上當朝官吏們的後塵，一直沒有答應。但是，眼看年華漸去，時光飛逝，他怎能不感到膝下無子的荒涼！雖沒有明說，任是誰也能感覺得到。況且他這個女兒，似乎天生就比別人敏感。
這日，他見天氣晴好，百花妍麗，便信步走走，順便來到女兒的閨房看看。
他來到後花園一看，滿眼空曠，那些平常官宦人家的雕梁畫棟，奇花異草之類的東西一概不見。這哪里是後花園，倒像是練兵場。
繡樓早變成了讀書樓。那些針線明顯來用來應付母親的。書架上從古今歷史到兵法醫書之類擺得滿滿的。大部分是從他書房偷來的，還有一部分不知從哪兒來的。
「走，今天天氣這麼好正好去書市。」穆剪燭女扮男裝妥當正準備從後門溜出來，不想卻一出門就撞上了父親，穆剪燭一面大叫不好，一面編排著托詞。
「父親，我，我听母親說您年輕時是豐神朗目、風度翩翩，令無數少女竟折腰，我就穿上男裝看看是不是也有您年輕時的風采。」
「你呀，你的這些小把戲會騙過我？」穆耀庭拍一下女兒頭上的青色帽子，慈祥地一笑。
「走，爹今天帶你去看一看建陽的書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