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溟步光 第二章 玄機難測(18)

作者 ︰ 凌 覽

(18)

陸江津從森的房間出來,已是半夜。拉牛牛剛到宿舍門口,正好踫見了李雙。李雙道︰「陶娜病了你知道嗎?走吧,一起去醫務室。」陸江津驚訝的道︰「病了?什麼病?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李雙說︰「我們和她分手後,她先回了宿舍,然後又一個人出去轉去了,剛才被警衛發現昏倒在門口,便緊急送到了醫務室,具體什麼病不清楚。」兩人快速向醫務室而來。

前些天,陶娜又一次約李雙去喝咖啡,她很苦惱,她說感覺姚連長老是躲著她。她想讓李雙幫她,讓姚連長來見她。李雙心中一陣難過,說︰「陶娜,蘇聯專家來華工作,的確有和中國同志戀愛結婚的。可是,你是涉密人員,你出國會有問題嗎?」陶娜呆了一呆,道︰「我們會有月兌密期限制,一般五至十年。沒關系,我……我可以等,多長時間我都可以等。」李雙嘆了口氣,道︰「你知道姚連長為什麼老是躲著你嗎?因為他不想傷害你。國別森嚴啊,在我們中國,涉密人員是不允許有海外關系,更不允許和外國人結婚的。--我估計你們國家也一樣。你和他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他很痛苦,但他又很理智,他特意讓我跟你說,他祝願你過上幸福的生活,並讓你忘了他。」盡管這是善意的謊言,但李雙的眼楮還是模糊了,她知道,不盡早的刺傷她一下,她受的傷就會更深!可是,她無情地刺傷了一個楚楚可憐的人,一個原本對未來有著美好憧憬的人,她讓她的夢碎了,讓她的心也碎了,她憂傷的說︰「陶娜,忘了他吧。」陶娜哭了。她說,她再也不會去打擾他,她寧願自己痛苦,也不願意讓他痛苦。

醫生說沒什麼大事,是急性感冒,高燒引發了昏厥。輸點液,多喝水,就沒事了,不過要臥床靜養。陸江津和李雙兩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她見陶娜病情穩定,便陸續回去了。陸李二人留了下來。

等陶娜蘇醒過來,已是凌晨。李雙倒了些熱開水,到床邊扶起陶娜,讓她半靠在一團被子上,喂水給她喝。李雙問她感覺怎麼樣,還有哪不舒服。她說︰「你可把我們嚇壞了,你這病來得也太急了吧。」陶娜說,給你們添麻煩了。李雙微微一笑,說只要你沒事就好,你趕快好起來吧,明天你們就要回國了,你這身體,哎,我真為你擔心。陶娜無言。半晌,她輕聲說︰「李雙,我努力在和自己作思想斗爭,可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我想見見他,最後一次。」李雙說︰「你都病成這樣了,還在想著他干嗎?還是安安靜靜的養好你的身體吧。」陶娜默默地注視著李雙,突然,她的眼里淚流如注,她抽泣著道︰「盡管,可能他沒有真正喜歡過我,但是……我喜歡過他,來中國的這兩個月,我過得很快樂,我得到的快樂,比我幾年得到的都要多。想著別人,就覺得心里不空,就快樂。我想見他,見他最後一面。」李雙嘆了口氣,道︰「那我去叫他來見你。」陸江津說你陪著陶娜吧,我去找他。李雙搖搖頭,道︰「還是我去。」她知道,陸江津去叫他,姚大炮十有**是不會來的,自己去還有一點點希望。

李雙走出醫務室,心中思潮翻涌。她親眼看見陶娜身不由己卻又心甘情願地陷入愛的痴纏,明明知道那是一片不能回頭的苦海,卻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愛情啊,一半是天使,一半卻是魔鬼。人為什麼偏偏要去愛?李雙在為陶娜感同身受的同時,也頭一回這麼近這麼認真地俯視著自己的情感大地,並尋覓著它的富饒與貧瘠。這些年來,李雙壓根沒有思考過個人的感情。她在事業中不知疲倦地奔忙,大步流星,並覺得周身上下是如此充實如此快樂,而不再需要其它輔助品。而此時,她就像一個一直專注于跋涉的旅人偶然間停了下來,茫然四顧,在感慨自己已經走得這麼遠的同時,卻也發現身後早已空無一人,自己的人生原來行走得如此孤獨!人生啊,不好說應不應該走得這麼快,但絕不應該走得如此孤單!一時間,她竟有些羨慕起陶娜正經受的痛苦來。她甚至斷定,一個女孩子不經受一場這樣的洗禮,她的人生就是不完美的,她就不能成熟為一個真正的女人,就像一個女人不生孩子就不能成其為真正的母親一樣,她把這稱之為「愛情的分娩」。在李雙看來,真正的愛情,就是經歷了一番**、痛苦、掙扎和大悲大喜後收獲一場瓜熟蒂落的過程。李雙這樣想著,她的身體上散發著某種微妙的氣息,她的目光變軟了。

天亮的時候,李雙返回醫務室,對陶娜說,姚連長一會就來看你。不出所料,無論李雙如何威逼利誘,姚大炮死也不肯來見陶娜。最後,李雙那句幾近放棄的話卻力挽狂瀾,她盯著姚大炮,一字一頓地說︰「作為一個男人,就應該敢為一個女人擔當些什麼,何況還是一個喜歡你的女人,別讓我瞧不起!」听說他終于要來見她,陶娜再次喜極而泣。她忽然急切地說︰「不,要先等一下。李雙你幫幫我,先給我拿只鏡子來吧,我的頭發肯定很亂,臉色肯定很難看。」李雙說︰「好,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她回了宿舍,取了塊小圓鏡和梳子,又拿了些化妝品來到醫務室,幫助她精心的修飾,花了近半個小時,李雙直起了腰,滿意地點點頭,微笑著說︰「陶娜,你看上去真的很美。」

陶娜臉上露出了羞澀的笑容,輕聲說︰「我希望把最美的一面留給他。」

李雙心想,可惜姚大炮並沒有喜歡過陶娜,不知于她的美好懂不懂得珍惜。李雙認為越是美好的東西,從哲學上講,本身都包含著一種逼近的衰微,都應該好好珍惜和留戀。

門外響起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姚大炮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陸江津和李雙對望一眼,起身離開了。病房空寂下來,空寂得有些讓人難受。姚大炮來到病床前,打量著陶娜,也不知說點什麼好,只翻來覆去的問她怎麼樣了,好點了沒有。陶娜從病床上支起上身來,輕輕地靠在床頭,依戀地凝視著姚大炮,眼里淚光閃爍。

姚大炮受不了她的目光,不敢迎視,眼神局促得無處著落。

陶娜說︰「中原,我朗誦首詩給你听吧。」

姚大炮連忙說好,他不喜歡詩,但更不喜歡無話可說。

陶娜說︰「是普希金的詩,我中文說得不好,只能朗誦原文。」

姚大炮心里想,普希金是嘛玩意?

陶娜用俄語輕聲朗誦起來。如果姚大炮能听懂俄文,他就應該知道詩是這樣的︰

我曾經愛過你,

愛情,

也許在我的心靈里還沒有完全消亡,

但願它不會再去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讓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受著羞怯,

又忍受著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

另一個人也會象我一樣愛你。

陶娜原以為姚大炮是能听懂俄文的,盡管她猜測他的俄文也不是很好,因為他在保密室讀俄文書的時候頻頻遇見生詞。所以,她朗誦得很緩慢,她希望姚大炮能听懂詩里的每一個字。可惜,姚大炮一句也沒听懂。他和俄語之間的距離,似乎並不比與普希金之間的距離近。等陶娜朗誦完了,姚大炮不解風情地鼓掌,夸贊道︰「這詩寫得太好了!」

陶娜卻哭了,她淚如泉涌,抽泣著說︰「中原,我們就要離開中國了。我多麼希望時間再長一點,好多看你一眼,可我們馬上就要走了。時間好無情。我不想走,但必須要回到伏爾加河去,那里是我的家鄉,是我的祖國。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我將終生難忘……」她抬起淚眼,說︰「中原,你可以抱抱我嗎?」

陶娜的淚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不知為什麼,姚大炮的胸膛里突然漫上了一陣輕微的疼痛。他忽然感到,自己和陶娜原來可以離得這麼近,這是可以輕易就一攬入懷的距離。如同從喧囂的塵世來到了莊嚴的佛堂,他的內心頓然一片潔淨空明,他毫不猶豫地俯下高大的身軀,將病床上的陶娜抱在懷中,輕拍著她的背,說︰「陶娜,希望你過得快樂和幸福,明天我去送你。」

陶娜微笑著,使勁地點著頭。她從手腕上摘下一串別致的手鏈,輕輕地戴在姚大炮的手上。姚大炮手一縮,道︰「陶娜,這是?」陶娜握著他的手,「它是吉祥的東西,讓它留在你身邊,讓它陪伴你吧,它會保佑你快樂和幸福。」她深情地握著他的手,久久地不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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