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 正文 第四卷 第十五章 夕夕?,若成環

作者 ︰ 花娘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

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翁顏淵寬大的朝服廣袖擺再一次地鋪疊于大殿正中的紅毯之上,背脊曲拱,伏地良久,深深叩拜。

這已是他今日的第四次叩頭。

久久無人聲響。

原本為著庶出女管吟薇有意抬高身份的郡主榮位,此刻倒成了障礙。

「收回賜婚。召禮部令史文竽將皇族金冊立作修訂,至于翁卿……」魏帝王音調未止,面露頹色,拖去半晌又道︰「暫且擱束官職,交由內閣另議懲處。」

言語中未有提及翁家他人,翁顏淵第五次深深拜地,高唱︰「謝皇上。=君子堂=」街,昏惑暮日惹得片片霞靄,紛呈斑斕。

堂外,酒旗高展。

不少人已無了平日恭謹小心,來來往往大著膽子目光直視,不避諱絲毫的上上下下,帶了從前斷斷不敢的明目張膽,輕慢無禮。他不以為意,旁若無人地由著他們端個仔細。有人口里一陣嘖嘖︰「怪不得我從前常說這皮面兒長得像極了趙家班的兔哥兒。」

「去那兒頂不定也是個頭牌。」

「哈哈,若得真的去了,我定要好好光顧光顧,嫖上幾晚。」

幸災樂禍,或挾持忌恨,有的是這樣的人。看著以前高不可攀的公正嚴明一夕之隔似人人都可任意輕賤,便恨不得借良機好好踏上幾腳來償償往日的不舒坦。

他依舊旁若無人地淡著。

面前地普通細瓷杯兒滿了。他仰頭喝過,慢慢再斟上一杯。

早該來了,他有準備,有預料。

從決定要上殿抗婚那一刻他便統統知曉。

可以躲起來,閉門不出,靜候旨意。卻要愧對著生養半世,鬢雪白頭的父母。

比起這些諷冷,他們哪里知道那才更是難熬。

不知道斟了幾杯,是天色沉得太快,一會兒便暗極。

這酒館其它客人已早散歸去。

他暗嘲自己酒量實在是太好,這麼多杯都還添不多幾分醉意,比起某個沒得幾盅便倒下誤去大事的薛家少爺。他從沒有機會犯那得錯誤。

頎長的手指拎起酒壺柄,正要斜去,忽然來了一只縴白玉手,啪得一聲按了壺蓋之上,也把酒壺重重地壓在了桌上。君子堂

抬頭看了一眼,顏淵難得恣意地笑了一笑。說︰「你這樣我倒不了了。」

面前珠翠滿身的女子似被這句話氣著,柳眉一挑,琉璃目也瞪了起,道︰「你這是打算喝到什麼時候?」

好久沒見她這麼高聲地對自己說話了,他一笑︰「喝到醉了就可以了,我要求一向不高。」

容易醉比較好,有些人就是太清醒,太聰明。

「薛融說你是千杯不倒,看來還不到千杯。」

她口氣慣見的嘲諷。此刻听著卻讓人覺得舒暢。

「既然不夠那就繼續。」他趁人手松起了酒壺。又斟上一杯。

薛鏡一惱,一抬,繡有銀色波紋地水色羅帛袖擺便掃了杯子。

掌櫃團手陪笑候在一旁,看著砸碎在地的酒杯是揀也不是不揀也不是,還有這天色,和這一位客人,打烊關門也不是,不關門著也不是。=君子堂=倒實在難為人家了。

「那些人說的你倒都受得住。還在這兒喝得不亦樂乎,看來是我打攪了。」她才自落旁邊的位置。就擺下冷面,話也咸淡不著。

「哪里哪里,不顧忌您的耳目打听,還賴著喝成現到這般時候,逼得主人家不得不現身,都是我的不是。」顏淵笑著,添了幾分酒意的星眸視線遠了去,不知在空中見了什麼,望著遠山橫岫一般縹緲。覺薛鏡順著視線模了去,他失神又回神,還上一個笑。

無懈可擊。

似是落魄,卻又無法讓人用「落魄」來形容。

酒氣減了幾分平日地出塵仙氣,說明珠蒙塵不夠貼切,若是道塊涼玉因夜而生的玉冷,生生被溫酒給捂暖了,大概還好些。君子堂

「下次換間酒館,再不憋回你的孟嘗樓也是好。」她臉色有些松動,還戳上一句不依不饒。

「是是是,」他忙不迭地應著,「總之不會再誤跑進您的產業。」

薛鏡被他說得一笑,手一揮,那掌櫃下了去,將店外的竹簾子放落下,收拾關起了店來。她轉頭,輕巧地慢著調子︰「都說耳目打听倒也不是完全——薛融才下朝便給我捎來消息,比我的人可要快上許多了。」話里摻著幾分不厚實。

「融怎麼說?」顏淵笑問。

寬敞至極地店堂內一個小廝也不見,已經收拾關店的掌櫃上來,遞放下一套青花纏枝的圓瓷壺杯後便退了下。

她取過,挑出一雙小杯細心地斟上,自留一杯,又將一青花瓷杯推至一旁,沒好氣地嘟噥︰「醒醒酒。君子堂」說罷低頭自抿了一口茶水,再抬頭面色已是霽然。薛鏡一笑,正坐起來,模仿著某人那明明端著官架又偏要現得七分禮賢下士的溫和的口氣,道︰「他說——鴉巢尚且能生鳳,至于其他的——我們也管不著,這般。」

所謂的門戶見地,若是一個人好到一個程度,有才能到了一個程度,沒了半分市井小民的淺陋粗鄙,那麼。具體出身何處,或者家操何業,便也不那麼重要了。

薛融這麼認為,薛鏡也是。

然合格相符的人並不多,難得地旁邊坐著一個。在今日謎底揭撩之前,從無一人懷疑探究過半分他會襯不上這樣地身份。這樣地家世。

反而是如此干淨高潔的人,他們的勾心斗角,才不該牽扯弄污了誤入迷途的他。

中間的空白被她刻意拖得意味深長,一轉折得又太快,只能說抑揚頓挫。君子堂

薛鏡笑得咯咯。

現在這時候最該是笑的,若要顏淵听得心無芥蒂,復回從前地暢快灑然。她便一定要笑著。

幸在她來之前便都知曉,免去了喉頭一哽說不出話來地忽然。

端著官架地薛中書薛大人,應該正在皇城三省六部間積極侃旋,用幾分禮賢下士的溫和地口氣或謀求,或協商,或相挾。翁三公子「交由內閣另議懲處」的些轉寰。

若是此刻听到薛鏡的學作,薛融臉上估計能刷著一大塊糨糊。

外頭地暮秋冷風忽而吹起,挾帶著幾片墜葉摩擦長長經過。涼絲絲的空氣,染著淡銀的月光,靜悄悄地漫透窗格,一下充斥于胸肺,讓顏淵原本還殘著些許的陰霾,陡然消彌許多。君子堂

帶了兩分微微醺醉的丹鳳眼角,捎了笑意。他笑得溫文。取過青花瓷杯。輕輕吹開茶葉,再端著抿起一口,卻並不言語。

「賜婚的事大概就此作了罷。此次是文妃地手筆,經過這次的遇挫她大概要小惱上一陣子,不過有薛融的堅持,單單憑她,」薛鏡滔滔地述著,口氣有幾分得意。也甚為篤定︰「應是動不得你們分毫。」

就一個管家還裂成了兩半。每個半能分得的自不如一個整圓。

「嗯,我好像還忘了什麼……」薛鏡支著頭。想了想,忽而眉眼一彎,得了念想,仰頭笑說︰「有人囑我帶了樣好東西供你排遣,你若是猜不中便要統統受下。」

琉璃眸子盈盈閃閃,稍稍輕按的三分胭脂朱櫻照著耳畔翡翠珠玉,雖是浮翠流丹,卻遠不如其中盛滿的波光溜妍,恰似珠翠熒煌,來得嫣然。

「怎麼猜不出反要收下?」他問,掛嘴角的笑意不自覺地多了淺深。

「不是收下,是要生生受下。」薛鏡抬起皓腕,揚拍了兩掌,一個僕從推門進來,提了兩個赭褐的粗瓷小甕置在桌上。她素手一撥,起了紅封,一股酒香飄散開來,霎是襲人。略微熟些品酒的行家都知道,這怕是沒得二,三十年出不來地陳年佳釀。

她笑說︰「這是薛融讓我拿來灌你地。」

顏淵眼前明明一亮,卻又更快地掠過淡淡的黯然,語調依然平暖,問︰「既然都要灌,為何前頭還摁著酒壺?」

「唉呀,那可不一樣。先前你的心結未解,喝得又是尋常貨色,越喝越容易郁氣,換這可不一樣。」薛鏡連說兩個不一樣,瞟去一眼,像偷得了半分腥氣的貓兒,嘖嘖驕傲︰「色比涼漿猶女敕,香同甘露永春,這玉陵春可是他藏的第一頂佳釀,說是以前小時候進宮冒險從御窖里偷出來的。而我要拿就要將這兩壇最好的挑得去,好心疼死他!」又說︰「他們說這酒味道醇,喝起來也不傷身。就算是借花獻佛,喝下之後我就當之前的不是也都一並賠過了。」說完,小心地滿了一杯,眨眨眼,奉上。

顏淵低頭看了看,一樣素雅到極致地青花瓷,先前盛茶,現在奉酒,喝什麼,都一定要順了同一個人地心意。

燭光下,微微晃動杯水中倒映著她笑意滿滿的芙蓉面。

有著計算。

卻不是那般地,算計。

好像是,透明的。

簡單清澈到透明。

誰叫她于他,從來便很好揣測︰

若是有個人,每見的一面,每听的一句,每注視的一個片刻,或是在意的一個瞬間,都能夠記得清清楚楚,那麼便很容易地去了解,去分析,她喜的是什麼,她愁的是什麼,她哀的痛的是什麼,她愛的恨的又是什麼。

除了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做了這些無關的,關于她的,顏淵都知道。

他也依稀記得上次見著薛鏡這派純摯憨若是什麼時候。

許是初回見面某個衣衫普通的女圭女圭,巴望一碗翡翠芙蓉海鮮粥的眼饞。

也約是少時,山水潑墨過的再見,或者篩月湖上的某次泛舟,某個怔愣,和琴榻旁的細細切磋。

可能肖像了莫挽山的遙點星辰,也似極了回廊上數行燈火。

統歸,比一塊雞血縭虎掛件要重上一些,又大概,比一枚翡翠貔貅墜子要輕去一些。

因為太多次的層層疊疊,記憶像沾了水般,在眼前暈染,那張芙蓉面卻染不開,暈不化,讓長久積攢的喜悲,哀痛,在心里匯聚。

執杯,捻轉︰色增玉,如白雲生谷。抬腕,細抿,清而不薄,厚而不濁,甘而不噦,辛而不蟄,一潤舒喉,果然上品。

「那好,我們便心疼死他。」

顏淵听得自己這麼笑說著,仰頭飲盡了這盅玉陵春。

酒杯落下,被星眸直直對視的薛鏡,像是吸了酒氣的有些晃然。看到那人的珍藏于兩人談笑風生間一盅盅地被揮霍去,她該是興奮的,所以才連面頰都帶了微酡。

然後那句話中的話,暫且沒得明白。

清-納蘭性德《蝶戀花》,作者不是又偷懶了,而是看完之後覺得用著比另外再寫都貼合多了

鴉巢生鳳︰烏鴉窩里生出鳳凰,比喻笨庸的母親生出靈秀的女兒,也比喻貧窮之人家或地方產生出杰出的人才。

原是用來喻桑落酒。由于處女座的完美主義性格在作祟,數易其稿,同時畢業設計的界面初稿又被駁回。唉,諸位看客多加包涵。下章11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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