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露花瘦,金釵溜

作者 ︰ 花娘

牡丹。點著露珠,晶瑩顫動。

「奉苻地脈花最重,香徹霞破貴雍容。」1

天下的浮華都聚了奉苻,天下最富貴的花兒,和最富貴的人也聚了奉苻。

今日的她,不過還是偏安南陽郡的一抹游離。

眼下旁逸斜出,挨著她裙裾的也是株奉苻的上品,瑞玉蟬2,雪色無瑕。

她小心地低頭跟了一路,前面的深赭綢衫曳地,停了,抬眼一看,已到了正中的貴妃插翠前,身邊圍的是各式的牡丹。

「你可知為何這園子的正中載的是牡丹花?」出其不意,老人家轉身問。

她低頭沉吟了下,答道︰「牡丹可佑富貴。」

「對了一半,」笑得呵呵,眯了眼,轉了回去,繼續不緊不慢地踱步子︰「寓意的確是富貴。但我們載它,並不是為了佑富貴,而是,只有大富大貴人家才有這份閑情逸致,和財力人力植得起上品的牡丹。這是要讓天下人知道,薛家的興盛,就如同這牡丹一樣富貴。這與你,與薛家的所有的一切,共生,共長,息息相關——你一向很伶俐的,可有明白?」

「明白了。」

寂寥間,聲音隱顫。

—————

「這樣,」薛融想了下,抬頭笑了︰「你可知我是怎麼辦的?笑就好了。一笑就省了好多麻煩。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這樣?」薛鏡露了個比哭還難看的強笑。

「撲哧——」他差點沒噴了出來︰「我可沒要你這樣。若璧月館的姑娘們都學你這般笑,不如關門大吉。」

他又說︰「你很聰明,平常的笑便好,只是有時候太傲了點,又深了些。若他人看不透,妄加揣測,這惡名便播了出去。」

「那該如何?」她性子又暗暗挑了起來。

「說不確切,我倒挺賞識當年你替我求情那次的。爹爹對這樣的頂沒轍了。」憶起了年少趣事,他大笑。

「有嗎?哪件?」她其實記得,可還要裝著,再求證下。

就是我往油鍋里扔了水球那次。爹爹本來氣得要打我,多虧你。花妮阿弘都在的……」心純。

提那名字,薛鏡的眼簾垂了下來。薛融似見了,又似沒見,反正他調子即刻一轉,又開始了︰「你不知這幾日,娘竟然要我搭手長清打理布莊,分門別類的,價錢又高高低低,繁雜得很,可苦了我了……」

她婉轉,嘴上依舊不饒︰「活該你這樣……」

未畢,薛融撇了嘴角,已隨手抓了羽毛墊子扔了過來。

笑鬧間,薛鏡的神又陡了遠,分了開。整片歡樂蔓延,她一直注意的只有薛融,定定地,似要把他的笑,他的情態都努力地記了下來,連同他說過的話,加過的注釋。然後,一個想法繚繞︰

若是有日我忘了,迷了路,只要記著了這個晚上,記著了那張笑臉,便能回得來,走下去。

……

那晚相談的興致甚高,薛融待了許久才走,晚到薛鏡都擔心他明早是否還爬得起來。拉了阿弘叮囑,阿弘也不敢包票。這主僕兩人啊。

幸好沒成真。薛融還是有點毅力的,就是一上午的哈欠打不停,蒙不了人。薛鏡听得花媛捎的消息,心情大好。一同的還有封早上一並看到的薛融的書信,路上遇了花妮已轉了去,只說是從奉苻來的。

「信皮上的字漂亮得很,和小姐的花篆不同,我也說不上是什麼,反正啊就是漂亮。」

過了些時候,薛鏡才明白這漂亮的字體,就是她總練不好的,秀葉體。

現在她猜度許是顏淵的,繼而莞爾。其他竟然還有的是沈一棠文會的邀函。文會不只他一人,南陽地方上好多公子小姐都有,每次至多十來人,切磋研磨。自花慶事件後,集中定期的文會便停了。沈一棠兩年前欲籌備一個不定期的,結果組織起來,卻偏偏過不了沈鄴父親大人那一關,說是什麼「清談誤國,盡折騰些無意思的事」。最後還是薛融相幫了把,成了。可薛融從來不去,薛鏡很熱衷……這事不能在沈一棠面前提,一提他就變臉色。插了那麼多,若是平日也沒什麼,可現在虧他也寄得來。

收拾了下心情︰總不可能就此一直不見,再說薛鏡心里也有疑問。面對兩人小心征詢的目光,她吩咐︰「去。」

這次的文會和平日里差不多,來了十數人。入座之後環顧一圈,盡是些相熟臉孔。也難怪,南陽地方上也就這麼幾家大家,平步青雲的舉子也不是沒有,但要成為有閑有身份的公子小姐們,恐怕還得在官場上撲騰個至少十年八載的。今日薛鏡懷了心事而來,偏偏沈一棠落了正中主座主持,不好說話,若要她先開口,下不了面子。

沒什麼好話題,眾人扯啊扯的,便扯到近日奉苻魏孝武帝新冊封的管文妃的八卦上去了。正宮娘娘的位置自數年前和莊皇後一病不起後,一直空懸。後宮內貴妃無人,順位下來第一人一直是四妃中唯一的簡淑妃打理主持,而現在,多了一人,多了變數,也多了很多民間口舌的材料。

「听說她容姿端妍,明艷不可方物呢。若不是依靠聖上寵愛有加,恐怕現在還不過是莫瀾殿里的一個掌帳宮女——管則晏是怎麼都不可能短短幾年就升到光祿大夫兼鴻臚寺卿的。」管則晏是管文妃的生父,原來也是進士出身,現在位居從三品。

「話也不能這麼說,管家在洺州上也是一方大族。听說現在朝堂上有好些官士都出自管家︰禮部侍郎管晦,寶文閣待制管士博,兵部校尉管之素……而且听說那管則晏還是管家本家的當家,管文妃也是唯一的嫡女,其余二子一女不過庶出。若他日為後,也不折了身份。」不緊不慢,沈一棠娓娓道來。

「即便如此,還是遜了信國公的嫡女一成。簡淑妃清麗月兌俗,兩人容姿算是平手。」

「也不一定,誰知管則晏再能爬升得快不快。」

「若信國公真成了國舅爺,那簡家的權勢可要滔天了。」

「薛家往後也連帶著沾了光……的人瞅著了一直沒話的薛鏡噤了聲,忙轉話題︰「若論姿色,听說現在京中第一美人可是簡淑妃的胞妹簡妃嬛……」

這幾年薛家朝中無人,又趕上蕭條商賈不暢,聲勢不如以前。這大概也是夫人為什麼這麼用心地著急鍛煉薛融的原因。這些就會使眼色的小人,薛鏡心里鄙夷。

……

結束。她故意放慢了步子,果然沈一棠追了上來。

「去哪里?」

「金雪樓。」

「一起?」

……

「你欠我一個解釋。」冷冷。

沈一棠低頭斟茶,細心地替薛鏡滿上一杯,接著捏著杯子,手里玩轉了會,方才笑說︰「什麼解釋?」

這般玩世不恭把薛鏡氣得不行,「還能有什麼解釋!」

「若是那一吻,」沈一棠正了面色︰「不是玩笑。」

「是啊,連這都玩笑,我們的沈少莫不是賠大了,將自己都搭了上。」薛鏡笑得越冷,她才是那個吃大虧的人︰明明是第一次……「那唉呀呀,總不見得是認真的吧?」

「是的話如何,不妨考慮一下。」沈一棠不動怒,低頭用茶蓋刮著茶葉,看不見眼楮。

「那倒不用——我現在就可以嗤笑一頓沈少的不力。」薛鏡是誓要報了那日的輕辱。

靜靜地等他拂袖大怒,卻半天沒有動靜。薛鏡正狐疑,沈一棠已直起了身︰

「看樣子他還沒跟你說。」

「說什麼?」月兌口而出,莫不是和薛融有關?

「到時你就知道了。」

沈一棠又笑了,眼珠漆黑,好深。薛鏡突然有陣寒意。這時,外面輕叩了兩下雅室的門,兩人都住了口,房內頓時安靜非常。然後掌櫃推了進來,跟著的小廝進來將一碟碟美食呈上︰

「兩位請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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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自己寫的,強調下~

2瑞玉蟬,牡丹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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