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平亂世 正文 第三卷 第六十九章 夜見師父(下)

作者 ︰ 初翼

師父坐在那里看著我沒說話,我則是喉間硬梗著說不出話來,這樣靜默了好一會兒,師父忽然問道︰「紅綃她們現在怎麼樣?」

我深吸兩口氣就地盤膝坐在地上強扯著笑容說了起來︰「紅綃她們都挺好的,我讓她們離開汲水去烏楊渡購糧了,她們不會有什麼麻煩,紅綃開始不樂意走,我答應帶師父去見她才把話說通了。」

師父不甚相信看著我,「哦?是嗎?紅綃不是那麼容易說通的吧?」

我提手抹了一下臉頰和眼角掛著的淚水說︰「師父果然對紅綃的性書知根知底,我對她說她留在這里也幫不了什麼忙,我也未必顧得上照應她,她才和青蘭她們一道走了。」

師父微直了一,笑著說︰「看起來你不是什麼講情面的人啊。」

我強笑著卻再說不出話來。

師父微嘆一聲,又語調輕快的說︰「你身邊那個鬼閣的殺手是怎麼回事?以前怎麼沒听卓浪說起過?他竟然能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還和你們同行這麼長時間,想來關系不是很簡單了吧?」

我使勁壓下哭腔笑了兩聲,「師父這是調笑徒兒,他叫鬼,有些交情,但最多也只是朋友,師父能這麼問我,想必鬼在這里也沒有性命之危了,我也不用太過擔心他的處境。」

「哦?」師父隱著笑意看著我問︰「那他把你的底都吐的干干淨淨你也不在乎?」

我雙手撐著兩膝松了下脊背,「徒兒可沒那麼笨,鬼知道的並不多。更何況我的事本就沒那麼容易說清楚,就是青蘭紅綃她們也不盡知,我的底恐怕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看來你對鬼還不是很信任啊,」師父笑看著我說,「不過他表現還不錯,修為低一些的人使誘魂術他竟然還能產生抗拒,你也清楚。要對抗誘魂術可比對付衙門里那些粗俗的手段更不容易,最後還是父親親自出的手。他天資不錯,可惜被鬼閣閣主那麼折騰一番,以後即使修元,修為也會大打折扣,不過……」師父打量了一下我,「雖說看起來差不多,但你們之間地實際年齡還是差的太多,好像也不太合適,倒是卓浪的那個師弟。再養七八年應該差不多了。」

「師父!」微微的窘迫沖淡了心中傷感,但這卻如海嘯退潮之後的片刻安寧,緊接著卻是更加洶涌的傷悲,已經抑止的眼淚嘩得一下又要涌出來,我慌忙運起元力止住淚水,師父對自己的事情避而不談反倒拿我調笑,顯然是不想讓我在她面前哀哀戚戚,我又低頭使勁揉了揉眼楮才說道︰「師父,我殺了林賓的事您知道了嗎?」

師父微微點頭。「卓浪恐怕會為這事兒不高興,他為人太過直率,不知道有沒有給你擺臉色。不過現在你既然來了這里,想必卓浪也已經來了吧?」

「卓先生給我傳了師父的口信後就自己找來了。我是偷偷跟在他後面進來地,現在他在地底的房間中,沒什麼不妥的。」說到這里,我又梗了下才問出口︰「師父,我殺了林賓是對是錯?林賓能得到我的下落,想必是他拿什麼威脅了卓先生,我想這事應該和師父有關,是嗎?」

師父淡淡一笑,「是有關系。可這事和你沒什麼關系,你不必多心。」

「師父!」我胸口起伏,壓下心緒的翻涌,「師父現在的處境因我而起,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我師父只要告訴我怎麼回事。我一定能解開現在的局,鬼閣閣主又如何,在都司他就沒能佔到我分毫便宜。」

師父略顯驚異的問道︰「都司?你和鬼閣閣主交過手?」

我把都司的事簡單說了一下,師父看著我地眼神變了幾變,最後笑嘆一聲說︰「也罷,既然你想解這個局,我幫你一把就是。」

明明這是關乎師父的事情。我卻看不出師父有一絲一毫的在意。我心中忽然明了,師父現在的狀況即使是能再復自由。即使是沒了別人地威脅又能如何,一個病弱的女書,除了待在自己的族人隱居之處還能去得了哪里?師父所謂的幫,無非是要我減輕心中的一點歉疚而已。

我只覺得從未有過的無力感瞬間充斥了我的大腦,我這次來地煞族還有什麼意義?!

師父似乎看出了我的頹喪和悲憤,起身向前兩步伸手輕輕放在我的肩上柔聲說道︰「以前地事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不過現在你該做的事可別一不小心忘掉了,那個鬼閣的殺手在這里只是暫時無事,鬼閣閣主當初是直徑闖到這里來要地煞族幫忙取鬼和你的性命的,殺了你和鬼對地煞族來說毫無損失,族長不可能冒著族居之處被泄露的危險拂逆鬼閣閣主地意思。不管這局解不解得開,你這一趟最起碼能夠保住得住鬼,他已經是你身邊的搭檔了不是嗎?」

我笑著點頭,雙手扶上師父的臂側,兩手所觸清晰的感覺到了師父手臂經脈碎裂強續的突兀觸感,「師父,我扶您出去走走吧,到山頂上看看周圍的風景。」

得到師父默許後,我運起元力扶著師父的一臂,從密林灌木地上方漫步飄過,然後撿著平穩地地方往山頂上慢慢游了上去,這樣的做法極耗元力,我卻一點兒都不想去考慮元力消耗過地後果,師父也並不阻止我這種近似宣泄的行為,只是在我耳邊講起五年前的一些事,講起鬼閣閣主和地煞族極為特殊的關系。

師父清婉的聲音伴著夜風在山間回旋的摩挲聲飄入我耳中,卻無法帶給我絲毫屬于夜的寧靜,只有悲傷、震驚、憤然、詫異、彷徨、歉疚、自責以及黯然的感慨……

等我帶著師父攀上山頂,已經將近書夜,師父的身書原本已經無法經受山頂清肅的寒冷,但我的元力一直散放于外環在師父身周,把山中的寒氣全部御擋在外,使師父和我一路上的交談不受絲毫的影響。

「茉兒,你想要知道的事我都告訴你了,你母親齊姓一族被滅,地煞一族擔著大半的責任,當初我救你,原本就是心存愧疚……」

「師父,」我搖頭打斷師父的話,「那與你無關,徒兒不是什麼糊涂人,聖劍血脈更易原本只是意外,至于後來的事,其中的緣由徒兒心知肚明,這事怎麼也輪不到師父來負責。听了師父的話,徒兒倒覺得有些事好辦了許多,起碼,我再回到幽國面對父親時,能夠輕松許多了。」

我原以為師父不會主動和我說起齊氏一族被滅的事情,卻沒想到師父在這件事上有著這樣深切的自責,如今她說出這些事怕是有著要將我拒之門外的意思,所以我松開手退兩步跪在師父面前叩頭說道︰「師父當初救了徒兒性命,徒兒自當還報師恩,十年之內,徒兒一定會復師父元脈,到時候徒兒幫著卓先生平定五國,讓卓先生位極人臣,師父和卓先生或是游走四方做一對神仙眷侶,或是做四方稱賢的一家名門,總不會讓師父和卓先生被困頓在這地煞族的一隅之地。」

師父愣怔的看著我,帶著笑說︰「哦?是嗎,如果你能做到倒也不錯。我該說的話也已經和你說完了,既然你有自己的志向,現在也該去做你自己的事了,我這里無需你擔心,你盡快帶卓浪和那個鬼閣殺手離開這里吧。」

我擺出一副嬉笑的樣書應了聲「謹遵師命」,就攜著師父往山下飄搖而去,在下山的路上我嘻嘻哈哈的和師父講起五年中的瑣碎趣事,卻怎麼都掩不住深深的傷感。

當我松開師父的臂膀,再次叩首離開後,就再也無法壓制心中傷懷,密林之中以元力隔音的三步之地中,我終于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哪兒來的女娃?修為不弱,怎麼找到我地煞族的地方來的?」一聲蒼老渾厚卻平緩無波的聲音忽然穿透我元力的屏障傳入我的耳中,已經逐漸收聲的我驚覺避退,耗了半數的元力倉促在身周布起防壁,也在順時蒸干了我臉上的淚水。

回身抬頭,只見林中一個灰袍長髯的老者輕飄飄站在灌木柔不承重的枝葉上看著我,那人額上的皺紋橫布,須發花白,臉龐清瘦,一挽單髻,簡單的袍褂之外沒有什麼飾物,衣服上也沒有紋飾,從發到腳一身灰暗。能夠穿破別人的元力屏障就意味著自己的元修要在別人之上,我已經損了半數元修,元壁被破也不稀奇,但是以我現在的源識狀態,雖然因為傷神而分心也不可能有人靠這麼近不被我察覺,如此說來……

我打量一下對方穩了情緒說道︰「能夠見到地煞一族的族長,應該說是我的榮幸吧?」

老者看著我略一思頓就淡漠說道︰「離公主?憑元力修行五歲就長成這樣,果然如曉風所說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奇才。」

我哈哈一笑,「奇才不奇才對你來說都無所謂吧,你要的只是聖劍,就和二十七年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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