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塵墜 正文 第六十一章忘了吧

作者 ︰ 滄溟曲

繁華與落寞交替,黑暗同冰冷並存,在夜深人靜時分,月蔭市褪去了夏日的絢爛,徒留幾分秋葉般的靜美。

路上行人零零,空中燭火搖曳,昏黃的光線拉長了他的倒影,在這幽靜的街道上一個人走過,看著周圍過往的夜客,自己卻像一枚枯黃的樹葉掉落,悄無聲息的劃過,在這落寞的塵世敲不出一絲波瀾。猛然驚醒,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這般孤獨,或許我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縱使穿越之後也改變不了我骨子里流淌的炎黃之血。

那到底是我選擇世界,還是世界選擇了我?

說不清的緣由,道不明的聲息,劍心寂然的走過這條街道,松散的腳步聲在街角回蕩,漆黑的夜,一個人的身影,就這樣在孤步漫過,看著兩旁的古式建築,天旋地轉,黑暗之中歷經了幾個世紀的喧囂。面對著這浩然天地,劍心由衷地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孤單。

縱使瑰麗如煙火,璀璨如流星,也不過彈指光輝。一個人這一生就算能風凌天下,醒掌天下權力。千百年後這段歷史終究變成一段傷懷的往事,變成阡陌之上的點點黃花。

自己始終是天地滄海一束,芸芸眾生中的一員,渺小,寂寞而孤單。

前方熒光業火,點點光輝,照亮前行的道路,凝固苦笑還掛在臉上,淚痕柔光在眼角閃現,毫無焦距的眼神向著遠方延伸,像是沒有靈魂的僵尸,傷感而又麻木。

驀然回首間,來時的路早已被重重的黑暗籠罩,才發現這一夜竟是如此的漫長。

風在耳邊呼呼作響,像是暗夜的精靈在演唱著樂律的精魂,抬頭仰望,月華如水,滿月的光亮是如此的森然,無垠夜空,繁星點點,一條銀河垂落九天。

夜,在晚風中唱歌。

呼嘯而過風中帶著遠去的思念,才發現愛一個人是需要勇氣,要忘一個人也是需要勇氣的,要把昔日的歡聲笑語拋諸腦後,把用了一輩子時間去鏤刻在內心深處的身影抹去,真的很難,不對,是太難了。

「潔兒,你在哪兒,你到底在哪兒,為什麼要留下我,自己卻一個人先走了,沒有你我的世界好孤單,真的好孤單。」

「我真的好想去找你的,可是你卻要我活著,還要好好地活著。」

劍心蹲在地面,身子緊緊蜷縮在一起,或許只有在這樣黑夜他才能卸去平日里的嬉笑與冰冷,展露出一個人男人脆弱,他的頭深深埋進自己胸膛,黑夜中淚水模糊了視線,讓一切都變得朦朧起來。

有些感情或許經過時間的洗滌能夠忘記,但是有些感情卻會因此得到無盡的升華,變的深刻,叫人終生難忘。

「潔兒,我真的忘不掉你,我真的放不下。」

月圓夜,一人,靜謐。

不知何時,黑漆漆的夜空,下起雨來。

轟隆一聲大響,天際忽然傳來轟然雷鳴,紅色閃電張牙舞爪的劃破天空,像是一個猙獰巨獸將夜空撕裂成數段。片刻之後,豆大的雨滴如小石子一般砸了下來,落在屋檐上,落在地面上,啪啪作響,稍後,傾盆大雨,滂沱而下。

轉眼之間,一片迷蒙,劍心的衣服頃刻間濕透,緊緊的貼著皮膚,冰涼冰涼,他抬著頭向前望去,星空吞噬了大地,又被大雨覆蓋,所有的一切都變的虛幻起來。

天地之間,夜色雨霧中,仿佛只有他一個人在這里,說不出寥寂與零落。

他抬著頭,望著天,一動不動。

雨水打在他的臉上,黏住了活潑的頭發,混合著淚水流向全身,一時之間,不禁冷了許多。

這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仿佛是上天在懲罰他的執著一樣,電閃雷鳴,暴風驟雨,在他身上猖狂呼嘯,是在嘲諷,譏笑著這愚昧的世人為情痴狂的模樣。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劍心的視線漸漸的模糊起來,雨水擠滿娥眉,沁入眼中讓一切都變得飄渺而又朦朧。

當我透過這雨水看這世界,世界又會是一個什麼模樣?

雪白的銀發濕漉漉地披散在肩頭,雨水順著他的臉龐落下,劍心幾乎睜不開眼楮,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在這風雨無人時刻,他卻感覺到雨停了。

雨真的停了嗎?

恍惚間,他突然感覺到,在他背後,出現了一個身影,一把傘,舉過了他的頭頂。

他吃力轉過身,天空中一道紅色閃電劃過,藉著一絲微光,他看清了來人的身影,風雨中一個淒美的女子,打著一把傘,站在他的身旁。

劍心眼皮張大,瞳孔微縮,不由得呆住了。

紫衣女子全身都濕透了,卻是把傘移了出來為劍心擋住,自己在外,這雨勢之大,她顧得了劍心,卻顧不了自己,一身衣襟早已被雨水打濕,平添了幾分淒然與美麗。

鉛雲凝,風正狂!

煙雨中,所有房屋樓閣都化作妖魔鬼怪,在深夜里嘶吼咆哮。

一只蒼白的手掌,微微顫抖著,輕輕觸踫著劍心眼角的淚水,稍稍停頓將他的發絲拂過耳後,似夢幻中響起的歌謠,在這無人之夜悄悄奏響,低低的道。「別害怕,有我在。」

「我會在這一直陪著你。」

劍心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麼,迷蒙的雙眼閃過幾絲淚光,說道。「你為什麼回來了?」

「你呢,又在為什麼執著。」

月夜無聲,蒼穹無語,只有兩人默默對望,四目對視之間幾個紀元的時光就這樣悠悠劃過,多少愛恨情仇,人事糾葛仿佛都定格在這一眼之中。

夜醉了,心碎了。

天地間一片肅殺,風雨招搖,落了滿地,蒼茫大地上仿佛只有這一個地方,這兩個人。

夢初醒,淚秋蟬。

楓林古渡,可曾听見海哭的聲音?

人不在,水空流。

夕陽西下,誰執我之手?

白發滿頭,為何欲語淚先流。

夜雨像樹葉,掉了厚厚一疊,雷電轟鳴之中,便是一夜過去了。

翌日,驟雨初歇,雲開日出。

陽光帶著懶散的味道灑滿了大地,空氣好像被過濾了似地,帶著花草泥土的味道,屋檐上積下的雨水,凝結成珠,一滴滴掉落地面,啪啪作響,紅牆綠瓦上昨日的淡淡憂傷還未洗盡,抬頭看已是從前。

劍心依靠在石壁上,面色憂郁,凌亂的銀發垂落在胸口,在他的肩上靠著一人,正是紫衣女子,依舊那般如詩如畫,絕色傾城。

若無若有幽香飄蕩在兩人之間,耀眼的陽光落在劍心的臉龐,劍心神色一動,朦朧間睜開了迷蒙的雙眼。

當一個人從沉睡了千百年的舊夢中醒來,透過晨曦的第一縷光芒,他會看到什麼?

劍心面無表情,視線從那升起的晨光從徐徐收回,身上的雨水還沒有被蒸發干淨,濕濕的緊緊的貼在身上,異常難受,他回過頭,看了看肩旁上熟夢中女子,眼皮下意識的低了低,眼光中閃過了幾絲迷離,他伸出手,朝陽中撫模著她臉頰的秀發,掀動著袖子為她擦拭著雨水,低低的道。

「你真是個傻瓜,為了我,不值得。」

搖了搖頭,他輾轉起身,將紫衣女子身子正靠在牆壁上,又月兌下了一件衣服為她披上,手掌在空中拂過,一片光幕出現,覆蓋在紫衣女子的周圍。

劍心轉過身看著逐漸活潑起來的月蔭市,大步離去,轉眼間便消失在人來人往的群流之中。

劍家,小苑。

劍心推開了院門,徐徐走進,面前修竹林立,一片淡紫色的牽掛,

「回來了。」墨老從石凳上站了起來,期許的目光投了過來。

劍心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麻木的眼神望向遠處,走了過去,在墨老的對面坐了下來。

墨老見狀,臉上呈現出一絲擔憂之色,嘴角不由得泛起些許苦笑,道。「還是放不下,是吧。」

「對不起」劍心低著頭,道。

墨老搖了搖頭,道。「你真正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我知道」劍心點了點頭,語風一轉,道。「我想出去走走,靈原很大我想去見識一番。」

「是在逃避嗎?」墨老老臉上浮現出淡淡不悅,沉聲道。

劍心抬起頭,眼神中突然冒出了幾分神采,視線在院中一一掃過,道。「應該說是在面對,知道嗎?為了緬懷過去,特意把現在居住的地方布置地和原來一模一樣,連以前的各種習慣的都保持著,我常常幻想著假如有一天我醒來,推開門便能在院子里看到她,她會系著圍裙整理著她最喜歡的紫羅蘭,在晨曦中對著我微笑。」

「很傻吧。」劍心臉上一笑,笑容中盡是淒美,接著道。「我自己都這樣覺得,明知道她不可能回來了,我還選擇自欺欺人,把自己投擲于自己編織的謊言當中。」

「我想過了。」劍心的笑容徐徐收斂,眼皮低了下去,道。「既然已經決定要忘記,就要走出過去,走出我精心編織的一切,或許萬丈紅塵走一遭後,我才能真正放得下吧。」

墨老有些詫異看著劍心,突兀間笑了,緩緩的說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劍心看了墨老一眼,笑道。「就這幾天吧,先去跟父親告個別,再和這里一切告個別。」

「想好了嗎?」

「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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