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青島到東京 第一卷 春水 第三十五章 中國動漫(二)

作者 ︰ 王漁樵

請讓我們重溫動畫,其實也就是重溫我們的童年或少年吧。在我的童年記憶里,並不缺乏屬于中國自己的動畫,《大鬧天宮》、《哪吒鬧海》、《黑貓警長》、《葫蘆兄弟》、《三個和尚》、《九色鹿》、《小蝌蚪找媽媽》、《牧笛》……如果需要,這份名單還可以開得很長。但究竟從什麼時侯起,它們變成了日本的《鐵臂阿童木》、《花仙子》、《聖斗士星矢》、《變形金剛》、《忍者神龜》以及後來的《奧特曼》、《櫻桃小丸子》、《蠟筆小新》、《灌籃高手》、《火影忍者》……甚或美國的《貓和老鼠》、《米老鼠和唐老鴨》了呢?在大學時代,作為一個影迷,我記得在校門口投影廳第一次播放《獅子王》時全場憤怒,大家認為肯定是放錯了片子,大學生怎麼會看忽悠小屁孩的動畫片呢?可不久全場安靜了,再過一會兒大家便陷入劇情不能自拔。

投影廳老板放的是盜版《獅子王》,他讓我們在未曾見過任何宣傳報道之前便領略了它的魅力。一個月後全國媒體到處都在談論《獅子王》,我重看了好幾遍,並買了它的正版碟作為珍藏,它讓我激動不已,第一次領略到動畫片居然有如此魅力,它來自美國。此後,《昆蟲總動員》、《小蟻雄兵》、《埃及王子》、《花木蘭》、《怪物史萊克》三部曲、《海底總動員》、《鯊魚黑幫》……一波接一波的動畫電影海嘯席卷了中國電影票房,畫面一次比一次更精美,劇情一次比一次更動人,音樂一次比一次更震撼,我無話可說,我相信藝術的本質在征服,而不在于討好。我承認我被它們征服了,即便它們不來討好我,我也會主動尋找它們,我不能自拔。我相信它們會做得更好,果不其然,二零零八年,《功夫熊貓》取之于中國,火爆于中國,再掀狂潮一一當然這已是二三年後的事兒了。

日本戰領了全球動畫電視劇百分之六十左右的市場,動漫產業是它們國家的「無煙重工業」,每年為這個彈丸小國輸送回滾滾利潤,它驕傲地放棄了那百分之四十的市場份額,將之交給歐洲、美國和包括中國在內的其它國家分享。而美國,則霸氣十足地佔領了動畫電影市場的幾乎百分之百,偶爾被迫擠出一點小小份額交給日本諸如宮奇峻、大友克洋此類動畫天才。也就是說,美國、日本、歐洲它們幾乎享盡了動畫市場這塊巨大難測的蛋糕,那麼中國呢?中國動畫除了在我們童年記憶中外,幾乎蕩然無存了。近幾年唯一有點動靜的只有二樣,電視劇版的《藍貓淘氣三千問》,電影版的《寶蓮燈》。前者據傳因人事紛爭已大傷元氣,日漸式微。後者除了讓觀眾記住李玟、劉歡、張信哲那三歌外,其余也實在乏善可陳,而那三位歌星有沒有這部動畫片,都已經家喻戶曉了,他們與此動畫片毫無關系。把這三位歌星一拔拉,這部《寶蓮燈》留不下多少東西了。

中國搞動畫的人都哪里去了?我現在明白了,他們原來都在埋頭苦干著和我將要干的同一樣事情︰加工片。動畫的較量,乃是一場接力賽,我們的前輩起跑得早,跑得快,曾經遙遙領先,但由于各種復雜原因,美國日本則一棒快過一棒,我們不僅停步不前,反而成了它們的助跑,我們不但沒有名次,反而在幫助他們以更快的度過我們。賈生、耿總、高飛、王海他們多年以來一直都在干這個,而如今我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請原諒我對動畫基礎知識的繼續「賣弄」。一部動畫片從最初創意、劇本開始,一直到全片完成與觀眾見面,可粗略分為前期、中期、後期三個環節,前期指的是劇本、角色造型設計、場景設計、服裝道具設計、分鏡頭台本繪制,中期包括設計稿、原畫、修型、動畫、背景、上色、合成(設計稿有時也劃入前期),後期則主要包括配音配樂。你完全可以不必理會這些專業名詞,只需要明白一部動畫片的成敗,最關鍵就在于前期和後期就行了,中期環節中唯一有點藝術含量的就是原畫了,原畫簡單的理解就是動畫角色表演當中的關鍵動作,劇中角色表演得是否生動逼真,就在于原畫,其它環節藝術含量較低。

加工片干的就是中期環節的事兒。老外能不干這些就不干這些,他們只管前期和後期。這跟前面我比喻過的耐克鞋子的原理一樣,真正的鞋子生產,耐克是很少參予的,他們只管下訂單即可。星寶數碼動畫有限公司將要干的,跟國內那些為耐克生產鞋子的廠家干的沒什麼分別。

這當然不是我想要的,中國人一定要做屬于中國人的動畫,我想任何一個中國人都會這麼想。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國家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據傳最初感到中國動畫缺位的是中央某些高層領導,他們的孫子孫女們整天看日本美國動漫的行為令他們震動且不解,如此下去,一代代國人讀他國動漫作品長大**,這將會給我們整個民族整個國家帶來怎樣的後果?只能說是難以預計!中央領導讓人一調查方知是我們自己不行,才讓其它國家的東西大行其道。從各方面情況看,國家將會下大力氣扶植這個產業快成長,盡管目前具體措施不明,但我充滿信心。

可理想歸理想,未來歸未來,我必須要面對當下實際。三個月後,半理論半實踐的培訓終于結束,在高飛和王海共同帶領下,加上十余名較有動畫根基的新員工配合,公司做出了一段動畫,看著這段動畫我激動得流出了眼淚。又過一個月,公司完成了一集計二十分鐘的片子。高飛向我承諾,由于賈生接的這單活制作要求較為簡單,下個月可以做到三集六十分鐘,下下月即可做到最高量五集。賈生給的價錢是每分鐘六千元,五集二十集鐘即可收入六十萬元,以公司每月開支四十萬計,下下月即可初步贏利。

即使每月只有二十萬的毛利,但對我而言,那也是相當值得激動的成績了。我的理想遠不止此,規模總是慢慢擴張的,我也可以把人數成二百、三百地往上走,只要賈生那里有訂單,如今看來埋頭生產不是難事,當初在我眼里有些高不可及神秘莫測的杭州耿總,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他只不過是早走了一步而已,而我一定要後來者居上!」我堅定不移地這麼想。

難的是搞原創。我把高飛、王海、小衛以及這一百名新員工里面目前表現已經有相當底子的十幾個人叫到會議室,告訴他們加工片只是權宜之計,希望他們做好準備,我的理想是一定要搞自己原創的片子,中期只不過算是練練手,暫時賺點小錢。所有人未來的重點,都必須是往前期展,不能只會埋頭制作,而是要會創造,要會設計,不然早晚有一天要完蛋。他們臉上露出了少見的激動和興奮,高飛還說︰「鐵總,你真有遠見!」我讓小衛做了一條標語︰為中國動畫之崛起而奮斗。這條標語就掛在公司入口處。

我自掏腰包,請他們集體吃了一頓晚飯。我認為自己已經初步合格的動畫公司了,後面剩下的就是靠歲月積累和自身磨煉了,根本不懂自己是大顏不慚無知者無畏,反正沒有人提出什麼反對意見,而是一片叫好。在我看來,星寶數碼動畫有限公司像是顆明星,它將要冉冉升起了。

飯未吃畢,忽接宋總電話,讓我到影視公司去一趟,他告訴了我一個意料之中的噩耗︰那部爛劇很可能要完蛋。我和宋程三人在影視公司會議室一遍接一遍地看那部爛劇成片,每看一遍就喪失信心一分。著名演員在爛到極致的劇情和章導演雙重蹂躪下果然其傻無比,他被女主角莫名其妙頻打耳光的鏡頭還被剪到了片,伴隨著主題曲一位台灣過氣女星的老歌一遍遍被播放著。從畫面風格看,顯然就是一部八十年代的台灣老劇,燈光把每一位深員的臉蛋都打得白女敕女敕粉乎乎如同劣質婚紗攝影照,加上拖沓冗長的對白、熟得不能再熟的那幾位老配音演員拿腔捏調的格式化配音,此劇堪稱天下第一垃圾。

更讓人忍無可忍的是,章導演居然把二十集的戲剪成了二十五集。據她說這全是為宋總考慮,多剪出一集就多賣一集的錢。而我當初看完這二十集所謂的劇本後,覺得它最多只有三集的量。一個人出門上車到另一個地方,最多也就是出門、上車、進新地點的門三個鏡頭就交待完了,可是章導演卻把它拍成了起身、穿衣、照鏡、關門、入電梯,出電梯、到車庫、倒車、開車、車出了車庫、車行走在路上、車遇到了紅燈之後繼續行走在路上、車到了新地點、停車、下車、入電梯、上電梯、進新地點的門……如果你看某電視劇覺得莫名其妙的悶和急,那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是遇上了章導演這樣的熱心導演,他們為了在那些菜鳥級投資人面前邀功獻媚,會把大量毫無用處的過程環節塞到電視劇里折磨你。

宋總拿搖控關了電視機,三人久久不語。過了大半天,程總說了一句話︰「全怪導演,劇情還可以,要不是把座機改成手機,情節會更好。」

程總這話嚇我一跳,這是我第一次現他具備睜著大眼說瞎話的本事。我不得不說︰「不會吧?這劇情還可以?我看最多也就是幾集的量,居然能弄出二十多集來?」

宋總說︰「不能全怪導演,我看導演沒問題,主要是演員和劇情問題。」

程總極不耐煩地點了一支煙,說︰「想當初我在香港不知道拍了多少戲了,電影也好,電視劇也好,從來就沒有什麼本子,我當初拍的戲,哪一部不賣錢?都賣錢!關鍵是導演和演員,我還是認為責怪劇本沒意義。」

我問︰「現在行情況怎麼樣?」

宋總說現在還沒敢大張旗鼓搞行,只是請了幾位朋友試看,反應都不理想。樣帶寄了幾個關系不錯的電視台,他們都表了態,目前沒法要。宋總決定要在即將舉辦的上海電視節上讓這部劇露露臉,興許會有轉機。「最好是被哪家專門搞行的公司一次性買斷,我們哪怕少賺點,不賠,先把本錢收回來也行。」宋總說,當初他那股豪情已渾身不見。

「我記得當初章導演臨回台灣時說,她可以包銷的,是不是可以找找她?」我問。

「找過了,一時聯系不上,以後再說吧,這次上海電視節我們三個人都去,我們得分頭出擊背水一戰了。」宋總的白臉變紅了。

「上海電視節幾號?」我問。

「六月十八號,我們十七號出。」宋總說。

我手機忽然響了,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但區號是我老家的。接通一听,原來是我妹妹小丫,不免吃了一驚。

「小丫?你在哪兒打的電話?」我剛緊問。

「大哥,是我。我在咱家打的,咱們全村家家戶戶都剛裝上了電話。」小丫的聲音在抖。

「這麼晚了你打電話有啥事兒?」

「咱媽病了!」小丫幾乎要哭出來了。

「啥病?」

「只仰著臉哭,不說話,渾身硬在那兒,不管我說什麼,她都不理我!我也不知道怎麼惹她了,她從來沒這樣過啊。」

我渾身汗毛刷的豎起,雞皮疙瘩立時布滿全身,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我知道那久違的鬼又出現了。初一時那一幕活靈活現地再現眼前,我僵住不動了,我不僅僅是為鬼的重新來到而怕,我為小丫而怕。初一那時好歹我和我弟二個男孩子在家,而現在卻只有我剛上初二的妹妹一個人在家。

「大哥,你听!」小丫似乎把電話听筒對準了我媽。

我听見了我媽淒厲的哭聲,那哭一聲一陣強似一陣,後來她又忽然改為狂笑,這笑聲讓我不寒而栗。我忽然想起了當初我姑面對此境時的破口大罵,我也想試一試。

我說︰「小丫,你把話筒給咱媽,你不用怕,有大哥在!」

「好,我現在把話筒拿過去,你對咱媽說。你要好好勸勸她,讓她別生氣。」這個可憐的妹妹,她還不知道究竟生了什麼。

「你是誰?你到我家干嘛?你給我听清楚,你要是不馬上走,我明天馬上回家刨你的墳,挖你的骨頭當肥料,你听見沒有?」

「嘎嘎嘎嘎嘎……」我听到的是我媽一連串尖銳刺耳的大笑聲,「大寶,你是大寶啊,我可不怕你……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誰?」

我外強中干地怒喝︰「對,你快說,快說!」

「嘎嘎嘎嘎嘎……」「我媽」只是在電話那頭接著笑,什麼也不再說了。我頭上冒汗,雙手開始抖。我無法想象小丫此時究竟是什麼表情。

宋程二人見我這陣勢大為不解。程總問︰「鐵總,怎麼回事?我怎麼听不懂?誰去你家了?惹什麼事兒了?」

我說︰「是鬼,鬼去我家了。」

宋總疑惑地問︰「鬼?不可能吧?你是在開玩笑吧?」

我說真的,不信你听。我把手機遞給宋總,「你听,听一下你就明白我不是在胡說八道了。」

宋總拿過去一听,立刻像觸了電一般把手機往我手里一塞,臉上連半點血色也沒了,說︰「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從來沒听過這麼可怕的笑聲,這是誰?這到底是誰?」

程總說︰「我來听听,我來听听,有什麼好怕的?」他把手機拿過去往耳邊一放,也如同觸電般馬上把手機甩給我,臉色蒼白,說︰「我靠……」再也說不出來其它話來。

我說︰「這是鬼,千真萬確,等會再跟你們講。」

我繼續跟」我媽」對話︰「你到底是誰?你說不說?你不說我也就不再理你了,你想怎麼鬧就怎麼鬧吧!」

「我媽」說︰「我是鄭戰生,鄭戰勝的弟弟鄭戰生。我現在要讓鄭戰勝來。」

我說︰「好,你把電話給我妹妹小丫。」

「大哥,我怕……」我听見我妹妹上下牙齒磕踫的聲音,這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快,密如急雨。我完全明白她此時的驚恐萬狀。

「小丫,你別怕。你听我的安排,一定要記住,啊?一,咱媽沒事兒,她是得了一種病,咱爸、我、你二哥都不在家,她想我們三個想得出心病了,這世上是沒有鬼的;二,你先想好咱大姨家的方位,你想清楚了麼?」

「想清楚了……大哥,我怕……」

「你不用怕。等會我數一、二、三,你就放下電話去咱大姨家,告訴她讓她馬上過來,並且讓咱姨夫去叫鄭戰勝來咱家一趟,等他們來了,你再打電話給我,你听懂了麼?」

「我听懂了。」

「好,我現在數數,一,二……」

「三」還沒數完,電話就啪的一聲斷了,一片盲音。我愣在那里,宋總程總也愣在那里,我們三個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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