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花開 第128章 不能失去

作者 ︰ 某某寶

收費章節(36點)

韓琢堂雖和柳墨翰明說,言談之間不免也問些柳家往昔如何,茶這一行怎麼經營,鹽這一行如何運作等話。柳墨翰雖當時與他敘這些閑話時,並沒多想,只是有些奇怪,這位韓公子早知柳家家敗,從不主動問他過往的事兒。

今兒卻有意的往這上面靠,須知這正是柳家一大家子的痛處,便是自已家里,已有好些年沒人提了。便是當初最耿耿于懷的大老爺,大約在柳家家敗一年後,已乎將過往的富貴拋之腦後了。

可,相交雖不深,也知他並非那等鑽營之輩,一時想不透他為何問這些,心下就有些悶悶的,在韓家強強留到半下午,便起身告辭。這一路上把上午的這件事兒左思右想,總也想不明白他為何提。

直到回到家里時,仍然悶悶的。

單小葵幾人都詫異,他往素去韓家總是吃得半醉而歸,臉上帶笑,極是愉快的,今兒這是怎麼了?問他,他只說沒事。便進了東屋一頭倒下悶睡,晚飯叫他幾次,也不肯起來吃。

一家都不知他這又犯哪門子脾氣,或是因在哪里受了氣,想到次日早上再問。他已恢復如常了,照樣說說笑笑,如無事人一般,單小葵很壞心的想,這位柳少爺莫不是每月總有那麼幾天心里煩躁麼?

今年田里的大瓜種得晚,正好錯開西瓜集中上市的季節,價錢自然就高些。又正是頭茬兒的瓜,這日田里正在下瓜,單小葵無事到田間看熱鬧,順便挑了品相極佳的,叫人搬到院子里,次日早上便將余二郎叫來,讓他往季府和孟府送,順便探探給季妍和孟清菲帶個信兒,問問這兩府的情形。

余二郎早飯後趕著牛車往城里,大半中午的時候匆匆回來,抹頭額頭上的汗,滿面急色的單小葵道,「孟府老太爺怕是大不好了。」

唬了單小葵等人一跳,「到底怎麼不好法?」

余二郎抹著汗道,「我問門上的人,他們不耐煩說,只說老太爺病重,自昨兒起,就一撥一撥的往里請郎中,我去時,剛好有兩個郎中自孟府出來,象是昨兒在府里住了一夜呢。」

「喲,這可怎麼是好呢。」劉媽好半晌才回神說道,又問單小葵,「姑娘,咱們可怎麼辦,若真是病重,得去瞧瞧罷?」

單小葵心中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兒,那孟老太爺倒也是個和藹的性子,雖沒和他有太多的接觸,但她與孟清菲親近,听得多了,也有一份親切在里頭。何況人麼,總是愛屋及烏的,孟家兄妹對老太爺那樣孝順,這會也不知是個什麼心情呢。

有心要去,又怕添亂。只和劉媽說讓她想想。

劉媽看她面色有些恍惚,也不敢再多說,送她進了屋,侍候她在床上歪了,出門尋了二郎問端詳。二郎苦著臉兒搖頭,「我旁的真沒探出什麼消息。」那家正有病人,心煩意亂的,再者他們這樣的人家,雖和孟姑娘孟公子交好,早先門上的人態度尚可,最近倒有些厭煩的模樣,一見他去,就吆呼喝六的,本是好心送東西過去,反倒還象求著他們似的。

只不過他怕姑娘沉心,回來沒敢露出什麼苗頭罷了。

劉媽看他面色也能猜著一兩分,確實這樣的時候,人心煩還煩不過來呢,也沒心思和不相干的人說。

蘭香和菊香都白了臉,面面相覷。因姑娘在正房歪著,不好說話兒,便拉了劉媽往塘邊樹蔭下坐了,三人默坐半晌,蘭香嘆息道,「劉媽,這事可怎麼辦才好?」

劉媽一時沒明白過來,疑惑,「什麼事兒?」

蘭香看了看菊香,菊香倒是明白了。兩人這麼一對看,劉媽也似明白了,皺眉問二人,「你們是不是有事兒瞞著我?」

菊香蘭香一齊苦笑,「我們什麼時候瞞過您?」

「那方才為何這個神態?」

蘭香盯著塘邊兒出了會神,轉看向劉媽說道,「其實我們不說,您也能猜到一些罷?」

「這麼說,姑娘竟有那麼些意思?」劉媽趕忙問道。

「有意思沒意思,她也沒明說。都是我們看的,自已猜的。」菊香接話兒道,說著把往杭州去,到春天里往孟府莊子里小住的事兒,簡略說了一遍兒,苦笑道,「她自始至終也沒說個明話兒,但我們姑娘是什麼樣的人。若是心中半點意思沒有的,必然是能避的,還要避著些。哪怕早先孟公子多有幫助,也略熟悉些,必也不會做到那個份兒上。」

「……可,若說有意思呢,倒也不明顯。」菊香說著就深深一嘆,苦笑,「她倒還說我們兩個不爽利呢。她自己才是不爽利得很!」

蘭香默了一會兒說道,「這也不能怪姑娘,孟府是什麼人家呢,門不當戶不對的,她就是有意如何?兩家門戶相差極大,若說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她?明知要被人笑話的事兒,若是我,我也不肯說。」

菊香微微點頭,「興許就是這樣。反正看著不明顯,又覺有那麼點意思。」

劉媽坐在一旁將自認得孟家兄妹以來的種種在心頭過了個遍兒,除去菊香說的杭州和孟府莊子她沒去之外,旁的,倒還真沒有什麼極明顯的苗頭。

往杭州和孟府莊子她是沒去,單憑想象,也想象不出什麼來,就拉著蘭香和菊香又細細問了一遍,二人只好又重新說了一遍,蘭香苦笑道,「若說,孟公子只給買一回藥,咱們就疑他怎樣,也顯得咱們太輕狂了些。所以……」

她無力搖搖頭,沒再接著往下說。

菊香也點頭,表示同意蘭香說的話。

劉媽原本就亂的腦子,叫二人一這麼著,弄得更亂了,拉著二人問道,「那到底是苗頭沒苗頭呢?是咱們姑娘有,還是孟公子有?」

二人都搖頭,「說不清楚。」

劉媽氣餒,瞪了二人半晌方道,「那你們方才問話是什麼意思?孟老太爺病重與姑娘何干?」

菊香扁嘴,「總覺又有些苗頭。老太爺一去,孟公子得守孝呢,萬一我們姑娘有那樣的心思,豈不是要等三年?」

劉媽坐著想了一回,豁然站起身子道,「我這就去問問姑娘。若有呢,咱們偷偷給孟公子透個話兒,若沒呢,咱們大大方方的,該做什麼做什麼。」

蘭香和菊香都點頭,「這主意好。不過您緩著點問。」

劉媽點點頭,徑直往院中去了。剛到院中,柳墨翰得了信兒,滿頭大汗的跑回來,進院便向正房喊,「青娘,咱們去孟府瞧瞧老太爺不?」

單小葵在屋里听見,坐起身子,隔窗答道,「好。二哥,要不你先去瞧瞧可有大礙。若實在病重,我再去。」

柳墨翰點頭,立時進東屋換了衣裳,拿了銀子便要出門兒。

劉媽一見他,倒又有了主意,趕忙拉著柳墨翰到院中牆蔭下,笑著道,「有件事兒,想問問二少爺。」

「什麼事?」柳墨翰見她一副作賊模樣,詫異挑眉。

劉媽心中想了一回,因二少爺和自家姑娘甚好,這件事兒又沒明朗,所以還是托他問最妥當,便將方才和蘭香菊香議論的事兒,「二少爺也和孟公子相交有些時日了,可瞧出些什麼來沒有?」

柳墨翰自上次孟子然灌他酒之後,即忖出什麼來,又似不確實,這些日子家里忙,再沒心思去想這件事。劉媽這一問登時又想到那日的事兒,又不大確定,只微微點頭說,「我記下了。等我去孟府瞧瞧,若是情況還好呢,就避了人試探試探。」

劉媽連連點頭,這事姑娘自己不大好說,大太太更問不得,二少爺問最合適。本是同輩人,若有呢,自家也安心。若沒有,男子之間,也不會因這點子事而有什麼隔閡。

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忙忙的催柳墨翰趕快進城去。

柳墨翰笑了一回,嘆一回,自趕了自家馬車往城門而去。先到了鋪子里又支出些銀兩,叫柳大少爺陪著在一家離自家鋪子不遠的藥行里置了些補品藥材,這才往孟府去。

此時已到飯時,門房的人突見柳家的人又來,極不耐煩,不過這位少爺倒是自府上倒是大少爺親自送出門兒的,又不大好冷臉相待,嘟噥著嘴將人引進門兒,自往里面報信兒。

不一時出來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正是孟子然的長隨周大。柳墨翰拱手道,「周大哥好,老太爺的病……」

周大面色沉重,引著柳墨翰往里走,「這陣子身子骨好一陣壞一陣的,本是立了秋,屋里撤了冰盆,怕他受涼,誰想這兩天突然又熱了起來,一時沒注意,這就……總之,這身子病久了,著實是虛得很,郎中叫了幾撥,總斷不準病根兒,這會強強的醒來。」

說話間兒來到會客廳,周大歉然道,「柳少爺稍坐,我去請少爺……」

柳墨翰自然曉得,忙笑道,「不妨事,我們得了信,自然要來問安。老太爺身子虛弱,不敢去擾他人家。」

周大歉然笑笑,叫小丫頭子來倒茶,自往孟老太爺院中去了。不多時孟子然一身青衫大步行來,神情不似以往那般平靜,衣衫也皺,面帶憔悴。

走得近些,尚還能看到眼中遍布血絲。柳墨翰忙歉然笑道,「我倒擾了孟兄了。」

「不妨事。你來探望合該多謝你,怎麼反而致歉了呢。」孟子然淡淡一笑,請他落坐。

二人先敘了幾句話,柳墨翰又問一回老太爺的病情。

孟子然默坐許久,方輕嘆一聲。

這一嘆,就讓柳墨翰心下覺得不好,只得道,「老人家上了年紀,是常有這樣那樣的不適,孟兄也不必太過沉心,尋了名醫來,細細調理調理。」

老人家到了這年歲,再有名醫調理,怕也無回天之力,不過是句安慰的話罷了。

孟子然自然也知道,微微點頭謝過。柳墨翰不大會安慰人,生老病死,又非人力所能及。只得拿些旁的話兒說來寬他的心。

孟子然陪著說了幾句,突然想到一事,向他強笑道,「多謝青娘還想著送瓜來。」

柳墨翰本是有心想問一問旁的事兒呢,見他這個樣子,滿府凝重,話在心里翻了幾個滾兒,仍是說不出口。便笑說道,「這值什麼,還要巴巴的道謝。」想了想又說,「我听青娘說,老太爺應了花開時往我們那里去瞧瞧呢,誰知竟就錯過去了。」

孟子然微微嘆息,「他倒是提起來過,因他這病,一向是不知什麼犯,往我們莊子里去住,也是說了許久才去那麼一回。」人老年邁,不敢折騰,或是太過高興了,太過悲傷了,都不是好事。

二人正說著,一個小丫頭子飛奔過來,叫道,「大少爺,老太爺叫您呢。」

柳墨翰立時起身告辭,拱手道,「孟兄保重些,若事不大好了,使個人去送信兒。」想了想又道,「請與孟姑娘帶個話兒,青娘今兒本是急慌要來的,我娘怕你們這里忙亂,顧不上,來了反倒添亂,就沒叫她來。」

孟子然微微點頭,使人送柳墨翰出府,自己急忙轉身,往後院去了。

屋里只孟老爺和孟清菲。孟老姨女乃女乃和孟夫人何氏並兩個孩子,上午在此守了整整一上午,此時剛出去用飯。他進去時,孟老爺正將軟墊子靠在老太爺背後,再看他臉上這會略有些神彩,只是眼楮瞄到一旁幾上,上頭一碗上好的燕窩粥,只吃了小半碗不到。

心下微暗,強撐出點點笑意,接過孟老爺手中的活計,溜著床邊坐下,緩聲問道,「祖父叫我何事。」

「何事?」孟老太爺枯瘦的臉上帶出點點笑意,極是吃力說道,「方才與你父親在說,不親眼瞧瞧孫兒媳婦什麼模樣,我閉眼也是不甘心地。」

孟子然詫異,抬頭望了望孟老爺。

孟老爺黑了臉斥他,「還瞧什麼,為了這事,長輩與你操碎了心,只管我行我素,半點不顧念父母祖父……」

「行了,你別斥他了。」孟老太爺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動了動,吃力說道,「然兒這性子,倒和我年輕的時候似些,連菲兒都似。做什麼事兒都是一根筋,喜好的,一門心思鑽到里頭,不好的,半點不想過問。」

說著,抬頭往孟清菲那邊兒瞧了一眼,露出點點笑意,「你哥哥好畫,尚還算一件正事。你這個喜好四處玩樂,可算不得什麼正事,難不成要玩樂一輩子麼?」

「我知道了,祖父。」孟清菲往孟老太爺跟前湊了湊,伸出小手將他的干枯手掌合在掌心里,望了望那碗燕窩粥,說道,「祖父再吃半碗,我x後就哪里也不去了,專在家里習女紅,學廚藝,琴棋書畫也學。」話未說完,已紅了眼圈。

孟老太爺抽出手掌吃力地蓋在她發頂,摩挲半晌,方笑道,「好,祖父吃。」

孟老爺卻不敢叫他強吃這些東西,太勉強反而不好,孟子然也忙問,「祖父可真是吃得下麼?」

老太爺點了點頭,「似乎能吃些。」

他這話一說,喜得在場的兩個年長長隨,趕忙將溫籠里還熱著的燕窩粥又取出一碗來,孟子然伸手接了,拿勺子慢慢的湊到他唇邊,看他吃下一口,並不十分勉強,心頭微松,慢慢的喂著,一面與他閑話兒,「祖父可想要個什麼樣的孫子媳婦。」

他從來不肯與人提親事的事兒,今個兒卻主動提及,老太爺怔了怔,露出一絲笑紋,「這話好笑,又不是我娶親。」

孟子然又舀了勺粥遞到唇邊,見果然又極順當的吃了下去,心中愈發松快,偏頭向孟清菲瞧了一眼,與她遞了個眼色。孟清菲會意,撲到老太爺床前微微紅腫的眼楮里,聚起刻意輕松的笑意,脆生生的道,「那祖父也說說,我是想著哥哥娶親,必得我看中的才行,不然,他娶了我看不中的嫂嫂,倒把我疏遠了。這樣的人,我才不要。祖父也說個你喜歡的性子,咱們現就便了媒婆去尋。憑我哥哥的名頭,只要一透出尋親的事兒,必然許多人家都掙著要來說親事呢。」

「瞧把你能的。」孟老太爺輕輕地斥了一聲,眼楮移到窗欞上,怔了一刻,商量似的道,「我看那中山王府的端陽郡主確是個好的。」

孟清菲小嘴一撇,「祖父騙人。我哥哥是最不喜那種心思多的,她……哼,中山王府的人,旁人生七竅,他們生十個竅呢。何況那樣高高在上的人家,我哥哥也不稀罕,我也不想叫他日後還要看岳家的臉色。祖父難道不知道麼?」

孟老爺在一旁沉聲斥道,「你祖父說話,哪里你插嘴的份兒。」

孟清菲撅起了嘴巴不言語。

倒是孟老太爺無聲咧嘴笑起來,垂眸打量孟子然,又是一嘆,「我曉得你不喜官場,也不叫你父親狠掬著你。我自己是沒功名的,拘著你父親做了官,不過是為了家宅興旺,咱們孟家一門,要想久久遠遠的傳下去。你無功名,兒孫定要也拘著才是。」

孟子然微微點頭,「祖父苦心孫兒自然知道,孫兒謹記。」

孟清菲回頭看了看孟老爺,又看看孟老太爺,故意嘟嘴說道,「祖父打得好盤算,自己樂呵了,叫哥哥也自在了,偏苦著父親和我將來的小佷子了。」

說得孟老爺和孟老太爺都笑了。

孟子然又舉了一勺子粥遞到他唇邊,老太爺微微搖頭,「不吃了,乏了,略躺躺。」

孟子然和孟老爺趕忙上前,將靠枕去了,服侍他躺下。

孟老太爺躺下不多時,便似睡了過去,孟子然起身向孟老爺道,「父親昨兒辛苦一夜,且去歇息罷,菲兒也去,這里我守著便好。」

孟老爺哪里歇得住,嘆了一聲,走向外間,默坐在椅子上,許久不語。

孟清菲也不肯走,只是守得久了,身子困乏,就在孟老太爺對面的書房中叫人拿了被褥來,鋪在靠窗塌上躺著歇神兒。雖是累,心里難過,又睡不著。

翻了個身兒,見冰兒坐在榻前的繡墩兒上打盹,也沒叫她,自己默默想事情。

孟子然待眾人出去,方敢把手放到老太爺鼻尖,悄悄探了探,氣息還算平穩。一顆懸著的心,猛地就落了地,生怕他這一睡,就睡了過去。

在床邊默坐一會兒,約抹老太爺睡熟了,悄悄出了里間兒。

跟著老太爺兩個長隨,此時都立在外頭,也是一臉的困倦。孟子然出來叫他們先下去休息,再換兩個人上來守著,把那吊氣的參湯等物再熬一些備著。又問了一回新開的方子,藥可抓回來了,听人說已熬上了,這才回到正房。

默默在孟老爺對面落了座,沉默片刻,輕聲問道,「父親,一應的裝裹衣物都預備出來罷?」

孟老爺默了一刻,微微點頭,「備罷,說不得沖一沖,這遭也就過去了。」事情到這份兒上,再不舍,也該早早備下,沒得到了跟前急慌。

孟子然微微點頭,又默了半晌,「祖父所掛心之事,兒子心中倒有一人。還望父親成全。」

孟老爺本正垂頭自哀,听了這話猛然抬頭,吃驚的問道,「是誰?」

孟清菲也是正似睡不睡的,這句話入耳,半晌才反應過來,腦子一下子清明了,豎起耳朵听外頭的動靜。

孟子然臉上微微一哂,似有些不好意開口的模樣。

這倒讓孟老爺驚奇了,自十六七歲時便與他說親,那時他只說妹妹小,要照顧妹妹,沒心思想這些。當時也知他是推辭,那會子他正對書畫痴迷,一鑽到書房便是一整日。自打從國子監退了學,一月里,除了陪菲兒,竟能半步院門兒不出。

旁人是在世俗塵世中過日子,他卻在畫中山水間過日子。

一日一日的,不成想拖到現在。趕忙又追問是誰。

孟子然抬頭向孟老爺輕笑了笑,說道,「這人菲兒也認得,就是她常說的那位柳家姑娘。」

孟老爺更是一驚,往常自柳家回來,滿耳都是女兒說在那家如何如何,他卻從不言語。還只當他和以往替他出去走動一般,不過是陪著,從不入心的。

就連何氏在他耳邊提過幾回,他也是不信的。

不成想這是真的。

里頭孟清菲听得這話,忽的一下坐起來,嚇得正打瞌睡的冰兒,差點自繡墩上摔下來。

「哥哥!」孟清菲大叫一聲,趿上鞋子就往外跑。

她這一嗓子清亮,將正在說話的二人嚇了一跳。

孟老爺趕忙向她瞪眼。孟清菲忙拿手掩了口,側耳听听里頭沒甚動靜,縮頭縮肩地走到孟子然身邊,刻意地小聲道,「你是說青娘姐姐?」

孟子然迎著妹妹的目光倒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了頭,輕點了一下。

「嘻!」孟清菲小聲笑了一下,滿眼都是促狹笑意,「哥哥什麼時候瞧上青娘姐姐的,我怎麼不知?」

孟老爺眉頭緊緊皺起,那女孩兒只早早的見過一面兒,那時看起來,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再者听女兒的話頭,象是個事事都要拋頭露面的。孟老爺得孟老太爺教導,沒不十分在意門第,心中卻還是想著最好大差不差的,或尋個耕讀傳家的女子,哪怕家境窮些,到底名聲好听。何況多讀書的女子,明白些道理,與兒孫教導大有益處。

又因知兒子的性子,這麼些年沒吐過口兒,今兒這一說,怕是心中已打好主意了。

沉默坐著不語。

孟清菲沒得孟子然的回話,抬頭看了看孟老爺,見他沉著臉,小心的走過去,「父親,你不喜歡青娘姐姐?」

孟老爺不言語,看向孟子然,「你可是認定了?」

孟子然點頭。

孟清菲還沒從震驚中回神,見孟老爺黑臉,也趕忙幫腔道,「父親,我也喜歡青娘姐姐,我看她很好。只是她年紀小些……」說著小手捏了下巴,仰頭盤算一回,「也不小了,往前十月就十五歲了。」

然後沖著孟老爺連連點頭,一連聲的說,「父親,青娘姐姐真的不錯。她人極聰明的,那莊子里種的花木都是她自書上瞧來的,你瞧她種的多好?」

見孟老爺還是不語,她轉了轉眼珠子,又想了想道,「她不但有這些本事,旁的本事也很有呢。她從杜府出來時,還不到十三歲呢,我都十四歲了呢,若叫我學她樣,我是學不來的。她倒是又買莊子又買田的,還把她大伯父一家接來養呢。」

「父親,她真的很好,和我特別要好。」孟清菲一邊說一邊使勁兒地點頭。

這急切的模樣,倒叫孟老爺臉上露出點點笑紋,「與你特別要好,和與哥哥娶親有什麼關系?」

孟清菲睜大眼楮道,「當然有關系。我是必要一個投緣的嫂嫂才成。不然我不要的!」

孟子然此時抬頭,清朗眸中一片堅定坦蕩,「並非是為了菲兒,是兒子自己瞧中的,也喜歡的。她很好……」

孟清菲睜大眼楮看她哥哥,如看什麼怪物一般,看了半晌,捂嘴嘰嘰嘰地笑起來,「哥哥說喜歡……哈哈,從小到大,我沒听見你說過喜歡什麼……」

又問,「哥哥,你喜歡青娘姐姐什麼呀,生得好看麼?哦,對了,父親,青娘姐姐生得極好看,比……比妍兒還好看!」

孟子然偏頭笑了,伸手拍拍她的頭,「你出去,我和父親說正事呢。」

孟清菲搖頭,「不走,我也要听正事兒。」

孟子然看孟老爺面色仍然微沉,且疲態備顯,心中不忍,因道,「父親略歇一歇,此事也不急,等祖父醒來,再與他說。」

孟清菲一把抓了孟子然衣衫,皺眉問,「哥哥是因祖父叫你尋,你才說你看中青娘姐姐了嗎?若是這樣,我不高興的。」

「不是。」孟子然伸手捏了下她的臉蛋,起身請孟老爺到偏房歇息。

孟老爺眉頭緊緊皺著,雙手負在身後出了正廳。

屋里孟清菲又一把抓著孟子然衣裳,連聲的催問,「哥哥,那你究竟喜歡柳姐姐什麼呀。快說來听听!」

孟子然失笑搖頭,輕輕拍她一下,「沒你不好的事。去罷,小歇片刻,我也累了,就在祖父床前趴一趴。」

孟清菲知道他自昨兒早上到現在,幾乎沒一刻休息,不甘息了聲,看著他的背景沒入里間,才往書房去。

躺在榻子上仍然睡不著,小聲和冰兒說道,「你听見剛才的話了嗎?」。

冰兒低低的恭聲應道,「听見了。」

孟清菲大感興味,以手支頭側起身子望著她,「那你說哥哥喜歡青娘姐姐什麼呢。」

冰兒搖頭,「這個奴婢也說不好。」

「沒事兒,你只管說。」

「姑娘,我真的不知道。」冰兒苦了臉。

孟清菲「嘁」了一聲,將身子躺正。仍舊在想方才的事兒,想著喜歡是個什麼東西,想了半晌,不明所以。她長這麼大,還沒喜歡過旁的人呢,哥哥不算。實在想不出來,不知不覺困意上頭。

柳墨翰回到家,將孟府情形與眾人一說,劉媽和菊香蘭香三個極是焦心,不時看單小葵的神色。齊氏也忖出一點點味道來,等柳墨翰出去之後,也不背劉媽和菊香蘭香三個,徑直笑問起來,「青娘,往常呢,大伯母心頭掛著一件事兒,想要問你,又不敢問。如今事到跟前兒,你心里有什麼盤算,和我們也說一說,劉媽幾個都不是外人,都正為你焦心呢,雖說了不見得事情就妥當,你愈發不說,豈不是愈發的不妥了麼?」

單小葵默坐在椅子上,看著桌前五寸見方的桌面,聞言抬頭向齊氏強笑了笑,「倒讓大伯母憂心了。」

齊氏微嘆一聲,笑道,「你這孩子跟我客套什麼。你的事兒,不是正該**心麼?」

劉媽也在一旁緩聲道,「是啊,姑娘,你倒是說說。」

單小葵默了半晌,抬頭看向眾人,說道,「若老太爺沒了,怕他們要回江西老家守喪。到了那時,再叫二哥給他帶個信兒,就說,若在那邊訂了親,或者成了親,記得來個信兒。到時,我就不等了。」

說罷,轉身往內室去了。

把劉媽幾個弄個愣怔,面面相覷,這是……這就是有意的意思吧。

齊氏好半晌才失笑,望著里間兒道,「傻孩子,這話管什麼用。你若有心,咱們現在就叫人透個信兒。何至于叫你等呢?」

單小葵在里頭嘆息一聲,「大伯母,現在這樣的境況,怎好與人說那些話兒?」

齊氏默了一下,笑道,「怎麼不好說,早些得了信兒,你也安心。」

單小葵沒言語。倚靠在閑頭,目光盯在某一處發呆。回想以往種種,確實沒什麼可值得說道的事兒,買芍藥,幫著趕那一幫無賴,時不時的來坐坐,一切都正常。

正常得讓人也尋找不到是從什麼時候入心的,便是現在幾月不見,不知是因常與孟清菲與書信來往還是怎的,還是知道不該常常見面,所以也不覺有什麼。但是看到他來還是極高興的。

但是一想到以後,很久遠的以後,這麼一個人愈來愈遠離她的生活,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听不到關于他的消息,有生之年或許再見一面也有些困難,便覺心里空落落,有些疼疼的。

空到不能忍受的空——一種很多年後都不會釋懷的空寂。疼到心底的鈍疼——一種無論如何想法子,都不大可能抹去的悵然若失的悵與疼。

就象很多人當年錯失的第一個人那樣,在很久很久之後想起來,都是滿心的悵然……而她,不想,也不能失去。

可是,現在說麼,總覺時機沒到似的。

好半晌才向外頭說道,「大伯母,這話你們先別往外透,且走且看罷。老太爺若不好,怕他們都要守孝呢,一時也提不到這件事。若大好了呢,倒也還有時間。再讓我好好想想。」

齊氏和劉媽幾個對視一眼,只得點頭,「你放心,等明兒一早再叫你二哥去瞧瞧,到時再商議。」

「嗯。」單小葵輕輕應了聲。在床邊默坐半晌,翻身上了床,盯著帳頂發呆。

齊氏這回是得了準話兒,不用再猜了,隱隱的又頭痛上了,往里間兒看了看,拉劉媽往東屋說話兒,「你說萬一孟家公子不給句話兒,青娘這是打算死等了?」

劉媽也說不好,只是笑著搖頭。

齊氏愁一回,失笑一回,又嘆一回,「你說這孩子怎麼突然想到這句話,叫人听了心頭怪不是滋味兒。」

劉媽還是搖頭笑,「不知。」

這邊,菊香和蘭香對視一眼,往她們房里去,一進屋,二人便對視輕笑起來。蘭香悄聲說,「我就說吧,姑娘是有那麼點心思的。」

菊香點頭,又覺好笑,「姑娘方才那話兒听了倒讓人……心頭有些悵悵的。只管傻等有什麼用?若孟公子他們回江西老家守孝,等他定了親,把信送到,豈不白等了?」

蘭香搖頭笑,「我也猜不透她的心思,許是怕孟公子對她無意。」

菊香撇嘴道,「無意還等什麼呢?」

蘭香大力搖頭,「不懂。」

…………(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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