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汴京城，依然寒涼，天地間，彌漫著層層霧靄，慘白慘白的太陽，掛在天上，帶不來絲毫暖意。遠處的山，一片灰霾，隱隱的只有一個淡灰色邊框，料峭的風，肆無忌憚地撕裂著大宋的山河。
劉家寺，金兵東路軍的大本營，沉浸在淒風之中，旌旗獵獵，一排排金兵分隊排列，肅穆而立，身後，是一群又一群聚集在一起的宋俘，木然地看著面前的種種，眼楮里沒有一絲色彩。
秦申站在人群之中，轉頭望了一眼身後的上千輛馬車，那里面裝著的，是大宋的財富，金銀珠寶、禮器法物、書籍地圖、府庫蓄積……無所不包。整個汴京城，已被洗劫一空！
要北上了！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他回過頭，望望灰色的天，心里暗暗嘆了口氣。
金兵的陣前，跪著的，是張邦昌領頭的一幫宋臣。完顏宗望得意洋洋地立在陣前，輕蔑地掃了一眼面前的宋臣，抖出完顏吳乞買的詔書，大聲道︰「趙佶、趙桓父子，一再背義敗盟，致使人神共怒，天地不容。王師再伐，汴京傾覆，今舉族出降，成為待罪之人，宜按原誓約，廢為庶人，子孫不紹，易姓為王。我主仁厚，廣選賢能，冊立張邦昌為帝，國號大楚！至此以後，當治理百姓，恭順大金，永為藩臣……」
完顏宗望的聲音，伴隨著朔風，傳得很遠很遠，宋俘中響起了一片低低的啜泣聲。
「萬歲萬歲，萬萬歲！」張邦昌率群臣，厚顏三拜。
無恥！秦申雙拳緊握，牙關緊咬，恨不得撲上去扒了張邦昌的皮，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沖動的時候，匹夫之勇，成不了大事。
「無恥！爾等番邦蠻夷，竟敢廢我大宋天子！天理何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終于，一個憤怒的聲音從宋俘中響起。
「大膽！何人妄語？」完顏宗望怒氣沖沖轉過頭，喝道。
李若水一襲漢服，挺身而出，金兵呼啦一聲，抖動著刀槍，圍了上來，李若水慘然一笑，目不斜視，任憑點點寒光裹在周圍，緩慢而堅定地走到完顏宗望跟前，凜然道︰「去冬汴京陷落，你等許和議，讓我主永事大國。今墨跡未干，復又黜廢，何來背約失信之言?！幾個月來，你部搜刮金銀，勒索百端，貪得無厭，強佔土地，掠奪婦女和玉帛，使我汴京，幾乎成為一座空城！滿口仁義道德，行巨賊凶盜之事!自古以來，哪有這種吊民伐罪之師?！」
完顏宗望惱羞成怒，喝道︰「李若水，無知小兒！拖下去，斬！」
「匡扶宋室，還我河山！我大宋的義士，是斬不斷，殺不絕的！」李若水縱聲高呼，慷慨就義。
被李若水這一攪合，完顏宗望意興闌珊，揮揮手，金兵抬過來一具具尸首，全部用粗布麻袋簡單一裹，列在陣前，有數百具之多。
完顏宗望冷冷地看著張邦昌，道︰「我大金，不需要尸體，這些，還給你們吧。」
張邦昌的嘴角一陣抽搐，顫聲道︰「謝元帥……」
四周，又響起了一陣低低的啜泣聲。秦申的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大腿，扣得自己一陣生疼，眼前慢慢變得模糊，他知道，這些都是被折磨至死的宋俘，甚至還有保福、仁福、賢福三位公主，年僅十六歲！
男兒流血不流淚！他努力地抬起頭，徒勞地掙扎著，不讓自己的淚水淌下，可依然淚落如雨。
終于啟程了，14000余名宋俘，分成七批押解北上，秦申分在了第四批，同行的還有宋徽宗，國公大臣，王孫駙馬，部份後妃公主，共兩千余人。
一陣陣哭聲從城中傳來，城牆上，跪滿了宋兵和臣民。嗚咽的冷風中，秦申回過頭，深深凝望了京城一眼，毅然轉身北上。
國破山河在，汴京，請為我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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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俘多不識馬性，只得徒步而行，秦申一行走得很慢，一天下來，不過七八十里路程，眺望大地，濤聲似咽，朔風如泣，沿途的房屋蕩然無存，到處是荊棘瓦礫。村落中長滿了蒿草。四處死一樣的沉寂，只听到單調馬蹄聲和車輪聲。
秦申一直在尋找著機會，無奈金兵守護得很是嚴密，幾乎達到兩個金兵看守一個宋俘的地步，兩天過去了，金兵的警惕頗高，沒找到絲毫破綻，他很是無奈，只好拖慢腳步，慢慢墜到了最後。
又一個夜晚來臨，扎好了營帳，金兵給眾人松了綁，秦申活動活動手腕，也只有這時候，才會有卑微的自由。
四個金兵盤腿而坐，擺上送過來的酒菜，海喝起來。一個金兵輕蔑地扔過來一個小小的饅頭，秦申的雙手被綁了一天，氣血不足，一失手沒接住，饅頭滾到了地上。金兵大怒，沖上來就是一腳，罵道︰「你.他.媽沒長眼楮啊！」
秦申癱倒在一邊，那金兵仍不解恨，一腳一腳踢在他的背上︰「廢物！窩囊廢，南朝的男人，全他媽窩囊廢，虧還不要臉地稱大宋，呸！」周圍的金兵發出一陣放肆的狂笑。
秦申雙手護著腦袋，無助地卷成一團，任憑腿腳招呼在自己的身上，眼楮里閃過一道狠辣，一遍又一遍咬著牙告誡自己︰忍！
金兵發泄完，依然不解恨，一腳踩在饅頭上，使勁一碾，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罵道︰「敢丟老子的東西，餓死你這個雜種，呸！」
金兵罵罵咧咧回到了同伴中間，繼續大呼小叫喝起酒來。秦申慢慢坐起，揉揉酸痛的腰身，發現營帳的一角，兩個簌簌發抖的女子正恐懼地盯著自己，他看了兩人一眼，翹起嘴角，善意一笑。
沒多久，一個金兵酒足飯飽，晃晃悠悠站起來，婬笑著走向帳角，拉過一個婦人模樣的女子，那婦人尖叫一聲，已被金兵壓在一旁的木箱上，那金兵翻過婦人，撩起裙擺，呲地一聲扯下婦人的褻褲……
秦申垂下頭，耳邊傳來一陣婦人的嗚咽和低泣，還有男人粗重的喘息。他暗暗嘆了口氣︰這種屈辱，幾乎每天都在身邊上演，一到晚上，姐妹的哭喊聲和金兵的婬言浪.語就會響成一片戰爭，受傷最重的，始終都是女人。
一聲淒厲的尖叫讓秦申猛地抬起頭，眼前頓時一片白花花，婦人依然無助地趴在木箱上，翹著玉臀一動不動，而另一個金兵控制不住欲火，撲向了帳角的另一個年輕女子，剛剛壓著身上，就被一個頭目模樣的金兵一腳踹翻，罵道︰「媽的，不想活了你！老子給你們說過多少次了，這個是給皇帝的！」
秦申趕緊閉上眼，好不容易忍受完恥辱的動靜，長長舒了口氣。那些金兵一個個發泄完，把三人重新又綁了起來，扔在一邊，自顧自倒頭大睡。
秦申靠在一邊，開始閉目養神，良久，感覺肩膀被什麼東西踫了踫，訝然睜開眼，一根蠟燭還未燃盡，偌大的營帳里昏黃昏黃，轉過頭，只見一旁的少女正瞪著大眼楮盯著自己，不禁一愣，那少女見秦申轉身，紅著臉低下頭，慢慢轉過身子，松開了雙手。
秦申的胸口一熱，少女的縴縴玉手中，赫然捏著一個饅頭！
他警惕地看看四周，幾個金兵橫七豎八，鼾聲四起，遂湊到少女耳邊，感激道︰「謝謝你，我不餓。」
少女瞥了秦申一眼，有點失望地低下頭。秦申無奈，只好勾體，將饅頭咬在嘴里，少女回過頭，羞羞一笑。
他含著饅頭，對少女和婦人咧開嘴，感激地點點頭，不再言語，身陷賊窩，任何一點多余的舉動，都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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