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名將之死（二）
史天澤決定用夜襲先把那些炮樓搞掉，那些玩意高高豎在那里，對攻城部隊威脅太大，今晚就一把火燒了那些礙眼的東西，他把部隊撤回了大營，又精心挑選了一些精明強干的士兵，仔細安排了一番。
深夜，蒙軍悄悄來到平陽城下，其中有數百人利用夜色掩護朝那些炮樓模去，斡惕赤哥是個百戶長，他自告奮勇帶隊去燒炮樓，他帶著幾個手下悄悄向其中一座炮樓模去，翻越壕溝時他的腳被壕溝邊的木簽劃了長長一道口子，鮮血直流，但他一聲不吭繼續往前，手下士兵看了不禁暗暗佩服。這時又有人不小心踩爛了一塊碎瓦，這種碎瓦到處都是，斡惕赤哥倒沒怎麼在意，但那「 嚓」的破碎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把大家嚇了一跳趕緊臥倒，過了好一會才敢爬起來，看來宋軍睡熟了沒覺，他們小心地繼續前進。又有模向其他炮樓的人踩上破瓦片，好在還是有驚無險。好不容易來到了炮樓底下，斡惕赤哥卻沮喪地現，宋軍不知道使用了什麼東西粉刷的牆壁，通體光滑，使勁摳了摳，堅硬的猶如石頭一般，而且離地一丈以下連條縫也沒有，他轉了一圈現連那個門都是鐵板做的，推了一下推不動，看來是從里面給捎上了，斡惕赤哥不由急得滿地亂轉。突然，一道雪亮的光照向了他，他被刺眼的光晃得睜不開眼楮，接著，胸口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他低頭一看，一股鮮血從衣服的破洞里涌了出來，斡惕赤哥無力地倒了下去。
深夜的微風悄悄帶走白天積攢的熱氣，在炮樓頂上站崗的哨兵無聊地傾听著夏夜里青蛙和草蟲那令人昏昏欲睡的鳴叫聲，突然，一個輕微的瓦片碎裂聲音傳入耳中，接著，又有幾個同樣的聲音從別處傳來。這個叫羅福貴的上士微微一笑，看來長官估計的不錯，敵人果然來偷襲了，他蹲子把子彈推上膛，從射擊孔努力朝下面看了看，可什麼也看不清。他伸手模到牆上的一個閘刀，猛的用力合上，一道雪亮的光束把炮樓前面的一切照得有如白晝，只見附近的炮樓門前站著一個蒙古兵，他被燈光晃得閉上了眼楮。羅福貴白天沒打過癮蒙古人就撤了，現在看到目標不由一陣興奮，他瞄準那家伙就是一槍，只見那蒙古人往後退了一步，滿臉奇怪的表情看看自己的胸口倒了下去。接著從下層沖上來幾個戰友，一個搖著大電燈四下照著，羅福貴沒再理會那個剛死在他手中的蒙古兵，和其他戰友跟隨著燈光尋找目標射擊。其他的炮樓也一樣，十幾盞大電燈把周圍照得雪亮，暴露在燈光下的蒙古兵驚慌失措地想往回跑，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們目標太明顯，離得又近，只一會功夫，數百人就被消滅得干干淨淨。
史天澤見敢死隊都順利模到炮樓下非常高興，可是等了半天卻沒一點動靜，他正嘀咕怎麼回事，突然炮樓頂上紛紛亮起明亮的燈光，把周圍照得雪亮，接著槍聲大作，敢死隊一會功夫就全部慘死在平陽城下，史天澤又驚又怒、氣急敗壞。既然已經暴露，他決定將錯就錯立即攻城，數萬蒙古兵舉起鋼刀吶喊著沖向平陽城，弓箭手、弓騎兵雖然看不清目標，但還是向炮樓、碉堡射火箭試圖掩護步兵沖鋒，盡管對于用水泥粉砌的炮樓、碉堡來說這幾乎是徒勞的，雖然還是有猛人把箭矢從射擊孔射進炮樓，但畢竟概率不高。這時一直沒有言的機槍開始說話了，密集的彈雨編織成一張火網把蒙古兵籠罩在里面，除了炮樓、碉堡，還有那些一直隱藏在土丘下的暗堡都射出子彈，史天澤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自己的士兵猶如飛蛾撲火般沖向平陽城，然後紛紛倒下，史天澤的心在顫抖、在滴血。宋軍炮樓上那要命的燈光照到哪里，哪里就會成為火力的中心，變成鬼門關，密集的彈幕在夜色中看得格外清晰，那場面讓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什麼叫恐懼，他立即下令停止進攻，撤退。
回到大營的史天澤無力地倒在榻上，宋軍炮樓上的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鬼玩意，怎麼會這麼亮，宋軍到底用的是什麼箭矢，黑夜里只看到閃耀的點點小火光，踫到身上人就倒下了，難道那是索命的鬼火嗎？史天澤苦苦思索著，卻完全沒有頭緒，他把部將都找來，問起之前的戰例，但五馬山戰役只回來一些殘廢，早不在軍中了，濟南戰役沒有如此嚴密的防御工事，也沒有機槍，主要靠大炮，和現在有所不同，大家七嘴八舌卻不得要領。史天澤不但更糊涂了，還產生了另一個疑問，這些部將多次提到的比「震天雷」厲害百倍的大炮，怎麼宋軍一直沒有使用，此前五軍騷擾他時射的是燃燒彈，這和炮彈完全是兩碼事，被史天澤問起後部將們也覺得奇怪，如此厲害的火器宋軍為什麼沒用。
經歷了今晚一仗，史天澤明白自己一時沒有好辦法啃下平陽這塊骨頭，而自己的糧道估計已經被宋軍切斷，他本來打算就此離開轉向霍州，但史天澤是個求知**很強的人，他被部將提到的大炮給吊起了胃口，自己和對方打了一夜，為什麼對方始終沒有用這麼厲害的火器呢？難道宋軍有什麼難言之隱，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窩闊台造的那些「震天雷」都花了那麼大代價，宋軍的大炮既然更厲害，那花費肯定更大，看來大炮的也是稀罕物，也許這里的宋軍並沒有裝備，或者很少現在舍不得用，所以才搞了這麼多高樓、碉堡和自己周旋。那麼只要破了這些東西，宋軍也就無所仰仗，那平陽城就可拿下了。史天澤決定再打一仗，看看能不能破了這些東西，即便破不了也要見識一下大炮，以後可以想出辦法來對付，但殊不知他的好奇又使自己喪失了一次月兌身的機會，醒言已經帶著部隊圍了上來，正連夜在伏擊地點修築工事。
已經是盛夏，劉廣螽為避免尸體腐爛引疾病瘟疫，打掃完戰場還把敵軍尸體堆在一起焚燒，中午史天澤帶著大軍再次來到平陽城下，尸體還沒燒完。劉廣螽剛接到國防部電話，胡醒言的部隊已經到達指定位置設伏，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收拾對手了，劉廣螽心血來潮想激一下史天澤，他特地做了面大旗，上面寫著「打敗蒙古賊，活捉史天澤」幾個大字，讓幾個被打傷的俘虜高舉著回去，還寫了一封極盡侮辱、調侃言語的信一並讓他們帶給史天澤。史天澤英勇一世，哪受過這等侮辱，他一刀砍翻了那個舉著旗子的俘虜，把手一揮命令全軍出擊，蒙古軍隊還是非常血性的，十幾萬人馬一齊起了沖鋒，不管步騎兵，所有人嗷嗷叫地沖向平陽城，吶喊聲、馬蹄聲把大地都震得抖，的確是地動山搖一般。蒙古兵確實非常悍勇，前面的倒下了，後面的則踩著尸體繼續向前沖，沖上去的把一包包泥土扔進了壕溝，有的還把那些尸體往壕溝里扔。
但史天澤這樣打法就是劉廣螽想要的，他下令不管明碉暗堡一齊開火，密集的彈雨立即向蒙古軍傾瀉了過去，源源不斷涌上前來的蒙古軍不斷倒下，但第一道壕溝還是很快被填平了，蒙古軍沖到炮樓下豎起雲梯想爬上去，這時有的炮樓里伸出個勺子往梯子上澆了一勺桐油，接著就用火把點著，讓蒙古軍沒法往上爬，有的從樓頂扔個手雷下去，不但把人炸飛還把梯子也毀了。但在第二道壕溝也被填滿後，蒙古人的拼命戰術也開始取得了一些效果，氣急敗壞的蒙古兵開始撞擊炮樓、碉堡的鐵門，或者在門邊堆起柴火要燒門，他們畢竟人多，有的還抓起同伴的尸體擋子彈。蒙古兵不斷撞擊鐵門，有的鐵門已經被撞得變形了，那些矮小的碉堡更慘，射術精良的蒙古人能把箭射進碉堡，或者幾支火把一起從射擊孔塞進去，里面的人不但無法射擊，還被燻得夠嗆，碉堡里已經出現傷亡。暗堡更容易對付，幾個尸體往射擊孔前一扔就啞火了，有的還在上面開始扒土，好在土下還有水泥蓋子，不過也把里面的人嚇得夠嗆。
這時大炮說話了，數百門大炮一起轟擊，猛烈地炮火迅把攻擊的敵人攔腰截斷，那些在明碉暗堡前忙活的蒙古兵失去了後續支援很快就被消滅。這時炮火開始向後延伸，蒙古軍不得不向後退卻，看自己用無數的尸體只換來填了幾段壕溝的戰果，史天澤不禁眼前一黑，差點從馬上掉下來。而站在城樓上的劉廣螽從望遠鏡里看到，遠處山坡上有個蒙軍將領被一群軍官和衛士簇擁著，覺得這人應該就是史天澤，他問炮兵旅長張守業能不能打到那里，張守業觀察了一下點點頭。
史天澤總算知道了大炮的威力了，可他為這個經驗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他已經沒有信心再打下去了，眼前這一切太慘了，第一波攻擊對方幾乎紋絲不動，自己的死傷卻至少在兩萬以上，要是這麼打下去，不用兩天自己手下就沒兵了。正當他還在為那些死去的弟兄哀傷的時候，空中傳來一種奇怪的嘯叫，史天澤沒明白怎麼回事，緊隨他的幾個部將可是太熟悉了，他們一把拉住史天澤的馬頭往後就跑，「轟」的一聲霹靂般的聲響，史天澤只覺大地一陣顫動，一炮彈在附近炸響，氣浪把他們掀翻在地，史天澤只覺耳朵一痛，接著無數泥土石塊朝他砸了下來，幾乎把他埋住了，他感覺耳朵嗡嗡作響。史天澤搖晃著極其艱難地爬了起來，茫然地看了下四周，幾個部將和衛兵已經支離破碎倒在那里，有一個正捂著傷口，喘著粗氣沖他張著嘴似乎在說著什麼，但他卻什麼也听不到。史天澤用力搖了搖頭，他不明白到底生了什麼，感覺後面有人在拉扯他，他回過頭，看見衛隊長弘剌忙兀滿臉血污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他回頭就跑。史天澤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向後跑去，跑了一段他漸漸听到了聲音，又是打雷一樣的轟隆聲，他邊跑邊往後看，他剛才呆的地方已經被炮火覆蓋，方圓數十丈內已經看不到一個活人。
已經不用向那些嚇破膽的部下下什麼命令了，大軍蜂擁著向後撤退，剛才史天澤站的地方離平陽城至少還有五里遠，這麼遠都能打到，那還和他打個屁啊，看來之前大宋根本沒力，那是在捉弄他。史天澤想都不想拔營就走，再打下去那就是自殺，還是趕快回去吧，可是他已經走不了了，胡醒言正在前面等著他呢。史天澤是現潞州有大宋重兵才跑到平陽去的，現在撞了一鼻子灰當然不可能再回頭去自找沒趣，現在他想的就是盡快回去，因此拔營後他是沿汾水北上。可這條路有段地方一邊是水流湍急的汾水，一邊陡峭高聳的大山，這段路狹長而且難行，醒言早就相中了這里。
史天澤率殘兵敗將有些慌不擇路，一頭扎進了胡醒言的埋伏圈，十萬人馬無法在這條路上展開，本來就不好走的路又經過了近衛軍的刻意加工，輜重車輛更是行動緩慢，被相對輕快的騎兵甩在了後面，隊伍一進入伏擊圈，後面的輜重部隊就被輕松殲滅，而那些輜重成了最好的障礙。後面一打響，前面的山炮、野炮也一齊開火，山上的步兵用火力把史天澤的部隊分成幾截，蒙古騎兵在這種地方沖也沖不了，跑也跑不掉，十萬大軍如今已如驚弓之鳥，很多人走投無路只能跳入滔滔汾水之中，但能活著到對岸的寥寥無幾。史天澤仰天長嘆，自知陷入絕境，為保全這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性命，他命部下投降。可他自己因感念窩闊台的知遇之恩，卻橫刀自刎了，主將一死兵無戰心，數萬蒙軍精銳成了俘虜。
一代名將史天澤就這樣隕落了，胡醒言佩服史天澤的勇氣和忠心，用上好的棺木將他收殮並派人送往真定，拖雷、窩闊台見十余萬精銳灰飛煙滅幾乎昏厥，窩闊台更是心痛得無法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