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 正文 第四卷 第八章 紅朱戶,風光主

作者 ︰ 花娘

每當有風吹過院子里的銀杏時候,瓖了圈紅黃邊的葉子挲挲作響。那株大樹這麼多年,任著園子里人,來來去去,都未曾變過。

**可以十數載,立樹可以百余年。

只是心若是稍稍動了差池,才眨眼就可以是滄海桑田的變換。

要回去,談何容易。

閣外臨水而居,金釧水榭外遠處,湖靜勝鏡。早晚風吹得一陣涼過一陣,涼得伊人心思漸也入這秋水,漸長。

湖里眷養這金紅魚兒上百尾兒,是前兩年連翹瞅著屋子里實在冷清,便央了薛鏡同意讓楓斗給養上的。小群小群的紅魚兒擺鰭搖尾地奮力爭著上,將臨樓閣的近處擠得滿當。連翹將手里的棗泥餡糕餅掰了小塊小塊地,左投上一丁,右擲上一角,引著魚群追得暈頭轉腦,不禁拍手大快,笑逐顏開。

連翹身旁的楓斗著藍衣,時年十七,蹲下正看得仔細。白衣的茜草不過十六,全府都不能用艷色,她只好舍了平日里頂頂喜歡的桃紅顏色的裙裳。她眉眼長得與楓斗有幾分肖像,都很秀氣漂亮,不過神態要嫵媚上許多。茜草也去拈下一塊棗泥糕來,往湖里一投,開懷大笑,甚是得意。她們三人一齊在略高于水面的石板之上,衣衫拂動,笑聲如鈴串。

閣內有一道長長的水晶珠簾,用柔韌的素色錦絲串起。

雲箔珠幕啟玉樓。

珠幕能阻涼風襲小樓,卻隔不了蕭瑟侵身。

薛鏡斜倚著貴妃椅,寬大的外披已褪下。好不容易亡夫的頭七過去,可以褪下全素的孝衣,著些不艷的顏色,可她里頭地還是一身白緞束腰裙衣。裘絨軟墊都是過冬才取出來的物什。可薛鏡自從早年落胎之後,身子骨一年比一年更畏寒。往往每年才過九月,什麼的暖爐,炭盆都得要置辦齊整起來了。

上回天水郡進貢了十數張雪狸皮,薛鏡一次入宮賀管文妃生辰。和薛融一塊兒賀的重陽公主捧著一只手爐,用了張雪狸皮做袋子。那毛色光耀勝緞,如白銀。她好奇撫了撫,贊了句暖和。結果過不了多少時間,就收到了一整大張純白的貴妃椅榻絨墊。七尺長,五尺寬,至少需要十來只的完整雪狸皮裘拼接成。

伸出指頭模起來滑軟異常,暖得很。

送來的人是阿弘。我看

薛鏡猶記得那是個落雪的天氣,很冷很冷,還一年比一年難捱。就像這大宅子里地活計一樣,一年比一年捱得難受。

花媛茯苓茵陳合力將絨墊捧進屋子去,她就立在園子里,一呆半晌。

說不出話來。

表不出感情。

該是謝過,或是怎麼。

那他家的公主殿下呢,可有無意見?

這雪停了,便不下了。可這不下地時候。讓人遙眺著,生出的寒意,倒更加磣人了。

薛鏡回神,才現阿弘一直站在身後,默默地。等著領受她可能會有的口信好去回復。天氣怪冷,阿弘只穿得了層夾棉的青襦中衣外套的袍子一進來的時候讓花清給收走了。屋子里有炭火烤著,她走出來透氣呆,不覺得,天寒地凍,他恪守下人地本分。竟也默著。

阿弘的面色凍得有些青。薛鏡從小與他也算一起長大,心有不忍︰「快隨我進去。」口氣少不得責怪。

阿弘知她就這性子。笑了,說︰「這其實也還好。」步子一動,話也多起︰「以前小時候和少爺去過綽姑爺的驍騎營里歷練過一陣子,寒九時候馬步扎上半個時辰都沒關系,少爺可是早就吃不消了,一直耿耿……」驀地忽然憶起什麼,住了口,面著薛鏡,神色也帶了閃避之意。

雪消雪融,人是人非。

昨一辰,今一辰。辰辰暮暮,不復少時。

十年如夢盡堪傷。歡事如今,回不過淒涼。薛鏡進了屋子,喚了花清磨墨,執筆書了幾字,封進信函,遞了阿弘手中,近身,低語︰「這兩人一直外放為官,忽而進京住了頂級的客棧,單晨留了意,剛遞了折要說與管則晏听,怕是有要人預備啟用他們。若他人有意拉攏,最好就要再快上他們一步。我不方便出面,勞動他了。」忽地,聲音愈低了下,幾不可聞。

「還有那墊子,就回說我收下了。」

沒有謝字,誰叫今日他們兩人間,憑誰都早已擔不起這個本來不過輕飄的字。

後來這兩人的底細阿弘遞回了花媛條子,說是寒門科舉出身,已不上不下混跡官場十數載,志氣尚未磨盡,卻不滿遭壓制多年,騷怨滿月復。這樣的人,如果拿高官重金來誘餌,可以想見當是如何地盡心賣命以博得上位的人精官精。若她先一步地買通制住,再以九族之內連同他們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脅迫使了反間計策……這都是後話,現在的她看著嬌俏甜笑的連翹,楓斗,茜草,嘆想著自己不過是與她們長不去幾歲地年紀……

也就想了那麼一瞬,花清進了屋來,覆在薛鏡耳上幾語。薛鏡眼尾一挑,細微之處凜變了顏色。花清離身,薛鏡笑了起,招手讓一旁往銅爐里添香料的茵陳過來,吩咐幾句。一會兒,眾人紛紛散去,留下了茵陳和茜草兩人,替薛鏡梳妝裝扮起來。

茵陳選衣服的眼光很是精準,每次都極合薛鏡的心意,而茜草呢,年紀小小,手腕卻是靈活。薛鏡最最喜歡的朝雲近香髻,換了其他誰人都合不了她挑剔的眼光。今兒個因為還在服喪,攀花擷翠也都免了。茜草取了幾顆素玉磨制地珠子編串進了薛鏡地髻里。白珠烏,盤得工整有漂亮,又不像簪朵白花出去太過刺眼,薛鏡喜歡。

她顧著鏡子左轉右轉看了半天,拍了拍茜草的手。笑說︰「你這雙好手藝,若是沒了你,可叫我怎麼辦。」

「那茜草就一直待在夫人地身邊,不離開,天天幫著夫人梳頭。」茜草一張嘴從小便是甜得緊,她撒嬌笑說。

若是以前,薛鏡定會嗔著句︰「真是個甜嘴地主。」打賞些東西的,今兒個。她沒有說話。

薛鏡轉頭瞅著︰茵陳低頭正將飾盒子里取出的物什一一擺放齊整,已漸松弛的眉眼也是笑意︰楓斗茜草兩個半大的孩子原來便是她教帶的最多。對心慈的她來說就像自家的一樣。薛鏡說︰「茵陳一會留下,替我選件衣裳燻上香,明日重陽公主壽辰有家宴穿地。」說完臉上還含著笑意。

「白底繡紫鵑花兒的那件,怎樣?」

「好。」

「燻什麼香?」茵陳數著指頭說︰「黑方,侍從,荷葉。梅花,菊香……好多種呢。」

薛鏡目色略過片蔭翳,說︰「就用檀香好了。」

茯苓從架子上取下素藍底白藤花纏綻地大幅外披,給薛鏡穿上,再躬身整好皺褶,接著一行人便步出水榭。薛鏡在前頭領著,後頭跟著花清。花媛,茯苓,連翹,楓斗和茜草,陣仗不小。平日里薛鏡出行。身邊最多三,四個婢子,今日一下帶了六個。

目的地是元璧樓,薛鏡一個步子邁進里頭,里面已經齊齊坐滿當了各房人,三四夫人俱在。管晦也在。管時晟公職去了。管吟薇一早不知去了哪兒,孩子輩的只有管時修一個。坐在他娘四夫人的旁邊。還有管家的幾個老成持重的人兒,坐著,管則晏大殮之後他們還沒來得及趕回州去。最最稀奇地是在禮部史館的做令史的文竽也在。他告了公假說要去南陽郡采購一批紙材,臨行前想起舅母薛鏡娘家在是在南陽,所以特地來遞送辭帖一下管則晏是他舅舅,正好趕上薛鏡召集眾人這一檔。

薛鏡沒在意到文竽,她笑了笑︰很好,該到的是已經都在了。

薛鏡直接據了中間唯一空著的上座主位坐下,眾婢侍分于薛鏡兩側。單晨步出,近身,立于廳堂正中。他與薛鏡交換了個眼神,薛鏡微微頜,單晨便朗言︰「今日勞動諸位夫人與大人在此,是為了懲辦一個家賊。」

「哦,是誰?」三夫人心直口快,這個陣仗伺候叫她實在好奇。

四夫人微笑,說︰「姐姐真是心急,這不正要糾出來不是?」

薛鏡的目色不緊不慢地逡巡著這廳堂里外的每一個人,這才看見了文竽。文竽時年二十有八,性格慢騰,長得也是慢騰,掛了張滿是好奇地女圭女圭臉,叫滿肚子計算的薛鏡的琉璃眸子給直接略了去。

薛鏡玩味了大半天,方才一攬衣袖,笑著揭開謎底,說︰「不才,是我房里鬧出的笑話。」

一語出,有的厥倒,有地觀望,有的鎮定,有的忐忑,。

薛鏡不用眼色打量也知自己身邊的這幾人中有的,已在強抑著渾身冷顫,故作鎮定掩飾內心的惶惶不可。她地唇邊掛著笑,洋洋不加掩飾,這便是她要地。

當然,還遠不夠。

宋-蔡伸《虞美人》︰十年如夢盡堪傷。樂事如今、回做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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