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溟步光 第一章 異國師生(13)

作者 ︰ 凌 覽

(13)

路燈將江津和李雙的身影不急不徐地向前盞盞交替。

忽然,石景公寓樓上傳來一陣小提琴聲,琴聲流暢柔美。陸江津在大學時選修過半個學期的音樂欣賞課,听過這曲《天鵝湖》。自從進了這個神秘的地方後,他就再沒出去過,說實話,至今還搞不清楚大隊所處的具體方位,一種神秘古怪的感覺始終佔據著他的腦海。此時听到琴聲,心情為之一爽。在如水的琴聲中,教導大隊正輕輕剝掉詭秘的外衣,舒緩待眠。他的思緒不禁飛回了校園中。

大學對于陸江津來說,是一個嶄新的世界。這座位于首都,在辛亥革命前就已經建立的頂尖名校,校園里彌漫著古樸而又濃郁的學術氣息,象一位內斂、高雅而又胸懷廣闊的母親的體香。教授們那淵博的知識、精闢的見解,更是深深地吸引著陸江津,大學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神秘、高深而又綺麗的世界,有那麼多的東西自己聞所未聞,有那麼多的領域充滿著新奇的誘惑。他發現自己學懂的越多,不懂的東西也越多!這情形好比一個圓,圓內是已知的世界,圓外是未知的世界,隨著圓內面積(已知世界)的不斷擴大,圓圈所接觸到的圓外面積(未知世界)就越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真是不可思議,這又更加激發了他一探堂奧的渴望和激情,他喜歡獨自沉思,或者是在月下荷塘,或者是在操場的綠草坪上,或者是在圖書館的方桌邊,有時凝神思考學術問題,有時思緒又如月兌韁的野馬,在一個自己幻構的世界里馳騁,樂此不疲。

他和李雙的相識,是在那次社團聯誼活動上。李雙成績出眾,精通俄、日、英等幾門外語;而且相當活躍,是學生會社會部部長。陸江津生性內向,本不喜歡參加社團活動,但他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在一個中秋節,還是勉勉強強地應邀參加了一次聯誼活動,去京西的盧溝橋賞月。

在篝火下,同學們興致逸飛,李雙帶頭玩那種了無新意卻又很能調動活動情趣的對聯游戲,誰對不上來就表演節目,反正大家圖的就是一樂,重的是表演節目,而非對聯本身。江津本就不擅此道,給他出上聯的同學見他寡言少語,便偏給他出了一個極刁鑽的,存心讓他給大伙表演節目。

江津果然對不上,眾人便要求他來個才藝表演。而江津又不會任何才藝(那時他連音樂選修課也還沒上過呢),眾人起哄了一陣,江津憋了半天啥也沒憋出來。眾人有點掃興,不想讓他耽誤工夫,說干脆來個最簡單的,背書總會吧?(瞧這話問得,要背書都不會能考上大學嗎?)隨便背點什麼吧,唐詩宋詞什麼的,意思一下就行了。

陸江津讓大伙起哄得自尊心有點兒受不了,帶著種負氣的口吻說,背那些酸文假醋有什麼意思?你們听好了!于是,他一路就背了下去,一邊背,一邊在河沙上用樹枝寫寫畫畫。

眾人越听越驚異。原來陸江津背的不是別的,是本學期的教材《畫法幾何與機械制圖》!背書有經驗的人都知道,越是生動的、規律的、聯系緊密的東西越好背,比如一首唐詩,只要知道它的大概意思或意境,就能自然而然地聯想到相應的詩句;而越是枯燥的、無規律的、無聯系的東西越不好背,何況象《畫法幾何與機械制圖》這樣枯燥生澀而又夾雜了大量圖形和數字的東西?

眾人都看得呆了。據說當晚回到學校後,有人急不可耐地去翻書,以對照陸江津背得對不對,準確率竟在98%以上!有些自詡過目不忘的人,再也不敢在陸江津面前提這幾個字。

在音樂欣賞選修課上,陸江津又踫到了李雙。李雙大大方方地坐在他旁邊,似笑非笑的低聲說︰盧溝橋那晚上……陸江津心中暗自得意,以為她會夸自己兩句,李雙說︰你背書真厲害呀,咦,沒想到你會來上音樂課,我還以為你只會一門心思背書呢!

李雙本來是善意的調侃,但江津听來卻十分刺耳,覺得有譏諷自己除了會背書外百無一用的意思,便悻悻的不理她。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李雙後來也沒再坐他身邊了,陸江津有幾分解月兌,又有幾分失落。

短短半個學期的音樂選修課很快就結束了,當然,陸江津算是白修了,沒有培養出半點兒音樂細胞,他上了這幾次音樂課的最大收獲,就是搞清楚了吉他和小提琴不是一回事,而鋼琴需要手腳並用才彈得好。基礎課和專業課全優的他,而音樂欣賞課得的是中。

李雙得的是優,她的才藝仿佛是天生的,她鶴立雞群地站在舞台上,用俄文唱蘇聯新歌《山楂樹》,唱得整個教室的人都像丟了魂一樣,她那深情婉轉的嗓音,顧盼多情的眼神,奪走了所有人的魂。《山楂樹》很快就在本校甚至北京其它高校里風靡流行,毫不夸張的說,這是李雙的功勞。陸江津那時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有時覺得她的眼神是在看自己,又覺得不是,想和她對視,卻又不敢。陸江津真佩服李雙,心想此人若去演電影,一定會當個大明星,她表演天分太強了,也太有表演**了;倘若生在那火紅的革命年代,那麼帶領學生火燒趙家樓的就不是北大,而是他們學校了!

一年後,李雙就大學畢業了,畢業之前的幾天,陸江津在學校荷塘邊上偶遇李雙,李雙興沖沖的對他說︰「江津我馬上要畢業了,今晚和一些同學聚會,就在西門外,要不你也來吧?」

陸江津冷淡的說︰「哦,不巧,我今晚有事。」

李雙瀟灑地揮了揮手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從此在他的視線和人生里消失了。江津看著她的背影陡然生出一股厭惡。陸江津本以為,象李雙這種特別喜歡拋頭露面不甘寂寞的人,一定還會回學校來折騰出點動靜來,會會老師同學或以嘉賓的身份出席某些社團活動什麼的,然而,李雙卻從此銷聲匿跡了!這倒讓江津有些納悶,不象她的風格呀。然而,這個疑問此時不言自明了。

李雙淡淡的道︰「我看你今晚比較緊張,放輕松一點,沒人會注意你。」

陸江津問︰「你大學畢業後就來五院了嗎?」

李雙搖搖頭︰「我也沒來多久。」

「你分在哪個部門?做什麼?」

「不該問的不問!嚴格遵守保密紀律。」她側過頭微微一笑,帶著一絲不經意的俏皮。

江津不再問了,他也不知道是李雙真的不便說,還是故弄玄虛?他感覺李雙這個人包括五院的所有人,都是玄玄虛虛的。到五院後,首先要背會保密守則「十不該」,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听的不听、不該看的不看……這些都好理解,但就這個「不該問的不問」最別扭,陸江津在學堂里一直奉「敏而好學、不恥下問」為金科玉律,對這個「不該問的不問」深感無所適從。陸江津這時對一件事突然恍然大悟,為什麼馬人合知道他記憶力好,顯然是李雙說的。他隱隱覺得,李雙變了,但究竟哪里變了,又說不上來。

「到目前為止,你干得還不錯。」李雙用一種嘉獎的語氣說,既象點撥又象囑咐的口氣,儼然他的上級,「你不要想那麼多,就當什麼事也沒有,繼續按今晚的做就可以,其余的事你不用操心。記住,保持平常心就是最好的偽裝。」

「偽裝?」陸江津用嘴唇無聲地砸模著這個詞,呆呆地,感覺一顆心懸在半空青虛虛的,腳象踩在棉花上。

夜色寒涼,兩人沒再多說些什麼,很快就在宿舍樓前分了手。

接下來的幾天,一切都風平浪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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