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啊孩子 正文 74、汽車城付現八百萬,搗舊貸三次到中山

作者 ︰ 肖遠征

上回講到王顯耀以豁達的態度看待深圳三八股份有限公司貸款的抵押登記可能不實的問題。其實,他心中是有盤算的︰

一是政策底線。市民銀行的原則是︰金融服務社時期的舊貸款,形成的原因很復雜,只要沒有發現中飽私囊的違紀違法行為,一般都作為歷史問題處理。

二是三八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個全民架構,其主要股東還是很有名的,關系很硬、人脈很廣,也就應了馮老刀說的︰「貸款給全民企業2000萬收不回來,與貸給個體戶五萬元收不回來,不是一回事。」也就是說,錢丟得放心。

三是因為與三八股份有限公司與湖貝支行簽過一份中長期貸款合同,陳善為確實老實巴交的拉來近4000萬元一年期存款,而貸款則沒有下文。這與安延公司、建華公司系列、皇龍大酒店系列貸款相比,它還算是吃虧吃得比較大的。

四是系統內各支行不斷發現舊貸款的新問題,已經見怪不怪。而抵押不足值是普遍現象,就說湖貝支行,像安延汽車城有限公司一億多元貸款,只有幾十套農民房抵押,拿來拍賣的話,連清收利息的零頭都不夠,在乎多了沒有抵押的1000萬元全民企業貸款嗎?

但是,夏天可不是這樣想。一上班,他在思考著是否向王行長提出調查三八股份有限公司在龍華的投資,後來,他寫了一個請營業部協查三八股份有限公司資金去向的便函,然後到了行長室,跟王顯耀說明原委︰「準備調查該公司實際投資去向時用。」

王顯耀像往常一樣,很支持,在便函上批示同意,要求營業部配合。

王顯耀寫完後,對夏天說︰「安延公司的事,你要抓緊操作。這個朱赤兒,也是一個人物,我們如果一拖,他癟下去,或者放挺了,我們就沒戲了。」

夏天說︰「可以,幾件事我這邊交錯著辦。問題是信貸處同意了嗎?」

王顯耀說︰「說是同意,但可能有變數的,我們不管。現在是︰我們要進入實質操作。一旦進入操作階段,朱赤兒與我們有一個約定︰他在我們行的1400萬元存款,原來不是抵押著1000萬貸款的嗎?就可以動,還一部分貸款,拿出一部分幫我們搞存款。我看貸款先還600萬元,剩下的400萬貸款由新貸款下來後還掉,這樣剩下800萬抵押存款由老朱的公司轉出,變成了我們組織存款的資金,不就活了嗎?」

夏天高興地笑著說︰「王行長原來不是搞銀行的,腦子那麼好使!這個路子不是誰都能想得出來。」

王顯耀平靜地說︰「你也是動腦筋的人。」

夏天搖了搖頭說︰「我比行長差得遠。」

王顯耀模著頭說︰「還有一個什麼事呢?啊,對了,郝律師說,黃忠惠在法院提出,要弄個3000萬存款,貼現2500萬元還貸款的事。你看,什麼時候請示信貸處,看行不行。」

夏天說︰「我會請示。不過黃忠惠就是方案多,從來沒有兌現過。他在上法院前跟我打過電話,問行不行,我說︰‘你在法院調解的時候,什麼都可以談。’現在,我先去營業部把這辦了。」

夏天說完,離開行長室。

話說許愛群自從被正式行文任命為支行辦公室主任的職務後,心里又滿意又不滿意。

滿意的是,她這一職務已經得到市民銀行總行的肯定,已經是不可逆轉的深圳的正科級干部了。從這個意義上看可以說,到了深圳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不滿意的是︰這官雖然和她在內地的職務相等,或者說比內地稍大。但深圳是大城市,你要是上一回洗手間,迎面踫上的就有好幾個科長在里面,若不是科長的都有可能是董事長。

許愛群想︰「像我這樣七老八十三的老太婆,當個科長好像小了一點,而且,我這人說假不假,說不假則假假的——還是一個高級政工師呢!高級政工師是什麼職級?年輕人不懂,我還不懂嗎?我告訴你吧︰古代講的七品芝麻官,也就是縣令,現在叫縣長,他的級別是正處級,對應我這個系列的職稱,是政工師。地區的專員、市長叫廳級。我這個職稱,就在縣、處長以上,地、廳級之間。如果到了大學,就是副教授。怎麼到了深圳這樣的一個副省級城市,就弄個副省級里的科長給我當呢?你說我不懂銀行業務,不給主持工作的行長讓我當當情有可原,但弄個副行長,抓抓行政後勤,管管工會、青年、婦女總可以吧?真是埋沒人才!」

「過去,沒有任職,我不方便提出來,是因為怕銀行不要我。現在任了職務了,再不提出來,就是我傻!對,應該向王顯耀提出來。」許愛群對自己說。

其實,許愛群調入深圳前,在湖北某市的一個邊遠小鎮當婦女主任。這個小鎮和中國農村的大多數鄉鎮一樣,家家戶戶要把農產品拿到集市上去賣,換回一些生活必需品。農民約定俗成,定下了集市日期(如逢農歷尾數的1、4、7,或2、5、8,或3、6、9,作為集市日期)。農民每逢集市日期,不分男女老幼,都往鎮里趕。在鎮上工作的人,在這一天一般也不走,就留在鎮上接待前來趕集的各村的重點戶、村干部等人。給前來拜訪的人倒茶送水、噓寒問暖。這是鄉鎮干部很重要的工作。因為,你把他們伺候好了,實際上就給你自己開了一條生路︰說不定哪天你就要下到鄉下去,到了村里便有求于他們了。

許愛群深諳在趕集日接待村民,尤其是婦女、村干部的妙處。而且,她有一個小小優點,就是她在隨機待人接物方面,在見人一面時還真像那麼一回事,用一句時育運動比賽的行話來說,叫做「進入狀態早」。見到來訪的人,三言兩語就把對方哄得像自己的親姑姑、親姐姐般受用。

中國的農民就是誠實,能記著別人的好,喝了別人一碗水,恨不得還人一瓶女乃,是個有恩必報的群體。連**生前都贊不絕口,他老人家有點偏激地說,農民就是腳上有牛屎,也比知識分子干淨。那北方深山老林夾皮溝長大的李勇奇,身兼工人和農民雙重身份。他更是直截了當地說︰「山里人說話說了算,一片真心能對天!」讓听過他說話的人久久激動不已,以至不能入睡。

話說回來,當年許愛群熱情接待前來趕集的山村群眾,算把工作做到了點子上。久而久之,這許愛群還真受到不少人的好評,著實當了幾年先進。後來,市婦女聯合會把她作為會做群眾工作的能手加以弘揚。

做群眾工作,不就是政治工作;「能手」不就是老師、師傅嗎?因此,也不用什麼考評,她的第一個職稱就是「政工師」。幾年以後,論資排輩,連500字論文都寫不出的她,自然就成了「高級政工師」。當然,那時沒有成立職稱評審機構,以至後來調入深圳時,深圳的人事部門也沒辦法確認其資格的有效性。

有一句話說道︰月有圓缺。有人根據自己的不同理解,在這四個字的後面加上諸如︰「人有禍福」、「手有長短」、「水有清濁」、「天有陰晴」、「路有曲直」,等等不同的詞匯。其實,真還有點畫蛇添足的味道。

話說當年許愛群憑著她那給趕集農民倒茶送水的手段,當上了半真半假的「高級政工師」和先進工作者。但在官場上卻沒有什麼長進,這不能全怪別人,她自己也有一個小小的缺點,跟她的小小優點真是一對難得的雙胞胎︰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很好,但與她相處久了的人,無不搖頭。這在民主化逐漸風行的官場,當然很難找到位置了。因此,她仍然在小鎮上當她的婦女干部,你要問是什麼級別,若是說大一點是股級,若是說得正經一點,叫做工作人員。這種待遇,她當然不滿意了!這不,窮則思變,不就在深圳見著她了嗎!

一天,她真的到了王顯耀辦公室,對王顯耀說︰「王行長︰我給你談點我個人的意見。我倆都是**員,又是支委,有事揣在懷里很難受。」

王顯耀也不知道她有什麼事揣在懷里很難受,看著她,平靜地問道︰「什麼事讓你受委曲?」

許愛群說︰「就是我個人的職級問題。」

王顯耀說︰「你說說你的看法、想法。」

許愛群說︰「我是高級政工師,按照職級應該套處長的起薪點。說真的,要我當行長我不敢當,因為人家欺負我不懂業務。但弄個副行長還是有資格的嗎!退一步說,沒有行政職務,聘請我當個高級政工師也不見得不行嗎!」

王顯耀听出她是要官當、要待遇來了。心里想道︰她提出的哪一條,如果真的給她落實的話,工資都比自己的高,看來得給她堵住。便說︰「你當行長、副行長的事應該由總行任命。」

許愛群打斷王顯耀的話說︰「你的意見也很重要哇!」

王顯耀說︰「現在的關鍵是以崗設人,不是以人定崗。我們的班子現在只是兩個職數,弄多一個總行同意嗎?職稱的問題也是,總行在支行一級只聘中師,就是經濟師、會計師、政工師、工程師什麼的,你偏偏要弄個副高出來,不是我不同意,違反規定呢。」

許愛群看看沒門,怏怏地說︰「反正我的意見提出來了,同不同意,也就供你參考。」說完便走了。

王顯耀看著許愛群離開的背影,心里不快。從座位上站起來,在心里說道︰「還想當行長?」

他慢慢走到會客室,思忖道︰「許愛群與夏天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類型,許愛群明目張膽要官當、要待遇;而夏天,在群眾中的影響和業務水平甚至超過了陳作業,他只要稍加活動就可以當個副行長或者行長助理,而且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夏天好像不太願意當班子成員。」

王顯耀在辦公室踱著方步,暗下決心︰「不要依賴許愛群,在行政事務上拆分到辦公室的黃蔓延等人,在主要業務上交叉用夏天、陳作業兩駕馬車。不能受制于人。」

在行長室,夏天向王顯耀、陳作業匯報總行有關調整逾期貸款利率的意見。

原來,市民銀行成立後,為了彰顯業績,在貸款利率的執行上一直就高不就低。人民銀行在利率政策上有個規定︰逾期不還的貸款加息20%;超儲積壓產品、商品的貸款加息30%;擠佔挪用的貸款加收50%。當時,正常貸款利率的月息為12 ,金融服務社的老貸款一般都是逾期貸款,同時,由于金融服務社靈活的機制,有很多變通手段辦一些不太符合產業政策的貸款,到了市民銀行的時候,人們如果不講當時做貸款時的客觀情況,「就高」就可以變成擠佔挪用貸款了。加上上面講的原因︰為了彰顯業績的需要,一律往高套,在權責發生制的會計制度下,帳面利潤是出來了,但是應收未收利息這一塊,也像一個懷了四個月嬰兒的孕婦的肚子,日見日的看得到的隆起。這一隆起對誰都不要緊,只對原來想用它來彰顯成績的領導層來講是一個問題,日子一久,應收利息每月以數千萬規模增加,便很難向股東和社會交代。于是,不得不組織各支行開會,要把原來高算的利率減下來。

在湖貝支行,早在總行會計部門要求高算利率的時候,夏天就在支行中層以上會議上提出過,動輒對舊貸款加息50%計算的做法不妥。理由是︰第一,企業支付給銀行的利息始終是企業利潤的一部分,在深圳能以月息18 維持正常經營的企業不多。若企業沒有利潤,拿什麼來交息?第二,銀行作為社會企業始終不能忘記做貸款時與企業的約定,逾期就逾期了,本來就是因為貸款成本高是其還不起的原因之一,銀行自己再節外生枝,便很難與他們打交道了。第三,應收利息的增大,最終無法收回,日後銀行還是要走核銷的路,這將自取其煩。

當時,夏天發表完上述觀點,並沒有得到大家的正面響應,相反還在行長心中增加了對他與貸款戶之間有什麼貓膩的懷疑。後來,湖貝支行因為資金緊張,一方面讓老貸款戶花錢組織了7000多萬元的定期存款,一方面又繼續高計他們的罰息。夏天覺得不合情理,再搞下去,勢必失去企業支持,便寫了個請示,與總行協調後,將十余家的舊貸款利率降低至12 與15 不等。

話說當日,在有總行何人友、馮老刀兩個副行長參加的計劃與信貸會議上,來了會計處、計劃處、信貸處的處長,顯見總行對這次會議的重視。會議開始,各支行都對執行貸款利率政策提出了看法,其中講到的一個現實問題是︰各支行的會計部門都說會計處要求高計利率。坐在一旁的會計處長魯愛萍,听得一陣臉紅、一陣臉白。

好不容易等待大家說完了,她急忙說︰「會計處從來就沒有要求往高套利率,逾期貸款怎麼能加一個六厘呢?你們回去以後,對營業部主任說,逾期就是逾期,剩下的要怎麼罰,沒有計劃信貸部門的通知是不可以加的。營業部坐在大廳里,怎麼知道,哪筆貸款是超儲,哪筆貸款是挪用?真是亂彈琴!」

這魯愛萍話中講的理是這個理,但是各支行都說支行營業部高套利率,難道各支行的營業部主任一個個都是傻子不成?夏天在心里說︰「別人的教訓就是自己的經驗,跟風做事最怕的就是這樣︰點頭哈腰地執行領導的口頭指示,完事了,出問題了,責任都經領導雙手輕輕一推,自己肩上踏踏實實的扛著。」

與會人員在何人友、馮老刀的反復暗示下,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他們要處理的,是市民銀行帳面利潤與應收利息兩者之間交錯產生的矛盾問題。它就像一個深度羅鍋(駝背)的人躺在床上,身上的羅鍋成了一個支點,人們往他的頭上按下去,腳那邊就起來了;如果把腳往下按,頭這邊又起來了。當然,羅鍋也不圖有什麼好看、漂亮,就是把頭和腳兩者弄得平衡一點。

會議做出決定︰當年以18 月息計算的逾期貸款,現在還掛在應收利息帳上的,要麼是真的定性為挪用貸款,要麼就要一竿子插到底,全部退到加收利息20%的標準上來,月底前辦妥沖減帳項手續。

夏天向王顯耀、陳作業匯報完總行的會議精神,三人根據支行的情況研究了一番。最後定的調子是︰已經辦了借新還舊的不退了;已經由信貸部門通知過是挪用貸款的予以維持;比較難分的一律退下來。

方案定下後,夏天問道︰「那就搞一個書面通知落實下去了?」

王顯耀和陳作業表示同意。

夏天想,支行定的調子,已經十分清晰,沒有任何歧義。便叫來汪洋按照行長的意見,用排除法,將已經借新還舊的、原來發過擠佔挪用通知的企業剔除,剩下的列出一個清單,夏天以支行計劃信貸科的名義寫了一個業務公函,內雲︰

關于糾正逾期貸款利率套算的函

營業部︰

總行于本月26日召開糾正逾期貸款利率套算會議,要求本月底必須自查自糾。支行經研究決定,下述企業從1996年1月1日至通知期乃至以後的逾期貸款利率,一律以正常貸款利率基礎上加收20%的規定執行。原來高計的,應該按照總行要求,即予退減沖帳。

謹此函達。

附︰《應予退減利息企業名單》

深圳市民銀行湖貝支行計劃信貸科(印)

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夏天寫好後,看到王顯耀已經離開支行,便來到陳作業辦公室,準備給陳作業看,而營業部副主任譚飛燕剛好在場與陳作業談事,夏天便對她說︰「你正好在,昨天到總行開會,講調整利率的事,看來要你忙一陣子了。」說完,將業務公函給陳作業檢查,陳作業看後,給了譚飛燕,說道︰「你照單上處理一下。」

譚飛燕看後說︰「有沒有搞錯?算進去了,又退出來?」

夏天沒有再說話,離開了陳作業辦公室,然後給王顯耀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說︰「降利息的清單給陳行長看了,譚飛燕也在場,她好像不是很通。」

下午,王顯耀、陳作業和夏天正在行長室處理完安延汽車城有限公司1400萬存單的接收手續,明確地說,就是王顯耀叫夏天接收了這1400萬元的存款單,夏天以信貸科的名義寫了一個收條,蓋了信貸科的公章。

看官會問︰總行都很害怕與安延公司沾上邊,難道夏天就不怕出什麼問題嗎?不是的,事上萬物,相生相克,怕與不怕,循環往復,自有它內在的條件,你只要把住了他的要件,當然就沒有什麼可怕了。夏天想,我雖然收到了他1400萬元存款單,但這並不表示我拿了這1400萬元,當它在銀行變現時,還有一個資金去向問題可以查得到,問題可以說清楚。

這時,譚飛燕拿著陳作業在上午交給她的信貸科業務公函,來找王顯耀。問道︰「王行長,這個降低利率的通知是否真的要執行?」

陳作業听後,氣不打一處來,心里想︰她是懷疑我的權威了!我都說了要辦,還不辦?便發火說︰「譚飛燕,你是吃錯藥還是怎麼的?通知上明明寫上經支行研究,又是我親自交給你,你認為不行嗎?」

這時,譚飛燕滿臉通紅,對陳作業說︰「陳行長,不是的!不是對你有懷疑,我是要問清王行長的態度,沒有看到王行長的簽字。」

夏天听完譚飛燕的說法,看了王顯耀一眼,發現譚飛燕最後半句話對王行長很受用。

不一會兒,王顯耀表態說︰「譚主任是做得對的。」

這話說完,譚飛燕的紅臉慢慢白了下來。陳作業在一旁不吱聲。

夏天平靜地笑了一下,對譚飛燕說︰「我的看法是,過去高計利息是總行的想法;現在差不多到了年終結算了,要調下來,也是總行的想法。從政策的理解上看,逾期貸款利率加收20%是對的。會計處說,從來沒有布置各支行逾期加收50%的利率,要求轉告各行營業部主任。」

譚飛燕著急地說︰「那麼,是我們自作自受了?」

夏天微笑著不再說話。

其實,從譚飛燕與兩個行長的關系來看,很顯然,陳作業與她的關系更好,她是在湖貝金融服務社時期,由陳作業提為副主任的,市民銀行接管後,她已經沒有職務了,後來在陳作業的努力下,又當上了副主任。因此,沒有陳作業,就沒有譚飛燕的昨天和今天。而王顯耀對譚飛燕與對夏天來說,顯然更加喜歡夏天多一點。這是王顯耀通過多維的、立體的網線得出的結論,否則,夏天早就不在支行了。

那麼,又是什麼原因讓王顯耀在這件夏天原本謹小慎微地處理的事情,轉而支持譚飛燕呢?

個中情由,夏天看得很明白︰王顯耀與陳作業都是副行長,如果陳作業同意做的事情,就可以在行里做下來,那麼王顯耀的地位便有點麻煩了。此為一。夏天與譚飛燕分屬兩個部門,互相制約,沒有什麼不妥。況且,譚飛燕提出沒有看到王行長的簽字不辦,更應該肯定。此為二。陳作業、譚飛燕、夏天三人應該做到三點對一點,分屬對他負責,分別支持,分別制約,這就妙不可言了。此為三。王顯耀也擔心夏天本人挾天子以令諸侯,假傳聖旨。此為四。

然而,夏天雖然看得明白,但就是不說破。回到辦公室後,在日記本上寫道︰「譚飛燕與陳作業爭吵之事,使人有所聯想。首先,王行長也喜歡部門之間互相制約,甚至扯皮。有幾次譚飛燕刻意表現出對行長十分負責,都受到王行長的實際支持。這點不能不注意。故以後要通知營業部的事,一定要有行長簽字。其次,有些貸款上的事,不宜太執著、專注。行長還有挖掘題材的想法。如信貸處有意見和看法時,行長是可以犧牲別人的,這點不可不防。三是對舊貸款戶,還是要交朋友。像黃忠惠的貸款,我提出調解,最後,他干脆讓我回避。這對支行工作不見得有好處。四是自己要善于做小的調整,去適應變化。」

看官︰你應該能感覺到夏天心底無私天地寬的境界吧?小的與你不同,倒是想起了一個民間故事,是對貌似遵規守矩的教條處事的最好的諷刺:

據說,有一對夫妻因為家事鬧矛盾,兩人動起手來。老婆是有名的潑婦,一動手真的是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動上拳腳,對她老公是真打。而這當老公的則記住一句古訓︰「好男不跟女斗」,打著、打著,慢慢地就躲到了床腳下,害得他老婆怎麼也發不上力,便一個勁的叫他出來。在中國南方,人們的住處講究「寒熱不登樓」,這是由于南方雨水充沛的原因,在房屋一層住處放的都是木床,木床離地有半米那般高,通氣通風,床面干爽。

話說老公躲進床底下後,老婆要打打不上,火氣也逐漸消了下來,覺得讓一個大男人貓在不到半米高的床底下也不是個事兒,就有點心疼地說︰「出來!出來!你出來!」

老公這時恢復了元氣,心里說,這樣你就打不著了!于是,口氣也逐漸硬了起來,說道︰「不出!不出,就不出!」

正在這時,鄰居有事找老公,在外面叫喊著。站在外邊的老婆已經听到了來人的呼喚,就著急地對老公說︰「你快出來,有事,你快出來!」

她老公不知道外面有人找,還以為老婆要拉他出來狠揍一頓呢!便抗聲說︰「不出,就是不出!男子漢,大丈夫,說了不出就不出!」

這時鄰居已經進得屋來,只听聲音不見其人,就問他的老婆道︰「明明听到聲音,人在哪里?」

多虧老婆急中生智,對鄰居說︰「他在房間找東西,沒有找到不肯出來。」

鄰居走進房間,看了貓在床底下慢慢爬出來的她老公,忍俊不禁,終于哈哈大笑起來。

話說夏天看出了王顯耀心里的想法,也不說破,仍然按照自己的既定方針,在日復一日、不慌不忙地做著自己的工作,久而久之受到行里員工和王顯耀的肯定。反觀譚飛燕,一次、兩次嘴上說得漂亮無所謂,幾年下來,都是嘴上說的漂亮,光說不練,或者說的與做的不一樣,就像一個癟腳的廚師,在做菜的時候不放鹽,只放味精和白糖。當人們挾著菜往嘴里送的時候,猛的發現由甜生澀、十分難咽。這樣,不用別人使壞,久而久之,自己就會站不住腳。後來,終于讓王顯耀心生反感,逐漸的對譚飛燕疏遠起來。

在支行三樓辦公室的走廊上,李朝陽正在與安延汽車城公司朱赤兒的司機孫勇交談著重新做貸款的材料問題。

李朝陽看完了材料,問道︰「你們公司的財務報表呢?」

孫勇說︰「沒有做,你們做一下嗎!多簡單的事。」

李朝陽說︰「這個是要你們公司的財務提供的。」

孫勇說︰「那就沒有辦法了,你們不搞誰搞?」

這時,夏天剛好從支行機要室出來,听到孫勇耍橫,對他說︰「報表還是要你們公司財務做,這點不能替代。你們老朱知道我的為人的,一是一、二是二,從不含糊。」

孫勇看到夏天搭話,便走了軟著,笑著說︰「那就明天去中山的時候給你們吧。」

孫勇隨後到了行長室,夏天把準備到中山辦這筆貸款的李朝陽和舒光榮叫到自己辦公室,對他們說︰「安延公司的老總朱赤兒是個成名人物,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是當代四川的兩個偉人之一。」

夏天停頓了一下,笑著問道︰「你們知道他說的四川的另外一個偉人是誰?就是鄧老。你看他把自己與鄧老相提並論,我們是他的對手嗎?所以,我們現在做他的貸款是不得已而為之。手續能規範的一定要規範,不要讓別人找出岔子來。像剛才孫勇講的財務報表問題,我們作為銀行從業人員,一定不可以給他代勞的。否則,日後打官司,他只要把這事亮出來,說我們偽造的,這貸款就不用還了。因此,這是原則問題,不能含糊。」

李、舒兩人說︰「我們听夏經理的。」

第二天,孫勇開著朱赤兒的車帶路,夏天、李朝陽、舒光榮坐著權作司機的任爾為開的面包車,又到了中山,與開出存單的中山科技信用社和存款的所有權人——中山安延電子廠核實存款的真實性。

按照市民銀行的貸款操作辦法,凡是200萬元以上的新貸款都必須知會信貸處調查科,並派員與支行的同志一起調查。夏天與羅英國聯系後,羅英國因為忙,提出不去中山了,改由支行調查回來後向他介紹情況,再定舉止。

夏天也沒有一定要做這筆貸款的緊迫感,反而覺得這是朱赤兒抽取質押存單應付銀行的一個舉動。新存單是異地開出的,真假無人能知曉。從常理上來說,他不可能再拿1000萬元填進一個無底洞。因此,弄不好我們自己栽了跟斗也未可知。

一行人首先來到中山安延電子廠,朱赤兒的妹妹朱丹兒在大家的見證下簽署了同意將這張帳號為5599的1000萬元的定期存單質押的聲明,並將自己的身份證和電子廠的營業執照復印給了李朝陽。

然後,大家到了中山科技信用社,辦理存單質押的備案手續。與此同時,夏天還要求該信用社營業部以業務章確認該存單的款項實到營業部的真實性。中山科技信用社很願意配合,給了一張進帳單的復印件。整件事忙下來,他們做到要什麼給什麼,不得不讓人產生懷疑。

這些事情辦完後,孫勇和銀行的同志才吃午飯。吃過飯後,湖貝支行的四人自己開車返回深圳。

第二天,安延公司的這筆貸款的呈報材料由李朝陽、舒光榮忙著,王顯耀、陳作業約來安延公司的人,將1400萬元質押存款做了提前支取,還了600萬元貸款,剩下800萬元先劃到安延帳戶後,隨即由安延公司開出一張支票,劃到中間帳戶交由湖貝支行支配,照例由陳作業操作,組織存款。而陳作業與安延公司上次劃來的800萬元利差款一樣,首先做的一件事是︰在這筆利差中又劃出100萬元到球館(球館老板依然與上次一樣,要了七萬元作為自己的酬勞。),作為行長私下里支配的業務費用。這筆資金,日後差點被中紀委調查組意外查獲,著實讓行長嚇出一身冷汗——這是後話。

大家忙了幾天後,將貸款材料報到總行。

信貸處要求,中山科技信用社還要簽回一份確認該存單已經質押給深圳市民銀行湖貝支行的確認書,才辦理審批手續。于是,夏天要求任爾為開車,載著李朝陽、舒光榮又到中山辦理質押確認。回來後,將《質押確認書》送到總行。

自始,這筆貸款便沒有了下文,但是卻落得個皆大歡喜。

人們會好奇地問︰為什麼貸款沒有辦下來,會皆大歡喜呢?

首先說說市民銀行信貸處和湖貝支行的同志為什麼歡喜。他們與自封為偉人的朱赤兒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上的人。這就和兩個人打乒乓球,對手是一個三歲小孩,而你是身高六尺的大漢,你怎麼跟這小孩玩,都是贏家。不論職級高低,銀行從業人員沒有辦理這筆貸款,就是「少吃咸魚少口干」,當然值得高興。

其次,湖貝支行的兩個行長也高興。因為在辦理舊貸款的搗動中,既不用承擔辦理新貸成功與否的責任,又輕易取得了800萬元組織存款的資金。有一句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們有了錢,還怕做不好工作?所以,行長高興是有道理的。

第三,在高興的隊伍中還有另一個方隊,則顯得有點特別,它就是安延公司自己。它為什麼高興呢?朱赤兒目前仍然是運作其生產經營的「暗渡陳倉」和資產轉移的「金蟬月兌殼」計劃的關鍵時期︰新的資金鏈已經建立起來了,青島的百貨公司與深圳的新公司對開承兌匯票的規模已經達到10億多元,然而,這戲還是要演下去,而且還需要時間做緩沖,急不得。恰恰這時,王顯耀死纏爛打追得緊,讓他纏得實在不行了,他想出的招就是辦理借新還舊貸款。他知道,以他的知名度,要辦下來難度不小。如果真的辦新了,日後存單是空的,銀行也月兌不了關系,這筆貸款也就不用還了;如果沒有辦妥貸款,用原來已經質押給他們銀行的存單支取資金,是還貸款也好,還是還利息也好,抑或是用這筆錢拉存款也好,都是銀行自己的事。還有一點,這筆錢還寫了一個抵押承諾給北京的汽車公司,換回了不少整車散件,反正不是安延公司的錢了。一女許二夫,看他們日後為了爭這筆錢是牛打死,還是馬打死。

「但是,他們只要邁出了第一步,就不要再來找我了;而我的貸款要還也就只限制在目前的抵押物上。否則,我就翻臉不認人了!」朱赤兒在心里盤算著。

看官︰你看看,這是一步多危險的棋呀!難怪兩年以後,湖貝支行的行長們都在拼命打退堂鼓,連晚上睡覺都盼望著「無官一身輕」的逍遙夢能叩開自己的腦際。

正是︰

不知危險沒危險,知道危險嚇破膽;

斯文體面當白領,誰知下場慘不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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